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塞日记
原来尤因早就知道这个事情,南少虔心内倒是不意外,只有猜想被印证的尘埃落地。只是难免心有酸楚:即使知道,尤因还是讨厌同性恋,又或许,他讨厌的是除了两个舅舅以外的同性恋群体。
也可以理解,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吧,对家人的包容度比对外人强。
水声这时突然停了,南少虔的瞳孔微颤,把视线从尤因细长的手指间收回。
“才想起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舅舅两个不是亲兄弟。大舅是我亲舅,但小舅不是,他们俩其实是伴侣。”尤因转过身,“没被吓到吧,我从小到大习惯这么喊了,总不能管我小舅叫舅妈吧哈哈哈。”
干笑完,发现南少虔面色凝重,马上变得有些紧张和警戒:“你是不是恐同啊?格局打开点嘛,其实他们跟普通夫妻也没两样的,要是实在看不下去呢,就当为了我,忍一忍好吗,反正千万别表现出来,不然他们会……”
南少虔神思不定,下意识接上:“伤心?”
“不,我大舅会抽我一顿,然后让我跟你绝交。不懂尊重别人的人他们不让我跟他玩儿。”
南少虔内心巨震,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说:“我不恐同。”
他自己就是同性恋,怕什么。
“那就好。”尤因松了口气。
南少虔要是恐同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他还挺喜欢这个新朋友的。
幸好不是。
尤因轻盈地一笑,把手里几个小碗叠在一起在水槽上方用力晃了晃控干净水,说:“那洗手咱们吃饭去吧,我小舅的手艺超好,他从小在香港长大,那边的人爱喝汤嘛,煲的汤也是一绝。”
刚说完,餐厅里传来汤家灿沉稳的声音:“BB,洗完了吗,和少虔一起出来饮汤。”
“来了来了!”尤因拉长脖子冲外面喊,急急忙忙抱着碗出去之前,拿手肘撞了撞南少虔紧致坚硬的侧腰,“洗了手就来啊,对了,要是他们提起我的工作,你可别说我打算转行的事儿啊。”
“为什么?”南少虔心尖一动。
怕家人担心?
不可能,尤因自己都说了爸妈希望他转行,说出去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除非,南少虔想:除非是尤因自己不乐意。
因为还想留,所以才不敢说,他的父母一直希望他转行,告诉了舅舅,万一舅舅把消息漏给爸妈,他爸妈要是知道他对目前的事业已经有所动摇,一定会加倍劝他,到时候他就骑虎难下,不走也得走了。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这些天下来,尤因已经拿南少虔当自己人,亲兄弟,吩咐起人来不带客气的,“反正别提,不然你就一个人玩儿吧我明天就收拾东西回家。”
“……好,我不会说。”
等到尤因端着碗筷的身影远去,南少虔的神色陡然沉静下来。
他转身打开水龙头,两只手撑在洗手台边缘,肩背上的肌肉因俯身的动作隆起,是个强迫自己冷静的动作。
尤因有一对相爱很多年的同性恋舅舅,而且很敬重亲近他们。他严峻地思索:那么大三那个夜里,尤因怒骂希望全世界的同性恋都去死,或许就不是泛指,而是极怒时的专指。
假设是这样,那么尤因是被谁气到口不择言?
像是感情上的纠葛。
应该不会是尤因本人的事情。南少虔想,大学时候他曾亲眼见尤因和女孩儿表白,尤因是个单纯的直男。
可能是周围太安静,也可能是搅乱他思绪的人不在身边,南少虔的思维瞬间变得敏捷而活跃,那个缠绕他多年的惨淡噩梦,许久以来,因为主观上的抗拒,他一直觉得记忆特别模糊,此刻再回想,好多细节却突然开始清晰。
当时,说那句话时,尤因的怀里似乎是搂了个哭得很厉害的女孩儿。
所以会不会是这样的,南少虔紧皱眉头,开始大胆假设:会不会是那个女孩的感情问题?比如她谈了个男朋友,热恋时却发现对方是同性恋,甚至可能瞒着她在外面玩得很开,她觉得受到侮辱,恶心,于是来找“男闺蜜”哭诉。
尤因是妇女之友,当然会和她同仇敌忾,所以他才会那样咒骂。
南少虔的心一瞬间跳得很快,越分析,越感觉自己十分接近真相。
他紧咬牙关,啪地把水给关了。
尤因根本就不恐同,甚至,因为家庭的原因,他比普通人对这个群体可能有更多的包容性。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是他误会了。
竟然,是他误会了……
橘黄的灯光下,窗外鸟虫喧鸣,南少虔抬起手背轻轻抵在自己的眼睛下面,并不是想落泪,就是,眼睛突然很酸。
他拿过太多奖,但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能保持精湛的演技,这么多年来,他忍住欲望,克制眼神,只敢远远望着尤因,就怕自己偶然的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话会让尤因察觉。
他宁愿尤因不知道,也不要尤因用恶心和鄙视的眼神看他。
然而然而,他这么多年的顾忌和隐忍,居然是虚惊一场。
而也就是这一霎那,石破天惊醒悟的一霎那,他回过头去看,突然在自己和尤因之间,愕然发现了除朋友以外的另一种可能。
大舅小舅坐一侧,尤因坐另一侧,南少虔微笑着走过去,紧紧挨着尤因坐了下来,同时说:“不好意思要大家等。”
“没事儿,”周湘陈给他倒酒,笑眯眯地说,“他俩都是怂蛋,你能喝不,今天高兴,陪舅舅喝点儿。”
长辈倒酒岂有不喝之理,南少虔领了便宜外甥的名头,举杯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含笑将空杯朝下晃了晃。
周湘陈拍大腿夸道:“行啊,终于有个陪我喝酒的了。”
年轻人,好胆色,汤家灿忍不住惊讶,那么些年,他就没见过几个跟周湘陈喝酒能用自己两条腿下酒桌的。
尤因也目瞪口呆,凑到南少虔耳边,低声说:“喂,你全喝啦,抿一下就行了。”
南少虔学他,低下头说小话,两颗头因此几乎抵在一起:“没关系,喝不倒我。”
语气笃定,态度特别举重若轻,尤因惊讶地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露出同情的眼光。
你就装逼吧。
饭菜未动,酒先过了三巡,最后还是汤家灿喊的停,说饭菜都要冷了,两个兴致勃勃的酒鬼才停杯。
彼时南少虔依然面不改色眼神清明,反而自称海量的周湘陈倒是脸色泛起红潮,目光也有些涣散。
尤因瞅瞅稳如座钟的南少虔,又数数桌上的瓶子,这才信了,南少虔当初说自己只能喝一点点,其实是根本是“亿点点”。
用餐过半,尤因夹了几回菜,感觉自己手不太伸得开,拿屁股挤离他过分近的南少虔:“过去点儿。”
南少虔象征性地挪了挪,大概一厘米吧,然后舀了一碗鸡汤递到尤因面前,自然地说:“喝这个。”
尤因看一眼鸡汤,然后怪怪地瞧他一眼。
南少虔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体贴多不合身份的事,温和地说:“离你有点远,怕你不好弄。”
原本,他确实只想和尤因只做朋友的。
现在不了,他完完全全地改主意了。
“哦。”尤因礼尚往来给他也夹一筷子自己这边的青椒炒肉,“正宗湘菜,我大舅的拿手好菜。”
南少虔马上尝了一口,细嚼慢咽品完,抬头朝周湘陈道:“很好吃。”
“哈哈,大明星吃过那么多珍馐,你都说好那肯定是很好的。”南少虔表现得特别真诚,周湘陈果不其然马上笑开了,面颊和鼻尖都有红晕,神态像二十多岁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喜欢吃就多吃点,我知道你们要控制那什么碳水是吧,”大外甥是个艺人,他多多少少懂一些演艺行业对体重的严格要求,“但现在是出来玩儿又没上班,就吃一顿饱的有什么关系,湘菜没别的好,就是下饭,你要是想吃下次来长沙我再露两手给你看。”
汤家灿笑着拆台:“原来你还会做其他菜,快三十年头一回知道。”
尤因不敢当着舅舅大声笑,拿着筷子躲在南少虔背后肩膀直颤。
周湘陈在小辈面前丢了面子,年轻时候的脾气马上上来了,低声骂:“滚你的蛋,我不会做饭那你十八岁生日我那碗双荷包蛋香肠面是给猪吃了?还有那条称心,要不是我的鳗鱼饭你未必还考得上清华?”
“就这两回,你是打算拿捏我到八十岁。”
“你就说你吃没吃吧。”
汤家灿温柔地叹口气:“吃了。”
第24章
南少虔适时转移话题:“清华大学,小舅好厉害。”
刚刚还在损人的周湘陈听到这话马上来劲了,转过头看向南少虔,与有荣焉地说:“是啦。”
尤因这时候面色一苦,悄悄攀着南少虔的肩膀附耳说了句:“好,你完了,我大舅要开始演讲了。”
湖南话很具有传染力,尤因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带了方言的语气,软软的,尾调上扬,像唱歌。叫他热切的呼吸一挠,南少虔耳根一阵发颤,侧头疑惑笑看他一眼。
“清华你们都知道的,顶尖学府啊,光靠努力可没用……”周湘陈说着拿食指轻轻点了点旁边汤家灿的太阳穴,这件事儿他吹一辈子牛了也没吹腻,“得靠天赋。那个年代大学生好金贵,还是这种名校的大学生,他呢内地的教材都是从头学的,哇,考上了以后喜报在我们那条街挂了四五年……”
说到这里朝尤因扬了扬下巴,坏坏地笑道:“你妈那时候考研考疯了,把你小舅录取通知书挂床头祈福,哈哈哈不过咱们老周家没一个会读书的,没考上,白搭。也就是你妈没考上,这才答应你老爸去结婚生仔,不然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
汤家灿无奈地抓住周湘陈的指头放进手心,大概是当着年轻人被这么夸奖不好意思吧,换用粤语提醒:“收声了,提老黄历做什么,吃饱回去训觉。”
“人老了不说年轻的事说什么,平常管我就算了今天在小朋友面前说句话也要管我,你教书教傻了吧我又不是你学生!”
转眼两个舅舅就要掐起来,尤因赶紧打圆场:“大舅,今晚巴西踢日本,你不看吗?”在外人面前可不好吵架,他赶紧瞥一眼南少虔,见对方神色正常,又赶紧给小舅使眼色把喝高了的大舅带走。
周湘陈于是被汤家灿强行架走了,出餐厅门之前突然想起来什么,在汤家灿怀里艰难转头,说:“因宝崽,你之前要我留意的经理你小舅给你物色到了,他一个同事的大侄子,以前酒店管理出身的,你那个火锅店生意还蛮好,你要不要跟人现场见一见?”
尤因正在挑汤里的菌菇吃,抬头很怕麻烦地说:“小舅找的人就不用看了吧。”
“这么放心,要是我找来的人呢?”
尤因为难地说:“大舅,你别这样问我,咱家就小舅一个脑子好使的人,我不想为了讨好你让他伤心,小舅要是离家出走了你怎么办。”
“你!”周湘陈睁大醉眼,把软绵绵的巴掌扬了起来,“谁脑子不好使,你哪边儿的啊到底,你做生意的脑子不是我们老周家遗传给你的吗,他博士了不起啊!”
汤家灿淡定地把怀里酒品很差的男人钳制住,微笑朝尤因说:“乖BB,小舅知道你最乖了,吃完饭记得洗净餐具,早点休息。”
尤因温顺点头,然后俩人消失在门外。
南少虔精准夹出一把尤因死活捞不出来的羊肚菌放到他碗里:“什么火锅店?”
是疑惑的语气,但其实他知道尤因名下有五家连锁火锅店,餐饮这行难做,本职工作以外竟然光靠空闲时间能把副业的版图扩大至此,尤因的投资眼界可见一斑。
“就我大学的时候写歌赚了点小钱嘛,买了一家火锅店,后来又有了几家分店,叫环尤世界,北京太古里就有一家,说不定你吃过呢。”
南少虔点头:“有可能。”
其实去过无数次了。
转而笑道:“我才应该叫你一声老板。”
尤因赶紧摆手:“别臊我了,我那个就是小生意。”
需要专业经理人打理的店面,小生意?
南少虔说:“不要妄自菲薄,尤老板。”
“谁跟你谦虚,你看我像谦虚的人么。”尤因的慢吞吞地吃完羊肚菌,腮帮子一鼓一鼓,很可爱,“爱豆不像爱豆,歌手不像歌手,老板不像老板,网红也不像网红,我整个就一四不像,忙忙碌碌好几年,什么成就也没有。”
尤因开始跟他敞开心扉了,南少虔侧过头,盯着他说:“斜杠青年,现在很多人都这样,而且没你干得好,再说做事非得要一个意义么?”喝了酒,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沉重迷离,“换个角度想,至少哪样都没亏钱不是。”
尤因让他说乐了,身体向后倾,一只手撑着长板凳,一只手往南少虔胸口擂了一拳:“有你这么算的吗?拿钱衡量我的梦想,俗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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