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酒月
“不用揉了,把东西收走,我不需要消肿。”
李云跃:“但是纪总吩咐了要尽快给您消肿祛瘀。”
“不用了,你就告诉他我不肯配合就行,你走吧。”
李云跃退到一边,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狼狈,目光落到他脚上的铁链时移开了目光。虽然狼狈,但依旧高贵不减。
“那我把药油放在这里,你洗完澡后再擦一擦,消肿祛瘀的。”
“嗯,谢谢。”
李云跃退去关药箱,纪言郗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试着问了一下:“可以借用一下手机吗?”
李云跃回身看他,摇了摇头说:“抱歉,我手机在门口的人那里。”
纪言郗没有抱什么希望,所以也不觉得失落,只是转开了头。
李云跃看着他稍显落寞的侧脸,垂了下眼帘,带着药箱退出了房间,和门边的两个木头人打了个照面拿回了手机。
他边走边在心里琢磨,这纪家大少爷是犯了什么罪会被锁上铁链关在屋里,最后又觉得这问题不该他一个小医生来思考,于是关上了公寓的门离开了这套56层高的公寓。
纪言郗在李云跃走后烦躁的情绪再次翻腾而起,他看着那两瓶药油,突然很想一手把它们扫到地上,但手在落到瓶身前又停了下来,原本打算扫掉的动作变成了拿过来。
急着给他消肿?怕他明天路上露脸丢他老爸的面?纪言郗看着上面简单明了的功能说明如是想。
那他偏不消,路上还能撒个慌说自己被绑架了,这效果肯定很好,说不定还能趁机跑掉。
这么想着,他把药油又搁回桌面,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脸上的伤,脑子里设想着明天的各种逃跑方式。
……
贺肖还没醒来,纪妈妈把纪爸爸打发回家,自己坐在床边陪护。
贺肖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却一直呢喃不断,仔细听就能发现句句不离纪言郗,句句都是绝望和痛楚。
纪妈妈就那么坐在那听着他无意识的轻声呜鸣,一边疼爱地抚摸他的额头,一边又止不住地流眼泪,一直到贺肖醒来。
头顶的灯很刺眼,贺肖习惯性抬手遮眼,但手刚要有动作就被按了下去,耳边是孙姨的声音。
“哎呦孩子,不能动这只手。”
贺肖抬起另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挡出了一道阴影,才缓缓睁开了眼。
“孙姨……”声音无比沙哑,一种病态的沙哑,仿佛喉咙被一颗千年古树倒着擦过,将喉咙划出亿万道口子,密密麻麻地痛一路从喉咙蔓延道了心脏。
“哎,好孩子,先别说话,你发烧昏迷了。”纪妈妈在贺肖看过来之前擦净脸上的泪痕,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贺肖扭头看向纪妈妈,这一看心里便明白过来纪妈妈是知道了。
纪妈妈脸上的泪痕虽说是擦净了,但红肿的双眼却是无法掩盖的。
贺肖半支起身,靠在床头,就着水杯喝了点水。
纪妈妈看着他猩红的眼,心里是实打实的疼,她取过水杯放回桌面。
“孙姨,对不起。”
纪妈妈听着这声对不起,原本要转身过来的动作激僵在原地,泪水又再一次滴落。
贺肖在她心里就是亲儿子一般的存在,她做不到骂他或者是责怪,更多的只是心疼,命运太过捉弄人。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好孩子,咱们先不说这些,先把身子养好。”
但贺肖已然走投无路,他找不到他哥,他现在唯一能问的人只有纪妈妈,加上并未消退的高烧让他神智恍惚。
“孙姨,我离不开哥,我不能没有哥,不要把哥带走可以吗,把哥还给我好吗?”
“是我勾的哥,不是他带坏的我,他没有带坏我,是我的错,都是我逼他的。”
“孙姨,我不能没有哥。”
贺肖几乎是失去理智地语无伦次着说出这些话,他只想要见到他哥,其他的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想再顾虑,但现实是他根本就无从知道他哥的下落。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自己一个人行走在薄冰之上,下一步冰面就要裂开,而他即将坠入海底,但海里却再也不会有他哥的身影。于是他只能抓紧手边出现的所有可能救他于广阔冰洋的绳索。
“孙姨,对不起,把哥还给我。”
脑袋昏沉发胀,腹部如刀在搅割,他说到最后只重复着这么一句。
纪妈妈看着他眼尾滑落的泪,再次偏开了头,疼的何止是贺肖一个人。
“先养好身子,养好身子再说这些。”纪妈妈声音也在颤抖。
但贺肖却是双目通红地望着她,锲而不舍地问:“孙姨,哥在哪里?”
纪妈妈给不出答案,也无法面对这份不合常理的坦白和爱恋,心里疼到麻痹。
为孩子的遭遇难过,也为这更进一步与世俗相违的爱恋而悲痛。
为什么偏偏是家里的两个孩子,为什么?
这个问题纪妈妈无从得到答案,就像贺肖无从得到纪言郗的下落。
“你叔说,他在国外了,阿姨也不知道在哪,你先躺下休息,等烧退了我们再说。”
这无疑是另一种宣判,变相印证了那句他哥已经在国外的真实性,他侥幸的心理完全被摧毁。
所以,是真的打算这样让他们断开联系。
可是,感情能这样断开吗?
纪妈妈看着贺肖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的脸,瞬间有点慌神,“贺肖。”
贺肖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呼唤,完全陷入了混乱而窒息的无声空间。
纪妈妈叫来了医生,医生测量他的体温,告知他已经在退烧,没有什么大碍。但纪妈妈看着他,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一股灰蒙蒙的气息把他完全的笼罩住了,密不透风,令人感到无法呼吸。
本不需要陪床,但纪妈妈看他这模样,已经没了回家的心思,打算在医院里陪着他。
医生离开没多久,门外有人带着陪护床进来,很周到地为她铺好并准备了洗漱用品。
纪妈妈担忧地坐在床边,看着垂着头的贺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行什么都不说,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
良久,听到贺肖说:“孙姨,我没事,您回去吧。”
声音比原先醒来时还要干哑,明明是很轻而小声的一句话,但听到耳里却灰寂无比,像被无望死死地往深渊里拖去,被拖住的人挣扎过后选择了放弃,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任由身体坠落。
纪妈妈心里突然泛起了不安,“姨就在这陪你,没事啊,你先躺下休息,养好了咱们再一起回家。”
“孙姨,我没事,我想……自己静静。”
纪妈妈手里的动作一顿,那股不安更加浓烈,“不行,孩子生病家长怎么能不在呢?”
贺肖抬起头望着那双被不安挤满的眼睛,片刻后说:“孙姨,我不会做傻事。”
纪妈妈捏着衣角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贺肖眼里的无奈和无望是那样的浓烈。也许真的应该给他一点空间。
“那等医生拔了针阿姨就回去,你一有什么事情就记得打电话给阿姨。”纪妈妈反复搓着自己的一方衣角,“对了,你手机是没电关机了对吧,阿姨去给你找个充电器。”
纪妈妈说着便出了房间,等她再拿着数据线和充电头回来的时候,贺肖才开口说:“谢谢孙姨。”
“跟孙姨客气什么。”纪妈妈拿过贺肖的手机帮他充上电。
剩下的药水不多,大概半小时后,医生来拔了针头,同时撤走那张临时多加的陪护床。
“那阿姨先回家,明早阿姨给你煮粥带过来,你今晚要好好休息。”纪妈妈仍是担忧地看着整个人都明显暗沉下来的贺肖,即使担心,但留一个空间才是好的选择。
“嗯,谢谢孙姨。”
纪妈妈离开后,贺肖看了眼手上的针眼,如果他哥在,那他可以借此索要一个吻。
身体的不适被心理的不适所掩盖,他现在犹如感受不到肠胃的痛,也感受不到欲裂的头疼,只是目光茫然地落在那个针眼上。
许久,他从床边的柜子上拿过手机,开机,点进相册,私密相册。
他看着私密相册里的照片,随手点了一张,拇指机械地隔着屏幕摩擦着闭着眼熟睡的人,良久,他用轻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喊了一句:“哥。”
似被困的小兽在呜鸣。
……
纪妈妈自己打车回的家,没有叫纪爸爸去接她。所以她进门的时候纪爸爸还惊了一瞬。
“老婆?”
纪妈妈沉默着朝客厅里走去,纪爸爸站起身迎了过来。
“贺肖怎么样?怎么突然自己回来不叫我去接你?”
纪妈妈摇摇头,扶着他的手在沙发上坐下。
“老公。”
“嗯?”
“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是咱们家里的两个孩子?”纪妈妈突然泣不成声。
纪爸爸看着今晚一直以泪洗面的纪妈妈手足无措,但他也无法回答这个困扰他自己多日的问题,只能拥抱着互相安慰,同时感谢上天没让他老婆气出个好歹,但也怨恨上天如此安排,造成如今这再多眼泪都显得无解的场面。
第95章 变故1
翌日,纪妈妈起了个大早,煮了粥给贺肖带去医院,但到医院时,她人就傻了。
推门进去时,只见贺肖靠在床头,手里摸着一个已经黑掉屏幕的手机,眼里是密布的猩红血丝,而眼底下则挂着两轮黑眼圈,脸上的疲倦与不正常的红交织出一种诡异的病态感。
“贺肖?”纪妈妈惊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保温盒,赶忙去摸他的额头。
这一摸就摸到了极其烫人的温度,她赶忙叫来医生,果不其然,贺肖本来退下去的烧又再次复烧,直接烧到了40度!
“咦,怎么回事?”,不仅纪妈妈惊疑,医生也在惊讶。
这病人昨晚明明退烧了,也没其他炎症,医生甩着水银体温针不解地看着床上的人。
纪妈妈在边上焦急着等着医生给贺肖注射退烧针,而贺肖不管是谁和他说话他都不搭理,就好像把自己关闭在了高温的火炉里,看不出神智到底请不清醒,眼睛一直无神地看着手机的手机。
注射完退烧针,给他抽血重新做检查,最后还是没有检查出什么病症。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神经太过紧绷,注意提醒他休息,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现在可以先给他吃点流食。”医生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刚好纪妈妈早上带了粥过来,她把粥打开后,试探着说:“孙姨给你煮了点小米粥,先吃点再躺下休息。”
然而贺肖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手指还是机械地摸着那支手机。
纪妈妈看着他的模样,心里仿佛被剜了一块似的发疼,手里的粥端起又放下,然后抽出纸巾擦过眼角,再重新端起,“贺肖,先吃点粥。”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纪妈妈舀起一勺粥,递到他嘴边,把哭腔压下佯装生气:“阿姨特意为你做的粥,你再不吃阿姨就生气了。”,虽是这样说,但眼尾却更加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