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诗诗诗
一张口就是这个。
梁旭有点哭笑不得,旁边的护士就看不过去了,立刻就有人夹枪带棒地笑道:“罗老太,没钱你孙子住这么好病房,一年到头不挪窝儿啊?”
罗老太太毫不窘迫:“那是我们家舍得。”又怼护士:“你一个护士说什么呢,花几个钱是我家的事,有你个鸟毛事!”
梁旭不明觉厉,心想这老太太嘴巴好叼毒。
他温和地拉住骂不绝口的老太太:“罗奶奶,住院确实太花钱了,你不打算把晓宁接回家吗?”
接回家还能省下一笔费用,梁旭这话问得夹带私心,他其实是想知道罗晓宁家住在哪里。
罗老太摇头不迭:“不走不走,在这有吃有住还有人照料,我一个人弄不动他。”
“……”
这是什么迷之思路,你回家请个保姆不也是一样吗?那还便宜点儿啊。
梁旭不便多问别人的家事,只好又说:“那晓宁就不上学了吗?”
“上学?”罗老太古怪地看他一眼:“他现在这样,上什么学?小学还是大学?”
“……”
这话也是有理,以罗晓宁的智商,念书对他来说要求有点高。但不进入社会,就这样圈养在病房里,这是要废掉他的一生吗?
“小伙子,我听说你姓梁啊。”罗老太揪住他的衣角:“你看,好事你做到底,护工那么贵,我家小孩可怜的很,你能帮就多帮帮啊。”
梁旭惊讶于她的无耻,一时间笑出来了。
罗老太继续道:“他们说你是医科大学的……你看看么正好练练手。”
“罗奶奶。”梁旭止住她的絮聒:“我来医院,是学校组织的。照顾罗晓宁,也只是好意。我愿意看他,是情分,不看他,是本分。”他跟随梁峰多年,常听别人说梁峰的闲话,自然比梁峰的忠厚里更多了一份刚硬,生平最厌恶就是市侩小人。
罗晓宁就是再好的品性,在这种家庭,也要养坏了。
“我来医院三个星期,你探视的次数还没有我多。”梁旭目视于她:“说句不好听的,他也是你家香火男丁,你们救了他,又不好好抚养他,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死了算了?”
他的语调并不表露怒气,只是平静地叙述,而罗老太已经红头涨脸:“你这小孩,你怎么说话呢?”
梁旭还未开口,旁边几个护士都从护士站里探出脑袋:“人家怎么说话?你怎么说话呢?人一个大学生你要人家怎么帮啊?老太婆讲话要点儿脸。”
罗晓宁的遭遇,她们都看在眼里,且不说她不肯照料孙子,平时有的没的还想从罗晓宁的储值卡里套钱。没见过这样的奶奶,孙子不要,还从人家的救命钱里抠血。
也不知道这家人到底怎么想的。
罗老太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日你娘个臭X!一群娼妇养的也好意思说我!”
梁旭见她们吵起来,顿时头大,他拉开几个护士:“别吵了,别吵了。”又看罗老太:“罗奶奶,晓宁的父亲,为什么总是不来看他?”
“要你管!”罗老太似乎被踩到痛脚,青头紫脸地吼他:“我儿子要是不上班,有那么多钱给小妇养的治病!管你娘的闲事!”
说着,她孙子也不看了,居然提着布兜转身就走。
大家面面相觑,只觉得罗晓宁大概上辈子造孽,这投的是什么胎?
梁旭站了半天,回去病房里,进门他大吃一惊,罗晓宁从床上爬下来了。
“你怎么掉下来了?!”
他把罗晓宁抱起来,才发现罗晓宁满面通红,眼睛里汪着泪。
“我奶奶……我奶奶……”
他支吾了半天,想说他奶奶太坏,又终于说不出口,再怎么低智,他还有着起码的羞耻心,罗老太在外面的争吵他全听见了。
没有比这更羞耻、更愧疚的时刻,他满心里都是惶恐,又不知如何表述。
低头半天,他翻来覆去地说:“是我坏。”
梁旭无奈地看着他,他的家人似乎只要他活着,而不在乎他的未来,人醒了这么久,他们一点计划、一点安排也没有。更没想到他的家庭这样糟糕。
“不是你的错,晓宁。”他拍拍罗晓宁的手:“你想上学吗?”
罗晓宁茫然地看他:“上过。”
“我问你,现在还想上学吗?”
罗晓宁看他半晌,居然领会了他的意思,然而只是摇头:“不上。”
“为什么?”
罗晓宁不说话,过了许久,他低着头:“我自己,就行。”他依依不舍地放开梁旭的手:“不要你。”
这似乎无法说服梁旭,梁旭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仿佛急中生智地说:“爸爸,会给上。”
“……”
梁旭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一个智力残障者会有这样敏慧的心思,不仅听懂了罗老太的恶意,还懂得婉拒梁旭的好意。
他是怕给梁旭添麻烦,更怕他奶奶缠上梁旭。
如果不是受伤,罗晓宁原本应当很聪明。
梁旭站起来,一字一句道:“晓宁,你不用愧疚,也不用觉得难受。就算不上学,你还是可以学知识,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有了能力,再去帮助别人。”
罗晓宁骤然抬头,他四肢无力,就是这猛一抬头,他也立刻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