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酒月
许木城:“贺肖,叔叔很抱歉。”
贺肖并未出声,纪言郗也没有心情去缓解这份尴尬,也跟着静默,直到许木城离开。
“哥,我想回家。”
这是第二次,贺肖这么说。
纪言郗转身看他,无奈和心疼像把锯子,似乎要把他的心脏分割成两半,“贺肖,我们等肖姨醒来。”
贺肖:“等我妈醒来了然后呢?然后呢!等她把你赶走再带我去催眠让我再忘记你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今晚没有来,我以后就真的可能再也记不起你了?!”
他说着突然激动地甩开了纪言郗的手,“当初你要我来我来了,而你呢,却等我都要把你忘了才来找我!”
他手腕上的纱布不知何时浸出了血,纪言郗想去拉他,但他激动地再次甩开了手。
他在气纪言郗这么久才来找他,但他更多的是在气自己真不记得纪言郗了。
如果不记得了,他将失去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对不起,贺肖。”纪言郗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他前段时间走不开也没办法,但现在不是他解释的时候,贺肖手腕上的纱布已经被血液染得猩红了。
“先包扎好吗?哥道歉,包扎好哥就带你回家。”
纪言郗尝试着去捞他的手,这一次他没有甩开,任由纪言郗带着他上楼。
纪言郗去找了许木城,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最后纪言郗拿到了护照。
但,他没能带走贺肖,因为出发去机场前,贺妈妈割腕自杀了。
这是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那份没有明说但一直刻在他骨子里的对贺肖的执拗是不是错了?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这份执拗,已经背上了一死一伤,现在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他而生死未卜。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他走到贺妈妈的病床前都没能想出答案。
病床上贺妈妈脸上的苍白刺在纪言郗的眼里,下一瞬,他仿佛又回到了两个月前的那个深夜。
呜咽、哭声,白布、苍白失去生机的面容,还有那间寒冷的太平之地。
他转脸看贺肖,心里空荡荡的,那是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像下楼梯时突然踩空,低头时,才发现脚下的台阶都消失了,而他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万米高空之上,没来得及思索,他从万米高空坠落,失重的感觉与此刻的心脏对上,只剩茫然。
“浪卷下飞鸥,是一场强制的邂逅……”
纪言郗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是从贺肖那首歌里截出来的一个片段,他本想挂断,但目光在扫到王姐时,他犹豫了一会走出了病房。
王姐是负责照顾纪明川的保姆,先前是北冥外公家里的保姆。
“王姐,明川怎么了?”
“纪先生,明川还好,就是最近几天公寓附近来了几个人,是纪先生派来的人吗?如果不是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们在跟着明川。”
纪言郗眉头不自觉凝了起来,“不是我派去的,他们在那多久了?”
“大概四五天,今早上跟着明川身后出门了,我在窗边看到后就让老孙送他去北冥老先生家里了,因为前些天老先生还念叨着让明川去家里玩玩,还有老先生那边也相对安全一些。”
纪言郗捏着掌心,“我知道了,谢谢王姐。”
“纪先生客气了,这是我该做的。”
挂断电话后纪言郗给纪明川打电话。
纪明川现在变得沉默寡言,三言两语说了一遍情况后告诉纪言郗他现在在北冥外公家里让他放心。
纪言郗握着手机在走廊站了很久,一直到贺肖出来找他。
“哥,怎么了?”
“没事,工作上的事,你头还疼吗?手腕我看看。”
贺肖摇了摇头,盯着纪言郗的眉心,没伸手,“哥。”
纪言郗:“嗯?”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怎么了?”纪言郗又问,边问边去牵他的手。
贺肖微低着头,看着纪言郗眼下的青黑,以及手侧的伤痕,想起他昨晚是从窗口爬上来的。
他在纪言郗抬起头时,吻了下去,很轻,一触即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纪言郗很想现在就带他回去,带回去放在口袋里,随身兜着,但现实不是神话故事。
贺肖没让他出声,继续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去买票,然后我们回家,我可以修补那只海鸥,底座可以重新做……”
“贺肖……”纪言郗打断他,捧着他的脸,安抚性地说:“不要怕,以后他们不会再那样对你了。”
本该是安抚的一句话,但对于贺肖而言,无异于一盆冰水,在寒冬之时淋遍他全身。因为这句话意思是什么已经不需要多说。
贺肖猛地退开,不可置信地质问纪言郗:“你要自己、独自、一个人回去?”
那我呢?
“贺肖,冷静点,你听我说。”纪言郗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肖姨现在是心理的问题,她生病了,医生刚刚也说了很严重,见到我和离开你就是两件效果同等的刺激她的事。
“我……我不是把你扔这里,是暂时让你在这陪着肖姨治疗,我一有时间就过来找你好吗?”
纪言郗觉得自己组织不好语言了,这番话不确定性太大,有时间,什么时候有时间呢?他不确定,就连这一次跑过来找人,还是他熬夜熬了一周加班加点才挤出来的一点时间。
许木城答应了不会再让人对贺肖做什么,但贺妈妈呢?没有许木城的帮助她就没有办法了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又不可能去冻结她的账户。
计划漏洞百出,但面对这样的现实,根本做不出没有漏洞的计划。
除非……把肖姨一起带回国,但B市现在流言蜚语太多太多,现在把肖姨带回去除了加重她的心理问题之外,毫无益处。
而且,公司里的迷雾还没拨清,明川在F市都已经被盯上了,那在他身边的人呢?
纪言郗:“等过了这一阵,肖姨状态好一点后,我就接你回去。”
贺肖一直抿着唇,胸口起伏着,明显是情绪失控的前奏。
情绪容易波动,这是纪言郗这次见到贺肖后最直观的感受,许木城说是强行催眠导致的后遗症,以后会慢慢恢复过来。
情绪失控的贺肖对于纪言郗而言是陌生的,从小到大,没有他拿捏不住贺肖情绪的时候,但现在很明显不行。
他等不到贺肖开口,胸口堵着一大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憋闷、难受,慌乱、茫然,应该找个出口宣泄。
于是他抓过贺肖没受伤的那只手,用了点力拉着径直往前走,一直到拐弯进入了卫生间。
想拥吻,想把对方揉进身体里,然后把那些磨人的情绪都消灭掉,让对方长在自己的心口上,随着心跳起伏。
狭小的卫生间里,生长出了一个近乎野兽相搏的吻,激烈、宣泄,像末世来临一般。
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压在纪言郗身上,像一座大山,把他压得喘不过气,他很想贺肖,但找死找不到,等到找到时,现实却又一次地像浪沙直直拍打过来,告诉他,你只能直接离开,你带不走这个人。
他过得很难受,每一天的生活都被杀父、变态、同性恋,恶心等字眼充满,他很想逃离,但他不能,不仅不能,还要被拖着卷进漩涡的最深处,而后在这漩涡的最深处里,以那份执拗为薪火强撑着,用机械地工作去麻木自己,用面无表情对待或嘲笑或蔑视的目光。
纪言郗在此刻什么也不想管,这个狭小的空间就是一个世界,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贺肖绷着最后一丝理智,“哥,你会受伤,不可以。”
纪言郗不管不顾地去扯他衣服,心脏早就千疮百孔,比身体上的任何伤都要痛。
贺肖咬着牙,把他的手拉开,然后禁锢住他,到这是才发现,纪言郗红了眼眶。
像是如梦初醒,纪言郗松开了攥在贺肖裤链的手,偏过了头。
不是小孩了,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哭而且是在贺肖面前的时候,难免有些尴尬。
虽然在纪爸爸去世那晚已经见过纪言郗落泪,但此刻对于贺肖而言,红了眼眶的纪言郗依旧是陌生的,是让他手足无措,也是心口闷疼的。
“哥,你哭了。”
纪言郗抬手粗暴地抹了一下眼睛,而后盯着边上的马桶吹了口气,把额前的碎发吹起又落下,一会儿后,他平静了下来,“没什么,风太大,吹的眼睛酸而已。”
四面高墙之地哪里会有风。
贺肖的手几度抬起又放下,最后轻轻擦过纪言郗刚刚没有擦干净的泪水,拇指从那片青黑缓缓化过,一直到眼尾。
那双眼睛除了水润泛红外,还有疲倦攒下的血丝,丝丝缕缕,每一根都在穿刺贺肖的神经和心脏。
四起的谣言,在他来伦敦前就已经很乱的公司,孙姨的病情和自封的纪明川,这些都压在他的身上,而自己却只在他扛着一身的疲倦来找自己时,指责他来晚了。
“哥……”
贺肖话没说完,被纪言郗打断,“先出去吧。”
他说完就去拉门,但贺肖在他摸上门把的时候将他圈进了怀里死死抱住。
“哥,对不起。”
第123章 回国
纪言郗走了,在贺妈妈醒来之前。
纪言郗航班起飞时,贺肖坐在贺妈妈的床前,扭头望着窗外,望了很久很久,直到许木城走进病房。
“贺肖,休息一下吧,你妈妈注射了镇定剂,应该要很晚才醒来。”
休息这两个字眼让贺肖不可自控地竖起了围墙,休息一下,19下后,醒来遗忘最重要的人。
他沉默着没出声,收回目光看着病床上的贺妈妈,而后继续出神。
许木城能理解贺肖心里有气,换做是他他也不能忍受,但他爱的人是贺妈妈。
现在不求贺肖不怪罪他,只求贺肖能稳定情绪,不再做那些疯狂的事情。
“你哥的衣服洗干净了,放在你房间里了。”
许木城说完把水壶放下后便抬脚出门,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谢谢。”
第二日,贺妈妈醒来,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喊着要见贺肖。
贺肖一言不发地走进她的病房,从贺肖出现的那一刻,原本狂躁的贺妈妈突然转过身来。
她望着门口,直到门被关上,再也没有其他人进来时,她安静了下来,脸上带上了微笑,像以前那样,温婉柔和,她问:“贺肖,小晚呢,她怎么没有来?”
许木城站在边上,欲言又止地看着贺肖,后者沉默着走近,然后低头垂眸,薄唇轻启:“妈。”
贺妈妈没有应声,而是继续问:“小晚呢?她不和你一起来吗?这孩子,是不是你又凶她了?你要对她好一点,不然……”
贺肖只觉得心头起了火,怎么也浇不灭,“妈,你够了!”
许木城:“贺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