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kon
休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到走廊上,其实走廊上已经够香了,谭老师休息室的香味似乎和走廊上的不一样。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颜色稍微深些的同色系马甲,刘海被两个夹子夹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们过来之前他大概在卸妆,因为嘴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口红痕迹。
霍叔叔十分自然地伸手抹掉他嘴唇上的口红,将手里的花递出去:“结束了吗。”
“嗯,下一场排在后天,明天一天都可以休息。”
谭老师接过花,用手拨了拨上面的水珠,而后看向我:“姜程,快进来坐一会儿,我去叫姜老师。”
我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找他吧。谭老师,我待会儿过来找你玩,叔叔待会儿见。”
霍叔叔点了点头。
谭老师则有些不放心地看着我,“我听姜老师说你脚疼。”
我说:“我装的,看看他等会儿会不会心疼我。”
凭借着之前的记忆,我找到了我爸的休息室。
他的休息室门口连牌子都没有挂,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那间,于是整个人贴到门上,想偷听一下里面的声音。
我刚把脸贴上去,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我还保持着歪腰贴门的动作,鬼鬼祟祟的,怀里还抱着一束花。
我爸低下头,无言地望了我一会儿,“怎么不进来。”
说着还把房门拉大了一些,让开门口的位置。
我爸的休息室更像是一间办公室,甚至留出了接待客人的空间,沙发茶几饮水机一应俱全,抱着花进门,我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客人。
“夏爷爷。”我不好意思向霍叔叔那样直接把花递出去,只能抱在怀里,跟夏爷爷打招呼,在他旁边还坐了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士,看起来和夏爷爷一般年纪,体态很好,鼻梁上架着一副椭圆形的无框眼镜。
我不认识她,便乖巧地冲她笑笑,等着我爸或者夏爷爷介绍。
“来,小姜程。”
夏爷爷笑呵呵地拍了拍他旁边的位子,“这位老太太可厉害了,这是我的师妹,西宁体院舞蹈学院的花教授。”
说完他又看向花教授:“玉璋的儿子,是个悟性不错的小朋友。”
我睁大了眼睛,连忙鞠了一躬,“花教授,您,您……”
我虽从未见过花教授,可我知道,这位是谭老师的恩师。谭老师以前常挂在嘴边的。
“快坐下吧。”花教授笑着冲我点头。
我把花放在茶几上,有些紧张地在夏爷爷旁边坐下。
我爸看了那束花一眼,没说什么,也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甚至还开了句玩笑:“花姨,您不是一直想见我儿子吗,现在见到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偷看了花教授一眼,喉头一哽,如坐针毡。
花教授倒是很和蔼,笑着问我:“姜程,有兴趣报考我们学校吗。”
“当然了,”我喃喃道:“我已经报名了。”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文化课成绩够不够。
当着花教授的面,我总算是对自己的那点成绩感到害臊了,耳朵热热的,也许已经红透了。
夏爷爷故意逗我道:“你奶奶可是首都艺术学院当年的系花,你不想去吗?”
我嘿嘿笑了一下,脸更红了:“我也报名了。”
听姑姑说,我爷爷奶奶就是在首都艺术学院认识的,我奶奶当年不只是京昆系的系花,还是校羽毛球的队员,我爷爷追了她好久才把人追到手。
据说他抱得美人归的时候,京昆系无数男女都咬碎了银牙。
是的,那个年代的学生中不乏有大胆开放的,喜欢我奶奶的学生不止男的,还有女的。
我爷爷和奶奶结婚后,为了我奶奶,独自一人从首都迁到了锦江。
就……挺浪漫的,姑姑要是不说,我真的想不到我爷爷还是那样的人。
夏爷爷和花教授对视一眼,哈哈笑起来。他说:“不必脸红,你想去哪里,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支持你,校考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
夏爷爷,我不是因为这个脸红啦……
“哼……”还是我爸比较了解我,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一眼,“数学考零分,语文都能不及格,还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成绩够吗。”
“咳咳——”
夏爷爷险些被茶水呛到。
我爸怎么什么都说啊,数学考零分是什么可以到处宣扬的事情吗?
再说了我又不是天天考零分,我只是没有发挥好。
花教授没能在我爸这里呆太久,她还要去找谭老师叙旧,他们师徒两个难得见一次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她一走,夏爷爷也坐不住,起身离开。
我爸送走他们之后折返回休息室,一把抱起桌上的花,“给我的?”
我正坐在沙发上,探着身子去够饮水机,想给自己接一杯热水,听到他的问话,我居然觉得有些扭捏,过了好半晌才点点头,小声说:“嗯。”
我爸低头望着那束花,脸上的神情在一瞬间变换了很多次,最后他清了清嗓子,抱着花走到我旁边坐下,问我:“脚还疼吗,我这里有止痛的药膏,给你擦一点。”
第74章 道歉的理由是?
霍叔叔订的蛋糕送到剧院后台的时候,我爸果然很生气。
他抱着胳膊,冷冷地盯着叠在地上的十来个保温箱。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温暖而甜美的气息,混杂着香水和化妆品的味道,以及红色地毯上那种特有的厚重的灰尘气味,竟莫名的好闻。
已经结束表演的那群演员观察着我爸的脸色,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做第一个上前拿蛋糕的人。
我爸在他们当中扫视一圈,目光扫过的地方,根本没有人敢和他对视,他微微挑起眉,“这是谁订的?”
过来送餐的人肯定说过,这是“谭先生”订的,但是没人愿意出卖谭老师。
我心想,霍叔叔订甜品的时候,一定没想过这样的局面,否则他就不会留下谭老师的姓氏,而是选择留下自己的姓名来承担我爸的怒火了。
大家正僵持着,谭老师休息室的门开了,他扶着花教授,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来。
发现气氛不对,谭老师迅速收起脸上的笑容,十分警惕地观察着现场的状况。
视线触及地上的保温箱时,我看到他露出了心虚的表情,不过很快便将心虚的表情掩盖起来。
“姜老师,这是怎么了。”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谭老师明知故问,问完以后还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如你所见。”
我爸森冷的目光掠过地上的保温箱。
“我听宁老师说,今天早上过秤的时候,有十三个人的体重不合格。”他勾起嘴唇,望着面前噤若寒蝉的舞蹈演员们,“都有谁,自己站出来吧。”
他们当中还有一些是舞蹈学院在读的学生,花教授很感兴趣地注视着他们,入眼的是清一色的精致妆容和绝佳的身材比例。
她显然对这种场面很熟悉,不但没有帮着可怜的演员们说话,甚至神情严肃地将他们一一看过去,似乎是想用眼睛把体重超标的演员给抓出来。
“哈哈,姜老师,”谭老师硬着头皮站出来打圆场,“毕竟是过节嘛,体重涨一点很正常,排练几天就好了。”
说着他还冲我使了个眼色,想让我帮忙说几句话。
?
看我干嘛,我只是个高中没毕业的小孩子,可应付不来这种场面。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谭老师的眼神,飞快地低下头,假装研究地上的地毯。
在有限的视角中,我看到我爸往前走了一步,锃亮的皮鞋踩在有些陈旧的红地毯上,头顶的灯光在他鞋面上折射出不近人情的冷芒——他开口倒数了:“三……”
才数了一个数,便有人嘤咛一声,站了出来,“姜老师,对不起……”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迅速站了出来,叽叽喳喳地道歉,嘴上说着以后再也不会犯了的话。
想起初中时贪嘴导致体重超标被我爸抽板子的悲惨历史,我抬起脸,同情地看着他们几个。
想来他们也体会过我爸的铁血手段,最开始站出来的那个女生一脸的视死如归,神色悲壮地回望了我一眼。
不料我爸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指了指他们几个,“你们几个,等所有人挑完了才能吃蛋糕。其他人,过来拿蛋糕吧。”
说罢,他往后退了一步,把保温箱前面的空地让出来。
“啊?”
有人微微张开嘴,茫然了。
谭老师也大吃一惊,一连看了我爸好几眼,想确认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见没人敢动,便率先走到保温箱前蹲下,揭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块玫瑰巴斯克,撕掉下面的包装纸咬了一口:“你们快来吃啊,等下奶油都化了。”
其他人这才敢上前拿蛋糕,经过我爸的说话,叽叽喳喳地道谢:“谢谢姜老师。”
有两个穿着蓝色水袖的女生从我旁边的箱子里拿蛋糕,小声议论着:“老师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另一个女生小声回道:“是啊,可能他今天心情比较好吧。”
她们两个说着说着注意到了我,其中一个问我:“你好,之前怎么没见过你啊,鼻子上的痣好特别哦。你是过来面试的吗?”
我摇摇头,将脸朝向我爸的方向,“我来找我爸。”
“……”她们俩同时顺着我示意地方向看去,随后两双漂亮的眼睛惊恐地对视,顾不上和我说话,拿上小蛋糕飞快地走开了。
看吧,我爸果然很恐怖。
我一边想着,一边把手里的巴斯克凑到嘴边咬了一大口。
晚上吃饭是我爸做东,花教授和夏爷爷都在。
值得一提的是,宁老师也在。
听到轮椅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我僵硬了片刻,转过头看见宁老师转着轮椅从剧院的偏门出来。
我爸瞥了我一眼,我咽了口唾沫,犹犹豫豫地凑上前去帮宁老师推轮椅。
宁老师其实很漂亮,白净的脸上不施粉黛,脖子长长的,即使坐在轮椅上这么多年,体态依旧保持的很好。
我推着她往我爸的保姆车那边走,小声招呼道:“宁老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