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诗诗诗
他端着牛奶和搪瓷缸去找热水,一路上都不自觉地含着笑。偏巧正撞见查房的主治医生。
“哟,小梁,你来看8622呀?”
“唐医生。”梁旭站住脚:“他是不是智商有问题?”
唐医生点点头:“也算也不算吧。他是昏迷太久,认知有障碍,毕竟谁躺那么久一时也都转不过来。”
也就是说,罗晓宁的智商还是个孩子。唐医生说,一周里评估了好几次,可能大概只有八岁的认知水平。
难怪会脱口叫梁旭“大哥哥”。
“能恢复吗?”
唐医生尴尬地笑了:“你不是家属,我无妨和你实话实说,他如果真的能恢复,一周之内就会适应现今情况,而他的适应速度远低于正常水准。”唐医生说得含蓄:“这也不是什么绝症,反正……反正慢慢教,生活自理是可以做到的。”
也就是说,罗晓宁是不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他的智力永远停在了八岁。
“……是脑部受过伤吗?”
“可能吧。”唐医生摸摸脑袋:“这我也不太清楚,他转院来的时候好像就是植物人了。”说着他笑起来:“我来秦都才一年,这我真的答不上来。小梁,他们家人都不怎么操心,你别给自己找麻烦啊。”
梁旭只是笑笑,目送他走远了。
不经意地,他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搪瓷缸——这缸子旧得厉害,显然是陈年东西,梁旭觉得它十分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不是最近几年买得到的东西,现在已经没有人用这种搪瓷缸了。
他把缸子翻过来,缸身上印着字,年深日久,字迹十去其九,早就磨得发光,可能还放在小灶上烧过火,底子一片焦黑。
模模糊糊地,那些残留的红字,零碎断续地印着:
金……县……村……大。
第20章 薪火
“哥哥, 我吃你的东西了。”
罗晓宁喝着牛奶, 还不忘笨拙地道谢,他不知道怎么把“我吃你东西”和“谢谢你的好意”连起来说, 只能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句话。
当然, 这里面也包含了一点喜悦, 东西是梁旭给他吃的,这似乎让他格外开心。
梁旭在他面前蹲下来:“晓宁, 这个茶缸是谁带来的?”
问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智障, 罗晓宁怎么会知道?如果没记错,上次他昏迷的时候, 这缸子似乎就摆在床头了。
未料罗晓宁瞥了一眼, 结结巴巴地说:“奶奶。”
他倒还知道自己有个亲人。
梁旭一时间去了疑心, 老人家舍不得丢东西,这也是常见的。
他给罗晓宁擦净了唇角的牛奶:“你爸爸和你奶奶,来看过你了吗?”
罗晓宁呆了一会儿:“奶奶,来过。”
“爸爸和妈妈呢?”
罗晓宁想不出来了, 又去舐牛奶——他喝得很小心, 倒像是在喝琼浆玉醴。他的一切神情都透露出一种穷苦人家常有的困顿气息, 但是并不卑怯——他毕竟还只是孩子心性。应该说,这种穷人的神气在他脸上,是一种纯朴的谨慎,他们懂得珍惜东西。
梁旭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大口喝吧,多的是,明天我再给你带好吃的。”
罗晓宁居然懂得回绝:“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是你的。”
梁旭笑了:“我的就是你的, 吃吧,这又不是什么贵东西。”
罗晓宁出神地看他,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实在是太俊朗、太温柔了,罗晓宁的眼睛此刻过于幸福,低头是牛奶,抬头是梁旭,调转目光是窗外一片春意。
反正看什么都是好的,美滋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梁旭问他的内容,他答得含糊不清,因为他自己根本记不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上次奶奶来了,抱着他哭了一会儿,他才朦朦胧胧想起来,哦,这是奶奶。
奶奶跟从前差好多。
只有梁旭的模样,深刻地划在他心上。他一睁眼就看见他,因此像雏鸟一样对他日夜难忘,而他居然还会再来看他!并且对他这样好!
罗晓宁情不自禁想喊他“爸爸”,不过这个肯定不行。
梁旭还不知道自己在罗晓宁心里已经喜当爹,而他自觉自动地履行了当爹的职责,去找了指甲剪,给罗晓宁剪指甲,又把他睡乱的头发打湿梳齐。
“护工不尽心。”他沉吟道:“你要自己和他们说啊,热天要勤洗澡。让你奶奶跟护工交待清楚。”
罗晓宁似懂非懂地点头。
“哥哥。”他艰难地想了半天:“你叫什么。”
这一次,梁旭对答如流了,他含着一种诡秘的心情,将真名半吐半露地说了出来:“我叫梁小兵。”
这名字似乎是对他过去人生的一种救赎和释放——不再回避从前,但也要面对今后。
宛如新生。
从那之后,梁旭的生活里多了一个罗晓宁,这也不算什么——热心肠的大学生满地都是,其中不乏长年累月帮助他人的,梁旭觉得自己的行为甚至还掺杂了一点私心,因此并不值得大书特书。
他在第四次探视罗晓宁的时候,碰见了他奶奶,罗老太太早就听说有好心人照顾孙子,见到他立刻涕泪交流:“我家困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