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河南渡
这些想法从婚后的第一次争执不欢而散开始就盘旋在祁扬脑中,但后者总是随着他过分的自尊心占据上风。所以他坚信不疑,如果陆瑞安真的在意他,就不会和别人一样需要他说才懂他想要什么;如果陆瑞安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应该和他产生无声默契,而不是像外人一样需要他明确示意。
然而现在,总是处于上风的念头,显露出颓势。
他想起这五年来不欢而散的每一次,结束时陆瑞安的唇上总是要多一层因咬唇转移疼痛而落下的血痂,他实在太清楚这层血痂是怎么来的。他心疼陆瑞安难受,却也生气陆瑞安宁肯忍着也不愿开口和他说,就好像……就好像陆瑞安其实压根不愿意和自己有这样的亲密接触,每次都巴不得草草结束,或者没有就更好了。
这样的结果让祁扬难受又憋屈。他甚至在刚开始第一年的磨合尝试里会故意让陆瑞安疼,他告诉自己,哪怕陆瑞安一个字不说,只是哼几声都行,他都能找到一个话口和陆瑞安讨论要怎样做别的尝试。
结果让祁扬很沮丧,这更让他笃定了陆瑞安只是在委屈自己敷衍他,郁结沉于心底一直到今日。可他怎么也没想过,他意外从陆瑞安这里得到的答案,竟然是陆瑞安怕他觉得扫兴。
祁扬缓缓低下头,带着别扭歉意的吻像一片羽毛落在陆瑞安的额角,两人因为冷却的空气而分离的鼻尖又重新交换温度,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陆瑞安:“那……要再试试吗?”
祁扬努力让自己忽视如果被拒绝可能会带来的尴尬窘迫,笨拙地尝试着用平和的态度请求陆瑞安:“我想听你的声音,舒服不舒服都好,我就是想听你的声音……很好听。”
事已至此,陆瑞安已经抱着是最后一夜的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他不再“顾全大局”,不再试图去全方位体贴祁扬,不再压抑自己的委屈、自己的不甘和不见光日的贪图。
陆瑞安闭着眼,他听到自己的呼吸从喉间破裂,在轰然沉陷的尘埃里清清楚楚地生长出来:“要。”
祁扬抱起他回到主卧。
……
黑暗成了眼睛的阻碍,却让心打开彼此相连的闸口。
陆瑞安倒吸凉气的“疼”从最初声如蚊呐的试探逐渐落成祁扬肩头欲迎还拒的咬痕。
……
祁扬的嘴唇紧紧贴在陆瑞安脖颈的大动脉处,触碰着他此刻终于能拥有的跃动,他的每一声呓语都能得到回应。
夏季的风在空调屋的玻璃窗上氤氲开雾气,交融月色的夜露滴落花苞。
——原来是可以不用痛的。
陆瑞安脑中一片空茫,没来由地划过这么个念头。
房间里的味道其实一点都不好闻,陆瑞安被祁扬紧紧拢在怀里,觉得此时此刻格外让他安心。他像经历一场淋漓尽致的长跑后浸泡在熨帖的温泉中,身上懒懒的,提不起一点力气,相贴的肌肤几乎要被彼此交叠的温度融化。
“疼吗?”祁扬的声音很低沉,有着细柔沙砾般的质感,此时染着明显的暧昧色调,烧得陆瑞安的耳廓发烫。
陆瑞安摇了摇头,又想起祁扬看不到他动作,于是一板一眼回答:“不疼。”
他一出口就被自己微哑的嗓音吓了一跳,本能地紧紧闭住嘴不说话了,担忧随着回笼的理智一起回到他的脑中——祁扬会怎么想?
祁扬没说话,抱他抱得更紧了,脸埋在他的颈窝在他颈侧磨了磨牙,声音发闷,懒散拉长的语调像是撒娇,喊着陆瑞安的名字,说了句什么。
陆瑞安觉得自己两颊连带身体的温度更烫了。
不过祁扬只是嘴上过瘾,如今的发展早就颠覆祁扬意料的程度。
他抱着陆瑞安亲亲咬咬,像只精力旺盛的大狗,陆瑞安总觉得明天一早起来身上会全是“小狗牙印”,但他一点也不反感喜。
两人去浴室洗澡也没开灯,默契地认为如果开灯、那么灯光就一定会成为打破两人此刻微妙氛围的罪魁祸首。
主卧的床单湿了大半,被子也不知被踢到了哪去,床上乱得实在是不能再睡,最终两人回到了客卧。
客卧的单人床太狭窄,两人胳膊碰着胳膊地平躺在一起就只留下四十厘米的剩余空间,不过无人在意此时客观条件的局限。分明两人都在空气降温后安安静静地各自贴着两边床侧,中间留出空隙,可谁也不知道是谁先翻动身体,又在翻动中胸膛贴背地拥在一起。
祁扬的呼吸逐渐趋于均匀平稳,抱在陆瑞安腰上的手一点不松,温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的后颈,搅散了陆瑞安的睡意。耳畔只剩下祁扬的呼吸声和自己狂跳不止的呼吸声,陆瑞安一再警告自己别想太多,可惜效果不佳。
从前祁扬偶尔也会在半夜睡着睡着忽然来抱他,又或者是睡前两人各自睡在一侧、醒来时就是祁扬抱着他了。但那种抱都只是手臂虚虚圈着腰身,身体并不会像现在这样贴得密实,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裹巴裹巴揉怀里。
那时候陆瑞安苦涩地认为他是把自己当作了旁人,而这个旁人是陆瑞安与祁扬心照不宣不曾挑明的人。
然而今夜,陆瑞安自己给自己泼冷水,试图像从前那样严苛地用最坏的结果来让自己“别那么得意”,却在电光火石之间察觉到了什么——祁扬现在抱自己的姿势很像是在抱一只玩偶熊,而不是小情侣之间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拥抱。
陆瑞安的手指无意中搭在腰间的手臂上,他忽然不愿意再给自己泼冷水,不愿意用那些最酸涩、最痛苦的猜测来自我压抑,从而成全所有人。
他慢慢闭上眼,心里暗暗深吸一口气,身体连带着不停跃动的心往祁扬的怀里更贴紧了一些。
他总是以“自私”的罪名警告自己不要做出逾矩的言行,既然祁扬向他求婚只是因为玩笑又或是不在众人面前落了面子,那就本本分分地维系好这一段“表面婚姻”,像他从前所求的那样维持“安稳”就好。
他可以由着私心纵容迁就祁扬,也可以打着婚姻的名号待在祁扬身边照顾祁扬,但不可以得寸进尺地奢求更多。
他是身边人都认可的好朋友、好同事、好老师,他付出的“好”能够获得他已经刻进骨血里渴求的安宁与稳定,他应该要无私、应该要保持谦逊温和、应该要努力克服那些幽暗念头,才能对得起大家的赞誉。
像陆瑞安这二十几年来挣扎无果后最终选择妥协的、麻木认同的——生活不会让所有人都事事如意,所以他不该贪婪,不该去期求更好更多的,他总要吃一点苦的。大家都这样。
可现在他盯着月色朦胧的窗外,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体温,一种极其陌生却又有着遥远熟悉感的不甘心一点点充斥在他心口——自私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已经五年了,连洛明起也已经有了交往四年、现今已经在谈婚论嫁阶段的女朋友,难道他不可以尝试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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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统一改成先审后发了,被迫(……)的部分大家发挥一下想象力吧,我也努力了QAQ
另外,以后要是有特殊情况(比如请假)需要通知会先在评论区说嗷,不敢随便动章节内容,要是有捉到虫的地方也拜托大家谅解一下呜呜呜
第27章 蓄念八·启蒙(1)
窗外的麻雀早早开始一天的劳作,婉转啼鸣将陆瑞安从无梦的沉眠中唤醒,他感觉自己像是温暖的泉水中浮出,眼耳鼻唇对于外界的感知随着缓缓落入目中的光亮涌来。
这一觉睡得太沉,眼皮之间还存在着莫大的吸引力,叫陆瑞安费了相当大的努力才克制。他怔怔地望着米白的窗纱,迟迟没有感知到身体的存在,他又呆了半分钟,终于确认下来——是他侧着身子在祁扬怀里睡了一宿,右侧肩膀被压麻了。
他慢吞吞地要翻身挪动,终于清明的大脑闪过一个事实,截住了他的动作——等等!他在祁扬怀里?!
陆瑞安放轻动作仔细感受了一会——祁扬的手臂仍旧抱着他的腰,他尝试着一寸寸翻动身体,解脱了自己的右肩。
他自认为自己的动作已经很轻,翻身的过程也并没有弄出动静,可就在他刚要松出一口气时,突然听到祁扬迷蒙间不悦的哼声——像一只被搅碎清梦的小狗——陆瑞安脑子里不着边际地划过这个念头。
他吓得僵住了身体,腰上的手臂动了动,陆瑞安屏住呼吸,侧脸看着祁扬皱了皱鼻子,又埋脸在他颈侧的枕头里,睡熟了。
昨夜的记忆在他描摹祁扬面庞的目光里一厘一厘回溯。
陆瑞安被回忆烫红了脸,心跳不知不觉地加速,他感到陌生的羞赧和满足,两种情绪交织成心尖缓缓流淌的甜。
他努力凝神去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半了。如果是往常,陆瑞安这个时候正在从办公室赶往教室去给学生上课。即便是假期,他也不会晚于八点起,自律和生物钟都让陆瑞安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健康的作息表。他不会叫祁扬起床,但会提前做好早饭温在蒸烤箱里,等祁扬什么时候醒了自助取餐,而自己则进入书房开始一天的工作或学习。
按理来说,他今天也本该如此。两个小人在他耳边争吵着,一个拧着他的耳朵,提醒他:现在妈妈已经出院了,早就到了他之前和祁扬拖延时间说的两周,今天应该尽快和祁扬一起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现在他得到的,已经远超过想象,他不应该贪婪地企图更多。
另一个小人则趴在他的心底,戳戳他腐朽枯萎已久的那一块,重新唤醒他的不甘、他的私欲、他的冲动,撺掇他再做努力争取一次,不要和祁扬离婚。
两个小人吵得厉害,陆瑞安懦弱地缩在祁扬怀里,迟迟拿不定主意,故作不知地任时间流逝,舍不得起身也舍不得叫醒祁扬。
激烈的思想斗争将时间消磨到九点,陆瑞安凝视着祁扬的侧脸正出神,瞧见祁扬的睫毛快速地扇动几下,像将醒的蝴蝶,吓得他想也没想地又赶紧侧回了身体,然后悄悄往外侧挪动了一点,避免再次压住受难一夜的右肩。
陆瑞安紧紧闭着眼,连呼吸都放到最轻,听觉在此时的敏锐度远远高于双眼,他听见祁扬清醒后幅度略微加重的呼吸声,听见祁扬习惯性地将额头抵在他颈侧用脸轻轻蹭他颈窝的低吟。
祁扬眉头紧锁,微微睁大的眼中暴露无遗地呈现着他回忆重溯、收悉现状后的惊喜。他唇角难以克制地翘起欢快的弧度,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也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禁不住外露的情绪吧,他放在陆瑞安腰上的手既没有收紧也没有收回。
他微微低了低脸,鼻尖嗅到从被子里传出的暖融融的香气——是昨晚他抱着陆瑞安摸黑去浴室洗漱后留下的沐浴露味道。起初陆瑞安会瑟缩和闪躲,后来或许是累了,陆瑞安格外安静地坐在他怀里,纵容地接纳着他的生疏笨拙。
他对陆瑞安实在太熟悉,因此他的胸膛静静地贴着陆瑞安的后背感受了片刻,听到陆瑞安与熟睡时截然不同的呼吸声、感受到陆瑞安微微绷紧的小腹,他知道陆瑞安已经醒了,但猜不到陆瑞安醒来的时间,只知道比自己早。
太阳已经高高跃上树梢,灿烂的金光烘托着林梢上的欢快气氛,金灰色的麻雀在屋顶上方匆匆飞行,几只蝴蝶在柔软的阴影中随心所欲地展现优美舞姿。
祁扬第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有赖床的习惯,可以以此为掩饰和借口,在明明应该恢复理智的白天也能将陆瑞安拥入怀。
陆瑞安一直都很迁就他。从前早上他有起床气抱着陆瑞安磨脾气时,陆瑞安会耐心地等到他重新躺回被窝里了再走,所以今天陆瑞安明明醒了,却没有推开自己,还愿意妥协被自己抱着,也就不算太意外。
不过祁扬猜测陆瑞安一定刚醒没多久,不然怎么会任由他抱着、而不是悄无声息地逃离呢?
两人揣着明白当糊涂地消磨心照不宣的时光,两个人都没敢奢望这样岁月静好的时刻能持续多久,但十分钟后,祁扬懊恼地想,至少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
他光顾着装睡能和陆瑞安多一些时间的触碰,全然忘了自己被清晨唤醒、察觉到心上人在怀的身体会比他的脑子更直白地表露情绪。更“糟糕”的是——姑且称作是糟糕——祁扬昨晚为了逼问陆瑞安衣柜里那件衣服的来源、洗漱故意没穿睡衣,后来被浪翻滚,两人赤诚以对直到现在,他习惯性地像抱上学时的玩偶那样抱着陆瑞安,两个人紧密无隙,祁扬的任何变化陆瑞安都能立马感受到,现在也是。
暗昧的气氛搅入一丝尴尬。
祁扬骑虎难下地不敢动,陆瑞安更是脸上烫得能冒烟,他闭了闭眼,心跳快要破开胸膛跃出。
现在要怎么办?
祁扬在脑中不断地自我警告,企图压制某些只应该留存于黑暗的念头,寄希望于生物反应的自然消退。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格外漫长,既幸福又煎熬。
陆瑞安似乎是装不下去了——祁扬敏锐地感知到他要起身的动势,失落下坠的心脏还未落到底便被陆瑞安接下来的动作惊得四散——陆瑞安动了动腰,竟然是一点点往上挪了挪,于是彼此相贴。
他是主动的!
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轰然扫去祁扬胸口所有空茫低落,他感到自己手心激动得出了薄汗。
祁扬忽然低低叫了一声“瑞安哥哥?”
这是陆瑞安被祁湛介绍给高二的祁扬补课后,祁扬自己改变的称呼,他那时候已经过了和陆瑞安处处作对的阶段,一门心思想夺取陆瑞安放在祁湛身上的注意力,掺杂着阴阳怪气的撒娇成了常态。
陆瑞安听到他这个称呼,身体下意识一抖,似乎也被祁扬拉回了当初:他是祁扬的家教老师,而祁扬既是他的学生、也是他的学弟。
祁扬松开环在陆瑞安腰间的一只手,又用气声在陆瑞安耳后问:“可以吗?”
陆瑞安嗓子发干,他别扭地清嗓,咳嗽声轻得像粗重的呼吸,几不可见的颔首弧度被祁扬敏锐捕获。
祁扬探手摸过昨晚已经放在枕边、但因为陆瑞安轻飘飘的制止而没用的东西。
陆瑞安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似乎仍在安睡,被子被放在外的手臂压在胸口处,一只手枕在脸侧,另一只手难掩紧张地抓住被角,默不作声地装睡。
窗外嫩叶上的蜗牛慢吞吞地向前爬行,留下一尾涎痕,触角缓慢而又谨慎地小心向前试探。
陆瑞安的睫毛抖得不像话,覆在腰窝的手掌温度烫得他止不住战栗。
阳光如水从窗纱边沿淌入,像一叶轻舟将他们轻轻托起。
陆瑞安的呼吸支离破碎,他刚尝到自己口中的血腥味道,下一秒便被强势地制止。陆瑞安迷茫地睁开被水浸润的眼睛,后知后觉自己咬的是祁扬的手指,正想道歉就听到祁扬克制的呼吸洒在他耳垂:“要咬就咬我。”
陆瑞安不吭声了,热意从脖颈烧到耳垂。
这下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醒着,更无法解释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在大清早和祁扬做这种事——他自动揽过罪责,认为这场怎么评价都应该是错误的意外是自己的诱引。
然而祁扬没问,也压根没想过要问。有了一晚的经验,他突飞猛进且无师自通地通过陆瑞安的细微反应找寻到了能够让陆瑞安不说但明显会更喜欢的相处方式。
连陆瑞安自己都回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枕在了祁扬的手臂上,祁扬握着他的一只手腕,时刻准备着制止他因为难以承受而“自残”的行径,而祁扬的另一只手则在被子里从他的腰窝向下滑。
陆瑞安一个激灵,闷哼一声,紧接着听到祁扬格外好商量的请求随着似有若无的轻吻落在他颈侧:“一起,可以吗?”
祁扬又亲了一下他的颈侧,那里还有祁扬昨晚咬下的牙印,细微的刺痛让陆瑞安身体又是微微一缩,他说不出话,呼吸急促地点了点头。
……
陆瑞安感到自己是融化在祁扬怀里,像裹在一团暖呼呼的绵云中。他的睫毛湿漉漉地翕动着,迷茫地撩开眼帘,望着阳光灿烂的窗外,简直要以为现在也是他的梦境。
他疲乏地闭上眼,等待时间温柔地安抚下两人紊乱的呼吸,做好这只是他的一宵黄粱梦的准备。
陆瑞安有点不舍地想——如果这个梦永远不会醒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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