作者:骑鲸南去
孟重光见徐行之陷入沉思,不禁闷闷不乐起来,脚底在贫瘠地沙地上来回磋磨,软声道:“师兄不愿意就算了……”
徐行之轻咳一声:“不高兴了?”
孟重光把眼睛转开,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没有。”
徐行之无奈长叹,向前跨出两步,往下一蹲,沿身侧自然垂下的左手手掌冲孟重光招了一招。
孟重光眼睛一亮:“……师兄?!”
徐行之目视前方:“上不上来?”
孟重光小猫似的扑上来,圈住徐行之修长的颈项,双腿盘紧在他的腰间,兴奋地不住细吻轻啄着徐行之的后颈窝。
徐行之说:“我有一只手不好使,可兜不住你。你腿盘紧些,别掉下来了。”
“紧着呢。”孟重光开心地笑着,又把微尖的下巴压在徐行之肩上,神秘道,“……待会儿我在身上披一件大氅遮着,在路上就悄悄吃了师兄。”
徐行之身下不由得紧了一紧:“想瞎胡闹是不是?下去。”
孟重光的手顿时锁得更紧了:“不下去,一辈子都不下去。师兄把重光背回了风陵山,就要一辈子背着重光,甩也甩不脱的。”
徐行之失笑:“傻话。”
“要是师兄爱听,重光这里还有一万句傻话能说。”孟重光把声音压低,声调温温软软,像是最甜最软的酥酪,“……只说给师兄听。”
背着孟重光往前行了数步,徐行之再次惘然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厚脸皮,与孟重光说起这样的话题来仍是脸不红心不跳,还颇觉享受,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悄悄用木手摁住了自己的心脏,扪心自问。
原主,你在这具身体里吗?是你让我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吗?
徐行之与徐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与你,你与我,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我已经弄不清楚了啊。
孟重光嘴上花得很,但在替众人指明前行道路、挨上徐行之后背不久,他便酣然睡着了,温热的脸颊侧贴在徐行之肩膀上,还时不时用鼻尖拱一下徐行之的耳垂。
若不是耳畔有他均匀的呼吸一声声响着,徐行之恐怕要以为他是装睡了。
旅途左右是无聊得很,徐行之也不是闷葫芦,捱不得长时间的寂寞,便选了一个独自赶路的人追了上去。
“周胖子?哎,周北南!”
周北南这几日见到徐行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徐行之想大概是那日在沐池里闹疯了,把周北南这个暴躁脾气给惹得着了恼。
当然,徐行之不是去道歉的。
他快步赶到他身边,笑眯眯地主动挤兑他道:“周胖子,你羡慕我们啊。”
“羡慕你……”周北南一句脏话眼看要破口而出,一转头看见孟重光,便把后半句话咕咚一声生生咽了下去,端详了孟重光半晌,才问,“……他睡着了?”
“嗯。”
周北南可算是痛快地把后半句话吐出来了:“羡慕你大爷。”
徐行之乐不可支:“你这些年都没能把小陆拿下,够不行的呀。”
“你他妈才不行!”周北南这一句怒骂,声调明显是由高到低,生怕叫不远处跟陶闲说话的陆御九听到,“他,他……不乐意,我有什么办法。”
徐行之点点头:“还是不行。”
周北南:“……姓徐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爆你的头。”
徐行之轻巧地吹了声口哨,也不答话,只仰着脖子看着他乐。
周北南见他这副模样,心神微微一松,本来提起的一口怒气瞬间消散,紧绷着的青筋也寸寸平复下去。
他想了又想,终究是把这几日都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在现世里最后一次见你时,还以为你这辈子都笑不出来了。”
徐行之步履微微一滞。
周北南哑声道:“你当时那张丧气脸看着真欠揍。不过……毕竟十三年都过去了。清静君的事情,再如何叫人伤心,也不必一直挂记在心里。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想不通,四门之中,清静君待你最好,我们同辈几个瞧在眼里,没有一个不眼热的。可为什么偏偏是你……杀了清静君?”
徐行之登时瞠目结舌,脚步也停了下来。
……难道……不是孟重光弑师,再栽赃于他吗?
弑师?弑杀清静君?
这怎么会是徐行之能做出的事情?!
徐行之一时间有种呼吸不上来的错觉。他唇瓣翕动几下,艰涩地开口:“你……”
周北南突然停住了脚步,双目直视前方。
徐行之也隐隐感觉迎面有粗劣恶风刮来,便止了询问,向前望去。
远方的天空不知何时变了颜色,漫漫的虚黄色构成平齐的一线,那轮不知是日是月的照明物已经融化在了那一条沙线间。它像是被沙子磨破,流出了鲜血,猩红的斑斑点点融化在那沧浪的玄黄之间,如同黄岩间纵生的赭块。
周望失声唤出声来:“狂沙!”
周北南抢上前一步,把尚在昏昏然中的孟重光和徐行之一齐护在钢炼长枪的朔光所及范围之内。
徐行之甚是不解:“风沙而已,找一处岩石避上一避不就可以了。”
周北南咬牙道:“……不。狂沙是它的标志。它要来了。逃躲无用,只能把后背留给它,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