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庚 第26章

作者:离弦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拖鞋底子炖肉是不用吃了,但罚抄的十遍校规校纪还是让江代出坐凳子坐得屁股疼。

贺繁手上的伤只是看着重,当天清理掉沙子消毒上药后一晚上就没事了,并没影响写作业。

两人的书桌不挨着,贺繁做完自己的事扭过头,见江代出一手举着校规校纪的打印纸,一手握着根自动铅笔哗哗哗地抄,时不时咔嚓咔嚓地按着笔尾出铅。

“你抄了多少了?”贺繁小声问。

江代出闻声看了眼贺繁,低头用手点着桌上写着满密密麻麻小字的那堆纸,比了个手势,“三遍零三行。”

他说完抖了抖左手上拿着的足足五页纸的校规校纪,瞟了眼桌上的电子表,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哀叹:“这玩意儿我真抄不动了,要不跟大乌鸦商量商量,也给我换成个书面警告得了。”

“书面警告是会留在学生档案上的。”贺繁立刻出声音提醒,脸上满是不认可,顿了顿说:“要不我和你一起抄吧。”

本来这十遍校规校纪就是江代出为了自己才被罚的。

贺繁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确实清楚江代出那天本没有揍人的打算,还嘱咐班上同学不要动手,是见自己被推倒了以后才一怒之下挥了拳头。

江代出也很想有人帮他抄,可不得不苦恼地摆了摆手,“不行,大乌鸦检查罚抄出了名的严,会跟班主任要学生以前的作业本对着字体检查,我们俩的字不一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贺繁也是听说了这个,所以方才没提。

他默了一会儿,过去拿起江代出抄好的那堆纸页翻了翻,从面带愁容逐渐转为不加掩饰的欣赏。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江代出的字迹,还是忍不住称赞:“你字写得真好看。”

那一字一字矫若游龙的俊逸,一行一行又清晰匀称的齐整,怎么看也不像会出自罚抄校规的人之手,有种奇怪的违和。

见人夸他,江代出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嗯,所有人都这么说,我还抄过我们班的黑板报呢!”

贺繁探身去拿自己桌上的笔,拉过椅子坐到江代出旁边,盯着他的手抄校规看了看说:“我想试着模仿一下你写字,能给我张纸吗?”

“啊?”江代出从自己用的本子上撕下了几张给贺繁,“模仿我的字帮我抄?”

贺繁:“嗯。”

江代出:“......?”

贺繁把纸铺平在桌上,伏低身子逐个字一笔一画地照着江代出的笔迹仿写,抄完两段后推过去给江代出看,“你看这样像不像?”

第一次有人模仿自己写字,江代出新奇地接过贺繁的“仿品”,和自己的放在一块对比了下,点评道:“有些字挺像,但不全像。”

但不得不说,比想象中要强很多。

“这个‘迟到’的‘迟’字和‘早退’的‘退’字一看就不是我写的。”江代出说着伸笔到贺繁面前一张空纸上,慢速做了两个分解动作,演示自己“走之旁”的写法,“看明白了吗?”

贺繁很专注地学习了,“我再试试。”

他歪着身子往前凑了凑,在江代出的纸上把“走之旁”、“迟”字和“退”字各写了两遍,“这样好点没?”

贺繁真是聪明的一点就透,江代出乐了,“对!这样看着很像了!”

贺繁唇角轻扬,又仔细对照着江代出的笔迹往自己的纸上落笔,“我再抄几句你看看。”

江代出伸着脑袋从旁指导:“横别写得太平了,我写的往上翘。”

“好。”

“你这个最后一笔拉长点。”

“好。”

贺繁在江代出的指导下抄好半页纸,拿着两人的并在一起,一块端详,觉得单个字虽然已经模仿出了七八成像,但连片的字乍一眼看去还是有区别的。

“还是像两个人写的。”贺繁有些沮丧。

江代出也看出问题,咬着拇指尖略一思考,骤地眸子亮了,“有办法了!我写一段,你接着我的写下一段,我们交换着写,混在一块不就看不出来了。”

贺繁也觉得这方法可行,“那你先写几个第一段,我来填第二段,然后再给你。”

“好咧!”江代出撸起袖子,准备好了跟贺繁一起速战速决。

夜晚宁静,灯光暖融,两人并肩围着一张书桌为了剩下的几遍校规校纪埋头合作,小房间里传出笔尖与纸张细密的沙沙摩擦声。

江代出抄得手酸,抬头活动了下手腕,见贺繁眼睫低垂,与秀挺的鼻子形成了一个利落的折角。他刚刚发现,原来贺繁的鼻梁中间有一处微微起伏的,不太明显的驼峰。

特别俊。

“诶,贺繁。”江代出忍不住叫他,“你当时在大乌鸦和张老师面前怎么反应那么快啊?我还怕你忘了提董俊峰的事,瞎紧张半天。”

贺繁落笔的动作稍稍一缓,心想:当时见你回头看我一眼转身就给了那人一拳,我立刻就开始组织语言了。

但回答出来很简化:“提前想的。”

他手眼都没停,认真抄着字,“我在以前的学校见过差不多的事,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同学打架,学校严厉批评了那个高年级的。”

“因为什么打架?”

贺繁小声嗫嚅:“争女朋友。”

他也是无意间听到同学聊起。

还听说那个高年级男生的家长不满意学校以“大的要让着小的”这种理念处理学生间冲突,领着那男生闹到了校长办公室去。

江代出没听清,“争什么?”

贺繁觉得那词臊得慌,不想重复一遍,草草敷衍:“争着和女生玩。”

江代出听得云里雾里,“就不能一起玩吗?”

“就不能呗。”贺繁含糊了声,不说别的话了,低头专注抄字。

江代出聊得没尽兴,用手肘碰了碰贺繁,“你原来学校还有什么好玩的事?讲我听听。”

贺繁正好临摹到“不准”两个字,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玩的,学校管得很严。”

江代出:“有多严?”

“每天都得穿全套的校服,课间除了上厕所不能离开教室,中午不能自己带饭,只能吃学校的食堂。”贺繁想到了几个就说出来。

江代出:“啊?那你葱姜蒜香菜辣椒都不吃,在食堂是不是只能干啃大米饭了?”

“也没有,其实葱姜蒜只要不是切很大一块,或者生的我就能吃。”贺繁想着还是得替自己解释一下,“但香菜真的不喜欢,也确实不能吃辣的。”

他怕江代出觉得他太挑剔,忙补了一句:“阿姨做的菜我很喜欢吃。”

“我不爱吃我妈做菜,没什么味儿,还是爱吃我爸做的。”江代出咂摸咂摸嘴,抱怨道:“好久没吃我爸做的小炒肉了,他最近晚上怎么老出去呀。”

贺繁想了想,问:“叔叔以前也经常喝酒吗?”

“没,他以前只抽烟,但也没现在抽的多,我妈说他工作压力大,让我体谅一下他。”

贺繁回忆了下贺伟东时常坐在外面餐桌上倒一杯酒,点一根烟,再叹一口气的样子,抿唇不作声了。隔了几秒,递给江代出自己抄好了第二段校规校纪的纸,问:“你还有写好的第一段没?”

江代出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闲聊天了,马上低头捡起笔来,“我现在就写!”

第36章

晨起烟霜白,一晃儿入冬。

厂院儿路旁两边的树都秃了,枝桠蜿蜒成晨光里丛丛倔强舒展的筋脉。之前下过一场雪,融化后气温又降了几度,冻得进出校门的孩子们个个直吸鼻涕。

贺繁跟江代出随着人群同往常一样进校门,因为江代出没戴红领巾,两人被值勤检查的同学拦在了门口。江代出反伸着手朝书包侧袋里摸了摸,揪出团皱巴的像咸菜干一样的红领巾,胡乱往脖子系上了才被放行,进门不到几秒又扯下来在手腕上缠圈玩儿。

正往教学楼走着,江代出无意间回了一下头,远远看见赵宇航和他爸站在门口传达室跟门卫说话。赵宇航没有背书包,低着头看不见神情,父子间的气氛似乎有种莫名的紧绷感。

江代出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过去叫他们了。

“完了完了。”江代出顿住脚步,凑到贺繁耳边小声说:“赵宇航被叫家长了,回家指定要挨揍。”

贺繁闻言回头,也看见了他们。

他通过江代出和厂院儿这群男生认识也有一阵了,看得出赵宇航人不坏,但个性直愣冲动,脾气照江代出都有过之,可又没有江代出那股圆融讨巧,难免在学校惹事。

一个身穿酒红色羊毛大衣的中年女人上前跟赵宇航他爸讲了句什么,他爸又低头和赵宇航说话。

贺繁疑惑地问江代出:“那个穿红衣服的人是谁?”

江代出方才没有注意,闻言又回头,果然看到一个打扮时尚却面生的女人站在赵宇航和他爸中间,想了想说:“应该是赵叔那个对象。”

他想不出还能是哪个别的人,又补充:“赵宇航说那阿姨怕传闲话,从不往咱们厂院儿来,我也没见过。”

话音刚落,上课预备铃便响起,两人收回视线进了教学楼,在班门口碰上从洗手间回来的李诚。没等说上话,班主任也到了,叫学习委员领着大家朗读语文课文。

贺繁在念课文的间隙扭头看了眼坐在斜后方的江代出,见他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低头写了字又折了几折,一看就是要给人传纸条。

李诚正发着呆,旁边隔着过道的同学忽然朝他桌上丢了一个纸团,夹进书里打开一看是江代出传过来的,便摸了支笔出来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半天。

江代出跟李诚坐的不近,纸条通讯来回几次就过去半个早自习。

贺繁跟着朗读节奏念完了课文,又一回头,见江代出对着传回来的纸条双眼圆瞪,表情震惊。

江代出从李诚那里得到的消息让贺繁也很吃惊。

锅炉厂是老牌国企,工资虽不太高,却有一些颇具人情味的福利津贴。例如谁家结婚生孩子,跟厂里打个报告,就能按工种工龄领到一份米面粮油的生活补贴。要是哪家有重病的过世的,也会发放一些钱物抚恤家属。

李诚的爸虽不是赵宇航他爸的直系领导,但厂里谁家有啥事他都能略听说一些,知道赵宇航他家领的这一份是办喜事。

赵宇航似乎早上来了一趟又走了,一上午没有见着人,江代出去问了二班的班主任,也是他班数学老师,得知赵宇航今天是跟家长来办转学的。

午休的时候陈玉超来找他们,说昨天晚上有搬运师傅往赵宇航家搬大衣柜和洗衣机。他家和赵宇航家住一栋楼,他爸下楼扔垃圾的时候还顺手帮了一把。

晚上放学,他们几个加上罗扬一起去了赵宇航家找他,可是他家没人。

众人把所有知道的信息拼凑在一起,理出了赵宇航办转学的具体原因。

江代出第一个不理解,“赵叔跟那女的才处多久?怎么就要结婚了啊?”

陈玉超算了算,“也就半年不到。”

李诚:“赵宇航说他爸上一个对象处了一年,上上一个处了一年半都没结婚。”

罗扬:“我听我奶说赵叔上上一个对象也是咱们厂的,家里不同意,说带儿子的男的再好也不能要,就吹了。”

李诚:“那上一个呢?”

罗扬:“上一个咋吹的不知道,但我奶说她要不是耳朵听不见也不能跟赵叔好。”

之前那两个江代出都见过,一个普通长相,但人挺和气。一个很年轻的,人也漂亮,听说在残疾人学校当老师。

“那赵宇航为啥转学啊?他家都买了新家具,不是后妈要搬来一块住吗?”

“对啊,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几人七嘴八舌,凑着脑袋你一言我一语,只有贺繁插不上一句话,局外人似的在一旁听着。心里有点羡慕他们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热热闹闹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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