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酷鲨手
江律的心脏猛地收紧,他警惕地看着男人,“这很明显吗?”
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像是能洞悉一切,“我读过心理学,多少能感觉到一点。”
江律抬头一望,看到了不远处的摊子,是卖铁板鱿鱼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没穿衣服,裹着条防水围裙,从冰柜里取出了一把冰鲜的鱿鱼,放在铁板上,用布满油垢的铁铲子,反复去按压鱿鱼,冒出了“噗滋”的声音,像是鱿鱼发出的尖叫声,等鱿鱼烤熟了,老板撒上了孜然粉、辣椒粉,隔了几米远,他都能够闻到香味。
他移开视线,又看向对面的男人,“我确实不太习惯。”
男人勾起嘴角,“为什么?”
江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垂下眼睛,“我也不知道。”
男人碗里的馄炖还一口都没有动,上面的红油,全都沉下去了,上头的葱花也沉淀成了褐黄色,他蹙了下眉头,放下竹筷子,抽出湿纸巾,擦拭着指关节,“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
他转过头,看着对面的清瘦的男人,伸出宽厚而有力的右手,他的指腹带着粗糙的茧,“我们来交个朋友,我叫裴远舟,你叫什么?”
江律还不太习惯跟别人交朋友,他愣了下,慢吞吞地伸出右手,他下意识地低下头,不太自信地说:“江律。”
裴远舟站得挺拔,“挺好听的名字。”
江律不好意思地收起手,还从来都没有人夸过他的名字好听。
当初这个名字,是周韵翻字典找来的字,也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寓意,周韵单纯觉得这个字的结构好看,叫起来也是朗朗上口的。
裴远舟停顿了下,又问:“对了,你要去哪里?”
江律脸上露出了犹豫,“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现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家是一室两厅,正好有一间空房,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先来我家住。”裴远舟笑得冷淡,他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磕开烟盒,从里面捡了支烟,先递给江律,见江律不收,又把烟头给塞进嘴里了。
“这不太好吧。”江律瞪大了眼睛。
裴远舟倚靠在路灯下,显得有几分性感、落拓,半开玩笑地说:“你要是很在意,就付房租给我就好了。”
◇ 第56章 自作自受
江律抬起头。
客厅狭窄,天花板低矮,似乎渗着水渍。旁边的百叶窗坏掉了,关不拢,冷空气从缝隙里渗进来,像是还站在室外。
家具也是陈旧的,电视机是几十年前的款式,经典、笨重,上面遮着碎花布。悬空的书柜,破损严重,像是被虫蚁啃噬得不成样子,但上面却很干净,没有灰尘。
靠近洗手间的位置,焊着一台配电箱,上面的箱门都被烧得发黄了,像是随时都会有爆炸的危险。配电箱的旁边,还接着一排管道,水声从管道里荡出来。
裴远舟的指尖夹着烟,掸了下烟灰,又重新将烟头塞进嘴里,声音听起来有些散漫:“你要喝什么?”
“都可以。”江律盯着剥落的墙,像是在发呆。
“这倒是难办了。”裴远舟吸了一口烟,尼古丁从他的喉管里溜进去,不断地烧着他的肺部,积攒已久的烦躁像是都随着这口烟而消失得了无踪迹。
“喝水吧。”江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麻烦了。”
“不麻烦。”裴远舟散漫地站起来,往烟灰缸里碾灭了烟头,又浇了水,他走到厨房,在水槽上方的净化器里接了水,他端着玻璃杯,走到沙发旁,将玻璃杯放在茶几的边缘,里头的水荡了出来。
江律喝惯了温水,也就没有去拿茶几的玻璃杯。
两个人都停下了话头,突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空气像是都凝滞了。
江律低头望着玻璃杯,他试图缓解一下周遭的氛围,没话找话似的,“你家的房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裴远舟烟瘾似乎很大,又摸了支烟,“这是六七十年前的老房子,是我爸妈的婚房。”
江律闻着烟味儿,也想抽了,但他还是按耐住了,“那你爸妈现在不住这里吗?”
裴远舟侧过头,看向身旁相貌过分英俊的男人,心底像是攀上了一股痒意,“我爸妈都是渔民,他们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出海捕鱼,被海水给淹死了。”
江律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笨嘴拙舌,又挑起了裴远舟伤心的往事,“抱歉。”
裴远舟抽烟的时候,性感、散淡,“这有什么。”他垂下眼,掸了下烟灰,“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早就习惯了。”
“这些年,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是挺不容易的。”裴远舟笑了下,手腕抬起来,露出了上面的浪琴,是康卡斯潜水系列的石英表,“我爸妈死后,那些亲戚对我避如蛇蝎,没人愿意收养我这么个丧门星,我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挣钱,养活我自己。我高中成绩好,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每学期都有奖学金,后来高三被保送了,读的是金融大学。我大学期间去金融公司实习,攒到了经验,又挣了钱,研究生毕业就去做公司里做投行顾问了。”
江律聊了太久,口干舌燥,他抿了下嘴,却也没有去碰茶几上的玻璃杯,“你的人生太励志了。”
裴远舟似乎很享受抽烟带来的快感,他抬起眼皮,“没办法,都是被逼出来的。”他掸可下烟灰,“别总是说我了,你呢?”
“我?”
“你做什么工作的?”裴远舟停顿了下。
“我高中就辍学了,没文化,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做点体力活,我去厂里拧过螺丝,也送过外卖。”江律提起这段往事,皱了下眉头,不安地碾着指腹的死茧。
裴远舟漫不经心地说:“凭本事吃饭,倒也不错。”
江律张了张嘴,像是在自嘲,“你不会看不起我吗?”
裴远舟放下烟头,碾灭,他靠过来,身上有尼古丁、香水、洗涤剂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味道,他拍了下男人的肩膀,“我为什么会看不起你?在我这里,人没有分三六九等,劳动就是最可贵的。”
水槽里的水龙头,像是没有拧紧,发出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江律的呼吸顿时一紧,心脏也像是被锋利的刀子来回碾磨,他苦笑道:“你跟别人确实不大一样。”
裴远舟笑得倜傥,“怎么不一样?”
江律掩了心底的想法,“好多人都看不起我,包括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裴远舟停了几秒,又说:“那是他们错了,你不偷不抢,他们凭什么看不起你?”
江律感觉到耳朵嗡鸣,像是有无数只断了腿、折了翅膀的蝉,聚集在他的耳边,不断地发出噪杂的声音,他甚至有一瞬的耳鸣,似乎除了蝉鸣声外,就听不到其他声音了。他怔愣地看向面前男人,他斯文、有涵养,学历又高,待人接物又很温柔,完美得不像话,这让他短暂地忘记傅竞川。
裴远舟见他沉默,又问:“你不信我吗?”
“不是。”江律的眼睛又无法聚焦了,“我就是感慨了下,为什么我没有早点认识你。”
“后悔了?”裴远舟打趣。
“是。”江律逐渐对裴远舟放下戒备,他放松下来,开着玩笑,“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倒是我的错了。”裴远舟又笑了,他理了下领口,垂下眼,看手腕上的表,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看一下客房。”
“好。”
裴远舟走在前头,身形挺拔,像是矗立在烂泥里坚韧不拔的刺楸。他停下来,推开破损严重的房门,“这里原本是儿童房,后来我爸妈死了,我就搬去主卧,这里就空下来了。我有洁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行清扫。被单、枕套,我全都用消毒水洗过,你可以放心住在这里。”
江律站在门外,朝里望了一眼。
客卧的面积不大,总共只有五六平米。
朝南的位置,有一道老式的平开窗,这窗户也有些年头了,玻璃龟裂,像是密布的蛛网一样。窗户的旁边,搁着床,看上去是儿童床,外面还有护栏,被褥很干净,闻着还有消毒水的味儿,算不上刺鼻,是可以接受的味道。
江律突然鼻头有些酸,毫无由来的,“裴先生,您太好了。”
裴远舟倚靠在裂开的墙边,他挑起眉梢,像是感觉到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江律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就好像是被洪流冲垮的浮木,终于找到可以倚靠的人,“你帮我付车费,又收留我,还给我地方住,你这都不算好,什么才算好?”
“都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想太多。”裴远舟话语里透着轻松,他指着衣柜,“里面有洗漱用品,你先将就着用,要是牌子不喜欢,明天再去超市里买新的。”
“我这人活得粗糙,没有什么讲究。”江律不想再麻烦裴远舟了。
裴远舟似乎是看出来他的谎言,但也没有揭穿,他这人总是这样,保持着进退得体的距离感,“好,那我先去洗澡了,有什么事情,你再喊我。”说完这句话,他又笑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懒散,没有那种疏离感了。
他走出去客卧,还把房门给掩上了,像是很注重江律的隐私,等他离开后,客卧又静下来了。
这种老式楼房的隔音效果,都很差,只有薄薄的一堵墙,街坊邻居又住得密集,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听得清楚。
楼下的电视机,音量调到最大,像是是在看球赛,每到进球的时候,男人都会发出振聋发聩的惊呼声、呐喊声;楼上住着一对夫妻,他们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论不休,后面还发展到摔桌椅的程度;旁边还有一户人家,刚生了小孩,啼哭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嘶声裂肺、尖锐刺耳。
江律听得心烦,他把窗户关得紧一点,又拉上寒酸的碎花窗帘,可噪杂的声音还是没能被完全隔绝在外。他烦得要命。
他的睡眠质量完全就很差,要是一直都有噪音的话,他恐怕会睡不着的。
噪音并没有完全消除,到了深更半夜时,楼下的烧烤店生意很好,传来了客人们推杯换盏的声音,还能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这里一共就八层楼,他住的楼层又很低,噪音就通过空气为媒介,传到他耳边,他睡意全无,只能撑起身体,蜷着双腿,下颔垫在膝盖上,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点。
他的面色发白,眉头紧皱着,眼皮很沉,快要掀不开了。
在恍惚间,他像是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傅竞川。
傅竞川的面容轮廓冷硬,像是完美的、无暇的雕塑作品,他穿着身挺括的西服,倚在轮椅上,眼神冷漠地望着他,似乎是在他嘲讽他的自作自受。
他像是往常一样,垂下头,本以为会被傅竞川训斥的声音,可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玻璃窗的傅竞川,似乎消失不见了,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他的心脏几乎停跳了,不自然地咽着唾沫,但他的嘴巴干燥,就连唾沫都少得可怜,像是快要干涸的石斑鱼。
他好像真的出现幻觉了。
这里是九龙街,又不是枫南居,也不是海岛,傅竞川自然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说】
hi宝宝![飞吻R](漂移甩尾停车)(摘墨镜)(叼着玫瑰闪亮登场)(被自己以前乱丢的裤子绊倒)(急中生智踩着裤子滑行)(托腮)(扶额)(总之边滑行边摆很多pose)(精准地送出玫瑰)(挑眉)(wink)(踩着裤子滑走),留个评论啊!
◇ 第57章 深情
江律静静地站在原地,视线投向厨房。
裴远舟脱掉西服,系着围裙,他的背影高大、挺拔,又透着一股沉稳。他从水槽里,捞起三文鱼,用刀背把鱼敲晕,再剁下鱼头,剖开鱼身,剔除鱼骨,再用刀贴着案板,上下拉动,去掉鱼皮。他把鱼肉放在案板上,横向切片,每一片鱼肉都被切得薄厚适中,像是精准测量过。
烤箱“叮”地一声响了。
裴远舟转过头,戴着隔热手套,从烤箱里取出了面包片,他的指腹按了下面包,像是在感受面包的柔软程度。
他将烘烤过的面包片,放在干净的案板上,再放入三文鱼、牛油果、沙拉酱、黑胡椒,三明治就算是做好了。
他端着三明治,走出厨房,抬起头,正好看到站在客厅的男人,他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醒了?”
江律看向裴远舟,迟缓地应了一声,“嗯。”
裴远舟靠近岛台,解下围裙,轻轻地笑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江律彻夜不眠,但他却没有说实话,“挺好的。”
裴远舟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他拉开餐椅,整个人都懒洋洋地倚着,他像是又犯烟瘾了,从餐桌上摸了盒烟,是双爆珠的万宝路,他捡了支,塞进嘴里,又仰起头,看向江律,“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便做了三明治,年轻人好像都喜欢。”
江律皱了下眉头,嘴边却笑了,“说得好像你不是年轻人一样。”
“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起来,我不就是老了吗。”他停顿了几秒钟,又笑了,“别愣着,三明治都要凉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们都是朋友,客气就见外了。”裴远舟这人脾气好得出奇,他的眉眼锋锐,眼神确是温柔的,像是海边的风,柔和、舒适,“我领导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我过两天休假,你要是有空,可以陪我看吗?”
江律盯着悬在头顶的电灯泡,大脑像是钝化了,“去看电影吗。”
裴远舟从容不迫地问:“你不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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