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乌
一群人笑:“哎哟恶不恶心你!哈哈哈哈!”
越征琢磨着等会儿给越小晴带点什么,丫头爱吃羊肉,但这家羊肉串属实一般……
正想着呢, 小张忽然推了他一下,小声喊:“越哥,你朋友?”
越征一愣,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对上一张熟悉的俊脸。
尹楼一身低调的灰色西装,鼻梁上还架着眼镜,气质文雅笑容温和,脊背挺直地站在这里,生生拔高了这个小破烧烤摊的逼格,和他们这群叉着腿坐塑料凳上的大老爷们对比,就像一滴清水掉进泥地里似的。
看见越征的目光,尹楼立刻露出亲切熟稔的笑,走过来对他说:“越哥,好久不见。”
越征刚要发作,尹楼看了一圈,笑着说:“你们是越哥的朋友吧,你们好,我叫尹楼,是K大的老师。”
“K大啊!”
“我的天大学老师?”
“你好你好。”
“越哥你朋友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
越征的一句“你他妈干嘛来了”狠狠地憋了回去,一张脸憋的通红。
尹楼一副和他关系很近的样子走过来,小张立刻给他抽了个凳子,还挺不好意思地拿衣服擦了擦:“坐。”
尹楼笑着说:“谢谢。”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越征旁边。
越征深吸口气,强压着火,尽量平静地问他:“你怎么来了。”
尹楼一双眼睛锁着他,好像生怕他下一秒跑了似的,低声说:“学校开会,我路过,看见你了。”
真他妈孽缘,越征再也不想来这家倒霉烧烤摊儿了。
他想找个借口让尹楼走,但尹楼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直接和他这群没心眼的朋友唠上了,要不说这人影帝呢,面具一张一张又一张,几句话的功夫小张他们就跟他称兄道弟了。
越征看得那叫一个来气。
“原来给越小晴介绍补课老师的就是尹教授啊!”
尹楼笑得低调:“张哥叫我小尹就行。”
小张赶紧说:“那不行,咱就一粗人,哪能这么叫。”
有家里有孩子的,试探着问:“尹教授,你还有认识的老师吗,唉,我家孩子英语不行……”
越征心想他巴不得离你们二里地远呢,还能给你们——
“有啊,李哥想找英语老师吗?”
越征:……操。
越征听着他们商量补课老师的事,脑瓜袋嗡嗡的,只能一瓶一瓶地往嘴里灌酒。
灌到第四瓶的时候尹楼在桌子下边按住了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含着担忧:“越哥,你胃不好,慢点喝,多吃点东西。”
越征一愣,有了主意。
老李跟尹楼说:“真是谢谢尹教授了,太麻烦了,改天你有空一定请你吃顿饭。”
尹楼摆手:“越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李哥客气了,我——”
“呕——”越征忽然按住他肩膀,偏过头要吐。
尹楼瞬间紧张起来,搂住他,急切地问:“越哥你怎——”
“厕所——吐——呕——”
尹楼顾不上和这群人说话,扶着越征就要去厕所,刚出门越征就一切正常了,一把拽住他的手,直直冲进店外拐角一个没人的巷子。
进去之后越征松开他,一把拎起他衣领,质问:“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尹楼轻轻握住他的手,眼底深情,轻声说;“越哥,我真的只是路过,看见了你,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但我太想你了,我忍不住,我想过来看看你……但是我太贪心了,看见你之后我就不想走了,哪怕只是和你一起坐一会儿,听听你的声音也好,我……”
“你他妈别放屁!”越征松开他。但从烧烤摊他就看出来了,尹楼瘦了,挺明显的,之前脸型特别好看,瘦了也好看,但多了几分病态的憔悴。
操,这个傻逼瘦没瘦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瘦就瘦,也不是皮包骨,指不定是自个儿减肥然后过来跟他卖可怜呢!
尹楼看着他,忍不住走近,恳切地说:“越哥,我知道你很生我气,你恨不得我死,但是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很想你,我想你想的要疯了,哪怕和你待在一个空间,呼吸同一片空气也好,我想挨着你……”
越征不想听他说这些没有用的话,他现在最膈应的就是尹楼满口甜言蜜语的样儿。
“想和我呼吸同一片空气你滚你们家呼吸去,都在地球上,都他妈是一片空气!赶紧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可是,我答应帮李哥的孩子找补课老师了。”
越征火蹭地就上来了,转身盯着他:“你他妈是不是又给我下套呢?又想一顿连环套套死我是吧?不是小尹子你他妈就想操个人你至于吗?费尽心机处心积虑的!不做爱你是能憋死了还是能日墙?”
尹楼摇头,低声说:“越哥,我只是想帮你的朋友,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我不想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他看着越征的脸,眼底泛红,声音轻颤:“我,我最近过的很不好……我睡不着觉,一直在做噩梦,梦里你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我吓醒了,我不敢再睡了,我怕你真的再也不想见我……”
听着他这些话越征心里闪过一丝疼痛,毕竟是曾经那么掏心掏肺爱过的人,他过去付出了那么多的感情,现在尹楼用一副狼狈的样子过来求他……
越征看向他,心里的酸疼只持续了一秒,下一瞬就忍不住骂自个儿没个逼脸。
他尹楼睡不着觉就过来跟他哭爹喊娘,他越征当初跪在雪地里翻戒指在屋里恨地抽自己嘴巴子的时候他找谁哭了?
越征现在看他就跟看影帝似的,不仅没什么同情心疼的,还挺想笑。他语气还算平和:“尹楼,你晃晃你大学教授的脑袋,看看里边还有多少道德基准,不够就多看书补补,别他妈还不如我这个高中没毕业的。”
尹楼愣了愣,赶忙说:“越哥,我确实没有道德,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道德,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你,我想追回你。我是认真的。如果,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现在的样子,你教教我吧,你教教我,我一定学!之前没人教过我要怎么认真地和人相处,如果是你教我,我一定好好学。”
越征无动于衷。
之前拿圈套他的时候演的跟朵交际|花似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在在这跟他扯什么王八犊子。
越征说:“别在我这装可怜了,你之前用这招有用,是因为老子瞎了眼喜欢你,惯着你,现在这招不好使了。还什么没人教过你,说得可怜见儿的,怎么你爸你妈给你从石头缝里拽出来又扔回去让你自个儿长大的?真稀罕。”
越征说完就走。
尹楼跑过来抓他胳膊,被他一把甩开,拦了辆出租,回头指着他:“别跟着,不然老子从你脑袋上走过去。”
尹楼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锁着这辆车,直到它消失在道路尽头。
脑海里还回荡着越征的话,“你爸你妈把你从石头缝里拽出来又扔回去让你自个儿长大的?”。
尹楼咬牙,又忍不住自嘲地嗤笑,他多希望这句话是真的。
尹楼闭了闭眼,脑海里却闪过无数张越征指着他让他滚的画面,他赶紧睁开,心跳加快,心慌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一阵冷风吹过,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尹楼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冷风穿透薄西装,身体早已变得冰凉。
他关上门,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然后走进浴室。
没开灯的房子像一个冷漠的黑洞,能吞噬掉他心尖儿上仅剩的一点温情。
水渐渐没过身体,他却感觉不到以往的短暂轻松,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压抑和窒息。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片没有尽头的黑幕,越缩越小,越缩越小,而越征就是黑幕里唯一的一点亮光,他在黑暗里挣扎,岁月无声地侵袭他的神志,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越征。
他用尽全力奔跑,拼命伸出手,却依旧没有抓住这道光。
一瞬间,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他咬牙循着记忆里的路狂奔,想重新回到干净的地方,却怎么也走不到头。
世界是脏的,只有越征是干净的。而失去越征之后,尹楼觉得自己也脏了,洗不干净了。
洗再久他也是脏的,没有干净的地方了,越征不要他了。
尹楼缓缓闭上眼,慢慢滑进浴缸,能感觉到冰凉的水浸没喉结,冻住心跳……却再也不能带给他轻松,无论他泡在水里多久他都是脏的。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无处可逃的时候躲在了浴室,躲过一劫,自此浴室变成了唯一能让他觉得干干净净的地方。
但是现在不可以了。
他现在很想越征,想念那个明明狭小又简陋却能带给他最大安全感的小家,想念聪明懂事的越小晴,想念和越征朝夕相处的日子。
但现在除了回忆他一无所有。
他没有撒谎,他真的睡不着也不敢睡,梦魇让他无处可逃,和越征在一起夜夜好梦的记忆像是假象,回忆被翻新,把他整个剖开又撕碎,重复,一遍遍重复……
“越哥……”
低哑的声音淹没在水里,留下小小的一串气泡,脆弱、易碎。
他那天不应该说那些话的,他远比自己想象地更在乎他,他后悔了,他想回去,他想回“家”。
尹楼越沉越深,越沉越深,窒息感让他放松,他觉得他马上就可以洗干净了,马上就可以回到那段时间里了,马上。
“啪”的一声,浴室灯被拍亮,蒋听皓一把把他从水底拽出来,吓得脸都白了:“我操|你妈的尹楼!你不要命了!作死之前能不能给哥们通个气儿,我要是晚来一会儿你尸体都凉了!”
尹楼靠在浴缸边缘,仰着脖子,苍白的身体能看清青色血管,他微微眯眼,看着刺眼的灯光,哑声:“别碰我。”
“我不碰你你就死了!”蒋听皓一脸的草,无比庆幸他今天闲的没事过来找尹楼的决定。
他坐到浴缸边缘,给自己点了根烟压惊,手都在哆嗦,深吸一口才觉得缓过来点儿,偏头问:“你怎么弄成这个德行了?洗了十多年的澡还能突然给自个儿淹死了,你可真行!蒋爷要是哪天嘎嘣死了,肯定是你丫给吓得!”
尹楼没什么表情,半晌,缓慢地说:“他不要我了。”
蒋听皓一愣:“谁?什么不要你了?”
尹楼没说话,只一脸“我已经是个死人了”的表情。
蒋听皓一下明白了,忍不住说:“人家不要你那不是应该的吗,搁我我都得拿刀捅你,当然,我是不会看上你这种畜生的,我喜欢人,漂亮霸道的大姑娘。”
尹楼头次没怼他。
蒋听皓又安慰:“反正你也没多喜欢他,这次知道了原来你还能碰某个人,那我们就多试试,场子里的挨个过来摸你手指头,指不定哪天就能遇见个能碰的,我们直接包过来不就得了。”
尹楼还是没说话。
蒋听皓看明白了,这是浪子回头人家不要了,自个儿在这闹心呢,爱情真残酷。
但他也不能看着不管,尹爷瞅着风骚,其实这回是初恋,说点矫情的,初恋总是青涩而让人神伤的。
“你要是实在喜欢,追回来不就得了,咱——”
尹楼忽然出声,嗓音低哑平淡,透着安静的绝望:“我睡不着,睡了就做梦,梦里没有他。”
蒋听皓猛地看向他,瞳孔紧缩:“又做梦了?”
尹楼看着墙上大理石的纹路,眼神却没有焦距,只是重复:“洗不干净,洗不干净了。”
蒋听皓站起来,皱着眉绕圈走,问他:“姓李的来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