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宫槐知玉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鸿叔眼中有狠劲一闪而过。
下一刻,他明明心疼允儿得紧,却还是伸手粗鲁地解开了允儿脑袋上缠着药的布,“这辈子,你就做个瞎子吧,你要怨就怨我好了!”狠狠地把布直接扔在地上,他抱着允儿便向山上走去。
李牧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这才跟了上去。
做完这些,又赶走了那些人,鸿叔现在的心情比之前几天都要好得多,只是被他抱在怀中的允儿却被他凶狠的语气吓得埋首在他的怀里,扁着嘴,安安静静地流着泪。
他还小,有些事即使就在他的面前发生他也不明白,他不知道爷爷和那些叔叔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明白为什么最近这几天爷爷会那么生气,但有一件事情他知道,那就是爷爷不许他治眼睛他以后就都会一直看不见了。
他靠在鸿叔怀里,小小的嘴巴伤心地扁着,眼泪止不住的流,却没出声。
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爷爷生气了,很生气,所以不给他治眼睛了,他以后都要做瞎子了。
他不恨爷爷,因为爷爷对他很好,因为是那些坏叔叔惹了爷爷,爷爷才生气的。
可是一想到他不可能看到爷爷,不可能看到叔叔、婶婶还有小叔叔、茵茵姐了,他就忍不住的伤心欲绝。
李牧看着拽着鸿叔衣服靠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哭着的允儿,一颗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心此刻也忍不住地抽痛起来。他眼睛一红,竟是有几分哽咽。
鸿叔早已经察觉到怀里的小孙儿在哭,他的眼睛更是早就已经通红。
他整个人没了之前的精神奕奕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一张嘴紧紧抿着,眼中有水汽,却是咬了牙狠了心,不吭一声。
秋末阴凉的林中,一时之间,只剩下允儿微弱的抽泣声。
李牧跟着这爷俩走了一段路,终还是看不下去了,伸了手,把允儿从鸿叔怀里抱了过来。
允儿在空中时蜷曲着脚,他瘦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明明才是个小孩子却强忍着不哭出声。
但他所有的坚持,都在被李牧抱在怀中的那一瞬间崩溃,嗅到李牧的气息,他再也忍不住了,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允儿伤心欲绝的哭声在李牧怀中响彻树林,鸿叔那刹那身体猛地一颤,他加快了脚步狼狈且快速的往前走去,拉开了与李牧的距离,他狠了心不去看允儿,狠了心不让自己心软。
李牧嘴角紧抿,他抱住怀中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允儿,看着鸿叔一边抬手抹脸一边用几乎是跑的速度离开。
“……哇……叔叔……呜呜……叔、叔叔……”
“……叔叔……呜呜……”
允儿哭得凄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个劲儿地叫着李牧,却也只是叫着李牧。
他紧紧抱住李牧的脖子,似乎是害怕极了。李牧都不知道他小小的手臂居然有那样大的力气,居然都把他搂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李牧抱着怀中的允儿,静静地站着,由着他大哭。
允儿一直乖巧一直懂事,即使是摔跤了摔痛了别的小孩都哭惨了,他最多也就红红眼睛然后自己爬起来。就算是真的伤心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哭一小会儿,从不撒娇。
这还是李牧这么些时间以来,第一次见到允儿哭得这么惨。
李牧双眼早已经猩红无比,视线也不禁有些模糊。
或许一开始就没有的东西,失去的时候才不会这么痛苦难受,他或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劝说鸿叔给允儿治眼睛。如果是那样,现在允儿也不用如此伤心。
李牧静静地站着,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允儿哭累了哭着睡着了,他才抱着人上了山。
李牧抱着睡着的允儿上山的时候,意外的在自己家院子里看见了本应该在山下的仲修远还有仲漫路。
那群人才走,现在应该还没到山脚处,消息应该都还没传出去,这两人怎么的就这么早回来了?
李牧抱着允儿进了屋,一边在仲修远的帮助下把紧搂着他脖子不松手的允儿放在床上,一边轻声问道:“怎么回来了?”
帮着把允儿的手掰开的仲修远动作一顿,他脸色有几分惨白,他微微侧头,避开了李牧的视线。
“怎么?”李牧声音低沉沙哑。
仲修远又看了一眼李牧,没说话,他帮着把被子给睡着了都还在抽泣的允儿盖上。
李牧还有些没从允儿的事情上缓过劲来,他的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鼻音,“到底出什么事了?”
仲修远一张脸,脸色惨白,眼眶也带着几分猩红。一旁的仲漫路抿着嘴,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竟然像是才哭过。
把允儿放好,李牧站直了身体,打量着面前一大一小的两人。
站在门口处的仲漫路往里面走了两步,他把自己手里揣着的一个信封递到了李牧的面前,见着那信封,他眼睛又是一红,似乎是又要哭。
仲漫路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一直都是个懂事的性子,又经历过那些事情,心智不比一般小孩,他不会轻易这样。
李牧见他这样,又见旁边的仲修远侧过脸去不看自己这边,他心中咯噔一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李牧把手中的信封打开,抽出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的信看了一眼,眼中却满是疑惑。
仲修远嘴唇动了动,好片刻后,他带着鼻音和颤抖的声音才响起,“山下那大夫,死了。”
李牧拿着信的手颤了颤。
仲漫路又已经红了眼眶,他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李牧脸色变得惨白,他低头,再看自己手中的信。
那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先是对仲修远的交代,他说他叫左义,仁义无双的义。
他说他终身所学已全部眷写下来,尽数给了仲修远。
他还说,还好仲修远学东西快又是个认真肯学的性子,所以即使没有他,只要仲修远把那些东西全背下来再加以琢磨,终有一日也能学他七、八分。
然后大概是给李牧的话,他说他要葬在他种的那两棵桃树下,就他自己种的那两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