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庚 第103章

作者:离弦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见乔遇正挂着吊瓶,齐仰山没敢碰他,蹲在他床边焦心地问:“你怎么样?疼的厉害吗?做没做检查?”

方才救护车没到的时候,乔遇一个人在家又疼又害怕,想到第一次阑尾炎发作的时候身边有齐仰山,心头一脆弱,就没忍住给他打了电话。

这会儿人到了医院,心里踏实了,安全感回来了,就后悔了,只好偏着头故意不看他。

又一见到随后进来的贺繁,先是惊讶,跟着就像遇着救兵一样朝他伸出没扎针的那只手,“小繁哥,你怎么会过来?”

然而没等抓到贺繁的胳膊,江代出就迅雷一般地闪到跟前,捏住乔遇的袖子往边上一挪,搭到了齐仰山肩膀上,“你要抓抓你自己的,别抓我的。”

江代出又不是没有眼力的人,看乔遇生病会打给齐仰山,齐仰山紧张乔遇那个反应,用脚趾头也猜出两人关系不一般了。不过见人病着,贺繁也看着,语气是特意敛着的。

乔遇此刻疼得直不起腰,汗流如瀑,连脑子都变顿了,没有反应过来江代出话里的意思,只听懂被拉到一边的贺繁跟他解释是怎么跟Max Jiang一起遇上齐仰山,怎么一起过来的。

这时负责乔遇的急诊医生进来,先是打招呼做了自我介绍,接着抱歉地告知乔遇,经过一系列化验检查,确诊他的阑尾炎已经发展成了急性,需要立刻手术切除。

二十分钟后,乔遇就被送进了楼上的手术室。虽然是个半小时就能完成的小手术,齐仰山还是担心地一直在门口徘徊。

江代出跟贺繁也没回去,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等。

“这阑尾炎疼起来挺要命啊。”江代出目睹乔遇疼得唇无血色,满头大汗,面色忡忡地看向贺繁,“你说这个不会遗传吧?”

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贺伟东也得过这个病,记得当时住院打了好些天点滴。

贺繁闻言转头,也不是太清楚,“不会的吧。”

“我还是查查。”

江代出不放心,掏出手机解锁,网上搜了一圈,在确定得阑尾炎与遗传没有必然联系后稍稍松气,给贺繁念了念这病的成因。

“网上都说得了还是直接切的好,不然大概率会复发,到时候疼得死去活来还是得切。”

“嗯,是容易复发。”

贺繁默了一会儿,随口接着说:“贺伟东也复发了,后来也是做了手术。”

江代出:“什么时候?”

贺繁语气淡淡,“你去美国没多久。”

“怎么没告诉我?”江代出脱口问道,跟着顿了一秒,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实在多余。

当初他不在的那一年里,岂止只有这一件事贺繁没有告诉他。

不光是贺伟东的事,还有他从贺繁的笔记本里细碎窥见的那一些。

除了欠受害者家属的钱,小姨父的欠条是怎么回事?贺繁一字未提过在平州上学,只打了很多工,又是怎么回事?

重重迷障下的千头万绪实在无从串连,江代出明白他要不硬追着问,贺繁还会像前两天一样,提起了就用“也没什么”一笔带过。

“贺繁。”江代出在医院的走廊上公然拉住贺繁的手,紧紧抓着,垂眼低声说:“我想知道我走之后所有的事,所有我不知道的事。”

贺繁没有放开手,即便齐仰山不经意转头时朝这边投来目光。

他知道当年的经过早晚还是要告诉江代出。

只是这些年,他过得很苍茫,独自不停朝前走了太久,记忆也像被分别时的那场大雪深深覆盖,反忆过往,倒不知怎样开口细说从头。

既提到了贺伟东,想了想,便从他出事那时开始说。

医院里灯光肃白,不时有人来人往,匆匆从眼前经过。

回顾过去,贺繁语调压得很低,从前那些或伤或悲或憎,经岁月冲洗,随千重过尽,终于变得不那么痛彻,可以像叙诉别人的事那样徐徐道出。

而江代出听得全身颤抖,忍受不了地忽然站起来,背冲青灰惨白墙壁仰头捏住了眉心,眼泪还是顺着他下巴两侧不住滴落。

那时的贺繁没有铠甲,只有软肋,而不在他身边的自己却全然不知。那种茫茫的无力与懊悔,心疼与遗憾灭顶般地朝他压了过来,让他血液断流,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弹。

贺繁起身走向他,不等开口,被身后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

"Are you alright"

方才帮乔遇抽血的护士恰好路过,看到江代出掩面哭得悲痛欲绝,好心上前。

“I understand.”

她面色关切地做出手贴心口的动作,安慰说他的朋友只是做一个很小的手术,几乎没有风险,后遗症概率也很低,劝他不必太担心。

江代出转头看她,又看向贺繁,想着既然让人误会了,干脆让别人都这么觉得好了,俯身不管不顾地拉过贺繁一把抱住,埋在他颈间放声嚎啕。

贺繁点头向护士致意,等人走后,拍着他的肩膀无声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江代出才从那种不可抑制的难受里平复一些。

“你恨贺伟东吗?”江代出抹了下鼻子忿忿地问。

“之前恨。”

不然也不会八年来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

要不是因为他杀了人,害了一个家庭,自己就不会被人寻机报复,不会错过最后一门高考,不会走到山穷水尽。也就不至于答应江致远的条件,与江代出分别。

“不过都过去了。”视线从没有落点的远处收回,贺繁转过头来又说。

他的手与江代出的紧紧握着,他能感受到他爱的人灼热又充满力量的体温,他已经可以原谅这人世间了。

“江代出,等下个月公司没那么忙了,我想回去看看贺伟东。”

作者有话说

准备进入完结了宝子们^o^

第136章

半个月后,江代出跟贺繁登上回国的航班,十几个小时落地首都,又乘高铁抵达锦阳。

他们是趁公司大项目完结启动的间隙回来的,一共只能抽出几天,跟监狱那边预约好探视时间便买了往返机票。

按回来前做的计划,除去来回路上要耗费的三天多,他们落地锦阳后可以先闲逛一天半,第三天一早乘车去贺伟东服刑监狱的所在地,之后再去探望小姨一家,第四天就回首都,当日登机返程。

贺繁有快八年没回来过,江代出也有四年多,这座留不住年轻人的县级小城相比别的大城市发展缓慢,但跟记忆中还是有很多变化。

以前随意可以进出的锅炉厂院儿新设了门卫亭和保安,第一天就把他俩这“不眼熟”的给拦了下来。

江代出见这约莫四十来岁的保安大哥名牌上的姓是阎字,天南海北拢共也没见过多一家,转头见贺繁也若有所思,便问道:“保安大哥,请问前几年停办的子弟小学校长是不是您亲戚?”

保安愣了一下,左右上下看看两人,嘴上没答是不是,但表情跟承认了没差,“你们是谁啊?”

江代出:“我们就是从阎校长手底下毕业的,我还记得他不住我们院儿,天天骑个前后带筐的自行车进校门,前面筐我们不敢,就老偷偷往他后面的筐里扔纸团,一路追他到车棚里,比谁扔进去的多。”

保安大哥一听笑了,保安帽摘下来搂了把头发又戴上,“你们还背后管他叫老阎王是不是?我堂叔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个事儿,去年过年的时候喝多了还跟我爸我大伯提呢,说你们厂的小子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原来您是他侄子啊,我就说这姓不多见,肯定是沾亲带故的。”

江代出笑着拿出他跟谁都能混个自来熟的本事,“他老人家有六十五了吧,身体还挺硬朗?”

“不止,跟我爸同年的,眼瞅着七十了。”保安一双下耷眼笑眯眯的,满布的眼角细纹让他整个人看着很亲切,“对了,你俩早不住咱院儿了吧?我头回见着你们,来走亲戚?”

“我们去外地很多年了,倒也没什么亲戚走,就正好回来一趟,想看一眼我们家原来卖掉的那房子。毕竟住了快二十年,很有感情。”

“哦,哪户啊?”

“三号楼一单元西面。”

保安偏着头想了想,想到了是哪家,但出于职业操守,只含糊了句:“家里有小孩那个?”

“对,一个男孩,但应该有十七八了,他妈妈姓赵,叫赵丽霞,他爸是开长途车的,姓张。”之前没有出声的贺繁此时开了口,“这房子是八年前我跟他妈妈去办的过户,他们应该还能记得我。”

保安听他说得这么详细,也都对得上,心里疑虑便打消了。也主要看他俩的长相气质出众,谈吐也得体,有这条件不至于沦落去干小偷小摸,干也不可能看得上他们这住得多是老头老太太的老小区。

“按规定你们还是无关人员,不应该让你们进。”保安大哥抬手在两人面前点了点,随后语气一转,“但今天是遇上我了,就让你们进去瞅瞅,不过不能趴人家窗户边上啊,也别往里面溜达,更不能上厂区那片儿。”

“诶!知道!我们房子边上绕一圈儿几分钟就出来!”

江代出一脸欣喜地转头看贺繁,两人齐声道谢。

家属楼不知哪年重新贴了墙砖,由红墙改成了白墙。他们家的新房主也把房子翻新了,还在楼后的阳台窗户和门上加了防盗网,挂了纱帘。

站在对面楼远远窥望,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又绕到前门去看,隐约见着年美红跟贺伟东原来那屋里有人影晃动,像是这家的那个男孩。

贺繁见过他,那时他就像自己刚来这个家时一样的年纪,如今也同自己离开这个家时差不多大了。

或许在很多别的人眼里,自己也是这样,来到这,一转眼就长大了。

不想给保安大哥添麻烦,他俩很守信地真的只绕了一圈,还在院儿里的超市买了一条好烟,走前硬塞给了他。

从厂院儿离开已是傍晚,他俩又步行到了小时候常去的江边,如今这里与曾经满地碎石沙土和无人问津早已不同。

江代出告诉贺繁,几年前他回来接年美红的骨灰时自己来过这,那阵子江堤已经在修围栏,铺混凝土,说是要建一条沿江步道。

有几个孩子骑着自行车从两人身边嬉闹擦过,身上穿着他们认不出是哪个学校的校服。有对年轻情侣并肩说笑走着,那个男孩很活跃,路过每一个健身器材都要上去操作几下,搞怪地对女朋友连作表情带比划,引得女孩频频掩着嘴笑。

有老人背手散步,边上跟着一只泰迪一只博美。泰迪蹦蹦跳跳,总是先跑到前面再停下来很不耐心地等。博美则一直仰着头观察路过的每一个人,时不时因为不知什么轻轻叫上两声。

趁着最后一丝暮色,他们走到了埋葬富贵和它夭折兄弟姐妹的那棵树下,放下事先带来的几包狗零食,都是以前那个时候没有的,它和小旺没尝过的。

算算年龄,小旺大概也已经不在了,不知它后来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挨饿,有没有挨打,有没有人替它埋骨。

不过一大家子总归是在另一个世界里团聚,又在一起了。

日落西沉,两人找地方吃了饭,就回了落脚的酒店。

饭后不到两小时,江代出忽然说想念实验高中后门的煎饼果子。这个时间学生还没下晚自习,铺子要是还在一定开着。

这一程目睹处处境迁时过,惊喜的是实验后门的小吃街还在,煎饼铺还在,虽然摊煎饼的人换了,但味道和记忆中相差不多。啃完煎饼,江代出又吃了碗麻辣烫,买了烤肠,烤鱿鱼和几样炸串,一路溜达着吃回酒店。

结果这一下就吃出了事故。

半夜不知几点,江代出摸着黑爬起来就冲进厕所,在里面一呆不出来了。

贺繁睡觉轻,他起身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只以为他去放个水,没有在意,浅眠过好一会儿发现人还没回,才疑惑地下床到洗手间查看。

门还没进,听见里面哗地一声,不像是马桶冲水,倒像是呕吐声。

贺繁登时困意就散了,推门一看,见江代出蹲在地上脸对马桶,哇地又吐了。

“你没事吧?”贺繁忙从一旁抽了纸巾递给他,又帮他接了杯水。

江代出吐得面无血色,拿水漱了好几遍口,才直起身说出一句话来:“我没事儿,没事儿。”

见贺繁匆匆过来衣服都没穿,赶紧拽了件浴袍给他披上,“你别着凉了——哇——”

话音都还没落,又转身对着马桶呕起来。

“别管我了。”贺繁蹙着眉顺他的背,“你是怎么了?吃多了?”

上一篇:寻心

下一篇:被信徒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