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兮
两人静观了好一会儿,确认无人埋伏,方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屋子。
走进了,发现房子除了占地面积大一些、围墙高一点,跟外面普通的民房没有什么区别,这个房屋的格局更一分成三个层面,两层之间由石头凿成的数级台阶连接,每段台阶处都是露天没有屋顶遮盖。
一层靠墙摆着垒高的长条木凳;中层摆着桌椅,圆形或方形大鼎数个,两侧墙壁上从横梁处垂下的红色神帐一直拖到了地面;而最上层竟供着一尊三四米高的佛像,巨佛脚下,佛龛、贡品、香炉、铜钟等等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座寺庙。
一切令两位跟踪者看的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香炉里燃着的黄香、蜡烛,灯箱里燃着的长明灯,白色的烟雾缭绕回旋,贡木燃烧时特有的香味,无不说明此处香火鼎盛,即有人驻扎看守,可他们却连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心中不由大呼不妙。
“两位远道而来的施主,既然来了,不妨聊聊!”一道浑厚刚劲犹如牛叫的声音从上层传来,阻止了他们撤退的脚步,身后厚重的木门应声关上。
数十个手持长棍的布衣和尚从连接一、二层的台阶侧面窜了出来,一字排开守在了大门口,两个瞬间被包围的人方才发觉,原来石阶下是有暗门的。
再转过头来看,那说话的人现身了,立在上层的台阶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方脸粗眉,四肢健壮,穿着跟和尚们一样的衣服,却没有剃头,给人怪异的感觉。
不在意堂下两人打量的目光,男人昂首阔步走到中层,在一把太师椅前站定,才伸出手向两人示意:“二位,请!”
此人似乎不欲立刻采取过激手段。相视一眼,骆花离和张铭启镇定地拾级而上。
“两位好功夫、好胆识,在下佩服,佩服!”男人郑重拱手赞道,毫不掩饰自己对不速之客的欣赏之意。
但不速之客们并不缺乏人欣赏,张铭启先发言,礼貌回一礼后,语气平和切恭敬道:“我二人一时好奇,深夜打搅了贵寺宁静,还望先生海涵!”
一句话说得不但城市坦荡,还暗讽对方行事蹊跷同时把自己跟踪他人的行为推诿得无足轻重。骆花离不由点头附和,想来要是普通的寺庙,半夜来人造访又如何?谁会遇上一群武僧伺候?该追究这地方有古怪才是!
“哈哈哈……”男人不以为然,反仰头畅笑,“先生既然这么说了,那本舵主也不遮遮掩掩了!”
“舵主?”张铭启心头一怔,这莫不是遇上个流氓帮会了?
而骆花离看穿的是:此人果然预计先礼后兵,而且不听从他的安排,恐怕会遭杀身之祸!幸好,没让子休跟来!
那男人很快转了一副面孔,是严肃且义愤填膺的:“当今南国,皇帝骄恣专横,朝廷颟顸无能,官场腐败成风,百姓流离失所,国事岌岌可危#@&¥&……”
“这还是个打算揭竿起义的主?”骆花离暗自咋舌,心道:此人也忒狂傲自负了点,才是几个和尚的阵容,就不问来着身份,拉人造反,南国即便果真如他所说民不聊生,正常人怕也没几个愿意跟他其意,何况南国现今的局势并没有他说得那般糟糕,或者……他是某国派出的奸细?可是,有这么鲁莽的奸细吗?
张铭启倒是急于表态,面容也相当平静,直等男人将一腔“热血豪情”发泄完毕,才不急不缓地问道:“先生所说某些官员贪赃枉法、穷奢极欲、欺压百姓、鱼肉人民,可有真凭实据?”
“呃……”男人一时语塞。
张铭启的眉头微微一皱,继续道:“据在下子栾州辗转青州至穆州,再到此处,一路行来所见,并未看到先生所说大批背井离乡的流民颠沛流离,在路上冻死病死饿死者不计其数的惨状,莫不是先生喜好夸大其词,或者根本是妖言惑众,挑唆民乱!”
“挑唆民乱?”男人不知自省反嗤之以鼻,振振有词:“如今天下,为政者骄奢淫逸,在下者无温饱,穷兵黩武,还用得着本舵主多此一举挑唆吗?先生出身富贵之家,自不知民间疾苦!”
“先生不如说是在下官官相护!”
“哼,原来你便是南宫家的走狗!看来这不是本舵主认为,而是事实!”
“在下若不接受邀约呢?”
“本舵主劝你识时务,你们犯的可是私闯本舵圣坛的大罪,若非见你们身手不凡,本舵主早将你们处死,不过看来,现在动手也不迟!”
语毕,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围攻上来,有持棍棒的和尚,也有不知何时从哪里冒出来的没有剃度的“和尚”。
69第二卷 第二十章 夜袭(上)
任你有踏雪无痕、暗器使得呱呱叫的本事,任你智勇双全、宦海沉浮屹立不倒,面临近身肉搏,两个人对阵上百个人,且这上百人个个手持武器,武艺精良者更不在少数,这样的情势,不要提大显身手、大获全胜,根本连突出重围都困难重重,因而竭力拼杀一番后,毕竟不是传说中能以一敌百的武林高手的骆花离、张铭启寡不敌众,显露下风。
越来越多的棍棒抡到身上,原以内力护体也渐渐力不从心,对方的攻击实在太过敏南宫烈,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打。很快,砸到身上的闷响变成似乎是骨头断裂“咯噔”响。即便没有受过杖刑,也可想而知这比杖刑残酷多了!
两人是险些被乱棍打死,若不是那“高居庙堂”冷眼旁观的总舵主突然一声喝令:“都住手!”
别以为此人突然良心发现、大发慈悲。接下来他转身面向巨佛,一脸虔诚说出的话是:“召集众信徒,明日午时本舵主要开坛祭天,以私闯圣坛者的鲜血换去莽山日月佛的谅解,祈求佛祖佑我日月教同胞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我佛大慈大悲,阿弥陀佛!”底下刚刚结束疯狂击杀的剃头的或没有剃头的“和尚”忙不迭地呼应他们的舵主,整齐划一地并拢双腿,立正,双手托起武器过头顶,齐声高呼。高亢的声音激荡在这诡怖的庙堂内,被顶层的铜钟反馈,响着嗡嗡的回音。
很快,有人拖了两个被打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罪人下去。
地上蜿蜒出两条血路,空气中是甘柔幽怨的贡香味难以掩盖的血腥之气。
……
柳子休是在后半夜才察觉了情况不妙的。
嘶吼的夜风终于消停了,沉寂漆黑的夜里,唯一还能听到的就只有村里的打更声。已经是四更天了,还是不见骆师兄回来,他悬着的心更加压抑得慌,短而急促的呼吸隐忍在鼻间,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绷着,包裹在棉被里快要蜷缩到一块儿去的手脚冰冰凉。寒意更像是由体内向周围的空气渗出,他半天睡意也无,高度警惕地睁大了双眼瞪着黑暗,听力在令人窒息的气氛里变得异常敏感,耳朵几乎要如狼狗的耳朵般竖立起来留意四下的响动。
不知道是心理作祟,还是确实经历了一场漫长而艰难的等待,直到突然有细微的动静从门缝那头传过来……不!不对!这声音分明已尽在耳边!
“谁?”他惊得浑身一个激灵,但这个问题却没有脱口问出,而是攒在心里扑通扑通地窜上跳下。是猝然被自己准确的直觉吓到,紧张、惊愕、惶恐的情绪在他来不及做出一番理智思考的情况下迅速控制了大脑。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他僵着不懂,连呼吸都精准地压制到休克状态。他果然是怕死的,说不定还有被害妄想症。在第一时刻就认定是危险降临,谁知道这行如鬼魅般无声无息潜入房内者是来做什么的?
“冒犯了,骆夫人!”凝滞的气氛,被低沉得有些虚无缥缈的声音穿透。
声音的确近在耳边,子休断定此人就站在床边。
警觉和防备心理因为对方话中的“骆夫人”而稍微松懈一点,他想起这一路上还没有听过车夫的声音,莫非就是他?“你是……”
“车夫!”
果然!
猜测得以证实,子休脑子里又不由紧绷一根弦,他还不清楚隔壁张铭启和骆花离一起追踪出去的情况,只道着车夫能悄无声息“深夜造访”,定是身手了得,怕也知晓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硬碰硬是不容易逃脱的,看来只能先以言语稳住对方。于是,强作镇定问道:“你来干什么?”
“嘘!”对方没有立刻回答他,发是莫名其妙突出个噤声的词,随即,一只大手伸过来准确无误地堵住了他的嘴。
你要干什么?!
子休心里登时警铃大作,条件反射地抵抗挣扎,却半点声音发不出来,手脚也丝毫动弹不得。
原来,只是眨眼的功夫,车夫已封了他几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