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酷鲨手
江律僵硬地摇头,指骨节都绷得泛白,“不是,我……很久没去过电影院了,有点不适应。”电影院的人太多了,会有一种溺毙的感觉。
裴远舟屈起手指,掸了下烟灰,“你好像有‘社交恐惧症’,又叫做社交焦虑障碍(social anxiety disorder,SAD),是指出现在公共场合,或者与其他人打交道时,出现了显著、而持久的害怕。这在心理学中,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你不能回避,得克服心中的恐惧,多出去与人交流,这样有助于治好你的心理问题。”
江律迟疑地问:“这样有用吗?”
裴远舟转头对上他的目光,说不出来的戏谑,“你不信我?”
江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裴远舟身上,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的能力。他缓慢地、坚定地看向裴远舟,“我信你。”
裴远舟放下烟头,看他的眼神里,似乎又多了几分深意。-
周末的电影院,人头攒动。
售票大厅里的光线都比较暗,入口处有宣传的电影海报,都是近期比较热门的几款影片。大厅的里面,大屏幕滚动着上映中的电影名称、场次时间。旁边还有自动售票机、以及玻璃装置的人工售票处,在售票处的对面,是电玩区,放置了几台游戏机、选物贩卖机,有几个中学生正拧着眉头专注地打着游戏,时不时发出咬牙切齿地声音,看来又是输了。
每个电影院,都有售卖爆米花、可乐、饮料的地方,这个电影院也不例外。
裴远舟站得笔直,他将手插进裤兜里,走到售卖窗口前,点了一份爆米花,以及两杯奶茶,工作人员笑着接待他,给他的那份爆米花,比其他客人的还要多,像是故意要区别对待一样,裴远舟只是笑着,也没有揭穿。
裴远舟抱着爆米花,踱步走到电玩区,把爆米花递到男人的跟前,“给你买的爆米花。”
江律站在人群中,总是会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他不自然地咬了下嘴唇,以此来缓解心里的不适感,他接过爆米花,“我又不是小孩儿,看电影还需要爆米花吗?”
裴远舟斜睨他,“你在我眼里,可不就是小孩儿吗。”
江律垂下头,要是有傅竞川陪着他,他就不会那么紧张、难受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气息的调整,语气轻松,“你这是占我便宜。”
裴远舟端起奶茶,喝了一口,“我都三十了,叫你小孩也不过分。”他侧过头,语速偏慢,让人感觉到他很有耐心,“你多大了?”
江律心底激起了一片波澜,“过了年,就二十六了。”
他比傅竞川大一岁。
裴远舟这人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偶尔也会有年轻人的恶趣味,他屈起手指,敲了下男人的额头,“那可不就是小孩吗。”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江律捡起爆米花,掷进嘴里,嚼了几下,很甜,是奶油味的,他向来都不太喜欢吃甜食,但这是裴远舟特意买给他的,他不想拂了裴远舟的面子,又硬着头皮,捡了几个往嘴里塞。
“好了。”裴远舟看着滚动液体屏幕上的时间,“该轮到咱们检票了。”
江律抬头望过去,检票口已经排起一条长龙了,“好。”
裴远舟走在前头,他跟在后面,低头看着爆米花,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害怕。
过了七八分钟,总算是轮到他们了。
工作人员检票通过后,指着右侧的二号放映厅,“右转,第二个放映厅。”
电影院里头开着暖气,裴远舟嫌热,就脱了外套,挎在手臂上,他接过检好的票,转头看身后的男人,发现男人还是会害怕,就轻轻地捏了下男人的手臂,“有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裴远舟就像是定心丸一样,江律感觉到没那么害怕了。
他不能一辈子都停留在过去,不管是出门、还是睡觉,他都不能再依赖傅竞川了。
裴远舟牵着他,进到二号放映厅。
二号放映厅的人很多,几乎是人满为患,连个空座位都没有看到。
他们看的这部电影名字叫做《黄昏街头》,是一部由年轻的女导演,亲自操刀的爱情片。故事讲述的是一对情侣。他们在黄昏的街头不期而遇,就此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轰轰烈烈的爱情。他们后来进入同一家企业。
男主在进入企业的第一年,就出轨了,他每天都胆颤心惊,生怕被女朋友撞破。
要是普通的爱情片,结局肯定得是大团圆,但这部电影的票房高、口碑好,自然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
影片的女主,知道男主出轨后,她收集证据,抓到男主出轨的证据,并把男主告上法庭,最终的结局是:男主净身出户、一无所有,又因为做假账,而锒铛入狱。
看完《黄昏街头》,江律的感触挺深的。
这个结局,对观众来说,也许并不算是团圆的结局,但对于女主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影片结束,许多观众都陆续离席,整个放映厅全都静下来了。
裴远舟缓慢起身,手边的奶茶,却还是剩了一大杯,他盯着昏暗光线下的男人,挺立的鼻骨,流畅的下颔,漂亮的唇形,他的心脏狂跳,脸上又是风轻云净的,嘴边还挂着笑意,“你是怎么看待《黄昏街头》?”
江律嚼着爆米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感觉很贴近现实。”
裴远舟又问:“你还会相信爱情吗?”
江律摇头,“我不知道。”
裴远舟站起来,周遭的观众都离开了,过道显得宽敞许多,“安娜跟史明克,他们是曾经相爱的,只不过他们的感情变质了。爱情是有保质期的,只不过,有的爱情保质期时间很长,有可能是一辈子,有的保质期很短,只有七年,也有可能只有三个月。”
裴远舟的声音,透进了江律的耳膜,像是有点热,“你们这种文化人,说话果然很不一样。”
裴远舟突然靠近他,掌腹似有若无地擦过江律的腰,像是刻意的,也像是不经意的,电影院这种地方,即便什么都不做,都自带着一股暧昧的氛围感。他的喉结滚动,就像是西方文化中,代表色欲的山羊,声音都带着蛊惑,“我说得对吗?”
江律的心脏狂跳不止,身遭的血液都流向心脏,他快要承受不住了,“对。”
裴远舟又收起掌腹,退开了些,“我跟史明克不一样,我的爱情保质期时间很长,有一辈子。”
江律避开裴远舟烫热的目光,“你倒是挺深情的。”
裴远舟走向放映厅出口,“那你喜欢深情的人吗?”
江律反应是很慢,但他也能听得出裴远舟话里的含义,他的脚步一顿,像是错愕,“什么?”
裴远舟又想要抽烟了,但这里是禁止抽烟的,他用舌头顶了下后槽牙,笑声从喉咙里滚了出来,“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川哥:你老婆要被野男人拐跑了!!!!
◇ 第58章 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雪还没有停,天地间都是一片白,不远处的桑树干枯、嶙峋,像是毫无生机一样。
雪下得密集,路上的行人屈指可数。
一个面容清瘦的女人,挺着大肚子,朝着裴远舟他们这边走来。
女人穿得单薄,头发披散在肩头,手臂拎着个花篮,她的手指都被冻得僵硬了,指关节泛着红,要不是生活窘迫,大概也不会在下雪天挺着孕肚,出来外面卖花。
她站在裴远舟的面前,提起花篮,声音疲惫,但却透着期待:“先生,您要买花吗?”
裴远舟西装革履,又有学识、有气度,看起来就像是会掏钱的人,“怎么卖的?”
女人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枝是十块。”
裴远舟看向身侧的江律,又看向篮子里的花,“给我来一支。”
女人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俯下身,从花篮里挑了支花茎干净、花瓣坚挺的花,这是最新鲜的花,外面的保护瓣都还没脱落。
她递给了裴远舟,又把花篮上的二维码,亮了出来,示意裴远舟扫码付款。
静寂的环境中,出现了一声响亮的提示声:支付宝到账十元。
女人的头发,被疾风撕扯着,呼到她的脸上,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她挺着孕肚,不太方便地鞠躬,又拎着花篮,踩着雪,在广场附近转悠着,试图寻找下一个顾客,没过几秒钟,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裴远舟面前,像是不曾出现过一样。
裴远舟站在广场中间,如青松挺拔,他将花递给江律,漫不经心地挑起唇,“送你了。”
看着停在半空中的花,江律怔愣半晌,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为什么要送我?”
“你不喜欢吗?”裴远舟站在路灯下,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周遭地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江律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的嘴角扯开笑容,“喜欢的。”
裴远舟也没有捅破纸窗户,仍然在笑着,却是一种很轻松的笑,像是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喜欢就好。”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请你再讲一遍,关于那天,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手机铃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是裴远舟的手机响了。他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着急去接电话,而是看向抱着花的江律,声音好听,似乎能让人沦陷其中,“抱歉,我先接个电话。”
江律被冻得脸都白了,他点了下头,说:“好。”
裴远舟得到他的允许,才滑动手机的接听键,他站在路边,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洒脱、寂然,他的声音低沉,只说了几个单字音节。
不知道是提到了什么,他嘴角上扬,他把手机拿远了些,又看向江律,温柔地征询他的意见,“我朋友在附近吃烤鱼,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江律垂下眼,眼睫毛颤动着,像是落了翅膀的蝶翼,“这会不方便吗?”
毕竟那是裴远舟的朋友。
裴远舟额角前的碎发,被风吹了起来,蒙住他的眼睛,他用手拨开,声音都被杂糅在风声里,“不会。”他面不改色地看着江律,顿了顿,又说:“他们都知道我最近新交了一个朋友,说是想认识你。”
江律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他愣了下,又用鞋子去撮地上的雪,又湿又冷,但心底却是暖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并不需要挑明,彼此间也都心照不宣了。-
烧烤摊并不起眼。
老板在店门口,搭起透明的塑料棚子,用来防风、挡雪的,里头摆着几张破损严重的圆桌,还有几张圆桌收起来,放在旁边,也不算占地。这个时间段,烤鱼店里头都没什么人,只有老板、老板娘在忙活着。老板娘原本还在擦桌子,一看到裴远舟来了,立刻笑着,亲切地却扯裴远舟的手臂,看到裴远舟身后的江律后,老板娘还愣了下,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把人给请进去了。
裴远舟的朋友,都提前到了。
他们的长相,都没有裴远舟那么出众。
其中一个瘦脸、高颧骨,剪了个寸头的男人,叫做张亮。
他一看到裴远舟,就从塑料椅子上起来,用手臂拍了下裴远舟的肩膀,看起来跟裴远舟的关系很好,“总算把咱们金融圈的腕儿给请来了。”
张亮旁边还站着个男人,他稍微胖点,头发很长,都遮住眼睛了,他读书好,戴着黑眼镜框,身上有股子死读书的气息,他叫徐亦北,是裴远舟的发小。他看着沉闷,却也愿意跟张亮一起,开裴远舟的玩笑,“要跟他见一面,确实是挺难的。”
“别胡说。”裴远舟揉着眉头,“我最近忙着给买股,忙都忙死了,不是故意不来见你们的。”
“知道你忙。”张亮话挺多的,他看向了裴远舟身后的男人,“你不赶紧给我们介绍下?”
裴远舟笑了笑:“差点忘了。”
他攥着江律的手臂,却视线在张亮、徐亦北的脸上打转着,“这位叫张亮,是跟我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这个叫徐亦北,读书特别厉害,现在都博士毕业了,没几个单位敢要他。”
张亮挺热情,要跟江律握手,“你好,我这段时间经常听远舟提起你。”
烧烤摊的塑料棚子上面,悬着电灯泡,这是最传统的灯,瓦数低,亮度也很暗,江律都没能看清张亮的脸。他还是不太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犹豫许久,才决定把手伸出去,礼节性地握了手,“你好。”他又快速地将手给收起来。
张亮没心没肺的,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江律与正常人的不同之处。
徐亦北没有张亮那么热切,他只是颔首、点头一下,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裴远舟拉开塑料椅子,耳旁传来了滋啦声,“点菜了吗?”
徐亦北看着裴远舟,“点了大份烤鱼,其他还没有点。”
“再点几份炸串,不然恐怕不够吃。”裴远舟就是他们这群人的主心骨,他说的话,就代表着权威。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裴远舟点了几个比较常见的烤串,又把菜单推到江律面前,“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江律对吃的,向来都没有什么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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