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河南渡
“……”祁扬心里正烦,听到他的笑音就感到一阵被嘲讽的不爽,他暗暗深呼吸了几秒,没应声。
“祁扬?”听筒里的声音远去两秒又重新拉近,他的笑意也随着正色的语气沉淀下来,明知故问道,“怎么了?你不会又要问我关于瑞安的事吧?”
“你不是知道吗,还非要问。”毕竟是有求于人,祁扬尽量克制住语气里的不耐烦,努力让自己的问话听起来若无其事,“陆瑞安最近怎么了?”
“啊???”洛明起一头问号,反问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才是他对象,你俩结婚五年了,你居然来找我问他的事,你自己觉得合理吗?”
祁扬深吸一口气,脑子里转得飞快,他细细回想了一下这半个多月以来的情况,底气略有些不足地问洛明起:“我出差前跟他吵架了,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他是不是生气了?”
洛明起失笑出声,似乎是对这个结论感到荒谬,语气笃定道:“不可能,他对我都没红过几回脸,何况是对你。你得说多难听的话才能把他惹生气?”
“哦,”祁扬心里舒了一口气,底气悄无声息地又升上来了,他明知故问,“我没说什么啊,那他不理我了不就是生气了吗?”
“老天,你清醒一点吧祁扬。”他的故意唱反调意料之外地起了作用,洛明起夸张地感叹,“他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恐怕忙得连一个整觉都没睡上,他还有时间跟你生气?”
祁扬意识到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但洛明起不知道他和陆瑞安闹离婚的事,他也本能地不想让身边人知道自己和陆瑞安离婚的事,哪怕是认识好几年的洛明起也不行。
他含糊道:“我出差去了,他没跟我说。”
洛明起犹豫了几秒,虽然没明说,但还是给了祁扬暗示:“要不然你还是去问他吧。他家里的事,如果他不跟你说,那我也不好说。”
“是关于他爸妈的吗?”祁扬一听就明白了——陆瑞安从来不带他回家见父母,结婚五年,除夕团圆也都是跟他回祁家,他对陆瑞安家里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中。
“嗯。”洛明起虽然没说具体的,但也没刻意瞒他,“他最近手头有点缺钱,不过他不肯跟我开口,我在想办法,你也不用太担心。另外……你别老是气他,他脾气好是一回事,你好歹让他过得舒坦点,他又不是你的出气筒。”
“我什么时候拿他当出气筒了!”祁扬语调一高,洛明起就赶紧息事宁人:“好好好,不是你的错,你自己跟他说去吧。”
祁扬眉峰一扬,不爽地挂断电话,决定不找洛明起这个帮不上忙的家伙继续打探陆瑞安的消息。
他翻来覆去把通讯录列表拉了好几遍,居然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打听陆瑞安的情况了——他心底晃过祁湛的影子,但他不愿意向兄长低头。更何况祁湛都已经明确说了不管他和陆瑞安的事了,再找过去得不到消息不说,岂不是还要白白被祁湛嘲讽一通?
辗转反侧一宿,祁扬终于决定自己亲自出马,第二天一早就气势汹汹地给陆瑞安轰炸了几通电话过去。
起初陆瑞安并没有接,都是被挂断,祁扬纳闷了好半晌,忍不住开始怀疑陆瑞安是不是把自己的联系方式拉黑了。他憋着一口气又试了几次,在十分钟的占线后终于接通了。
“祁扬?有什么急事吗?”陆瑞安一向平淡的声音从听筒里响起。
祁扬敏锐地捕捉到陆瑞安那侧嘈杂的背景音,听起来像是在某个办公大厅,机械女音叫号声时不时响起,祁扬下意识凝神仔细去听。
陆瑞安耐心地等了几秒,没得到祁扬的答复,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祁扬?”
“没什么事,”祁扬被他的声音惊回神,下意识的托词被他紧急咬止在舌尖,他情急之下脱口道,“我记得有张卡落你那了,在主卧的左边抽屉里,你有看见吗?”
“我没动过主卧的东西,你要是着急要,中午过来拿吧,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
“不是,”见他没懂自己的意图,祁扬的语气不由染上几分焦急,“是刚结婚的时候我给你的那张卡,当时我不是叫你拿着家里生活开支用吗?”
陆瑞安微不可见地轻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透着若有若无的倦意:“祁扬,我说过不会动你的钱,也没有动过。这几年生活开支没多少,你不愿意跟我算房子的钱,生活费也别算了,那张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拿走吧。”
祁扬一听他这话就意识到不能让陆瑞安知道自己从洛明起那里打探出的消息,他没来由地被噎得安静了几秒,不尴不尬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张卡里的钱是我妈让我给你的,你要是需要就用,就算现在不用,也先转一部分出去,不然我妈要找我问话的。”
他这话题开启得突兀,祁扬一说完就提着一颗心屏住呼吸等陆瑞安的疑问。
两秒后,陆瑞安的语气还是没什么起伏:“这样,你拿走用吧,你妈妈问起来你说我用了就好了。”
祁扬越听越来气——都暗示到这份上了,陆瑞安怎么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要是急用钱,就用他的啊!为什么要像对外人一样这么客气对他,难道他对陆瑞安很差劲吗?遇到要紧事不仅不第一时间和他说、居然还不接受他的主动帮助!
“那你找个理财产品帮我存了吧,我自己存不好这钱。”祁扬带着点破罐子破摔、总之一定要把钱给到陆瑞安手上的气性说。
“我不会理财,这方面你哥哥或者你的朋友比我更懂。”陆瑞安的语气还是一成不变的平静,不过他这回没有无视祁扬的异常,犹豫的两秒停顿后,询问祁扬的声音很轻,“你为什么今天突然要我用这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被陆瑞安一问,祁扬顿时感到真心被质疑的愠恼和委屈,“他们不都说我对你不好吗!我现在不是都把工资卡给你叫你想用就用了,还要怎样才算体贴啊!”
陆瑞安:“……”
陆瑞安闭眼按了按额角,一股荒诞感随着压在他身上一周的疲惫再次向下坠,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祁扬了。
似乎祁扬总会时不时说出让他产生错觉、感到祁扬似乎是有着和他同样隐秘想法的话,叫他脸红心跳片刻,尤其是在祁扬两个多月前提出离婚之后。这种错觉不会维持太久就很快把他拉回现实,让他觉得祁扬只不过是在和家里人、或者一些朋友打赌闹脾气,其实并不是真的在意他,或者对他生出几分类似爱侣间的感情。
不远处的警务人员出来叫他进调解室,陆瑞安没时间去细究祁扬今天给他打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的原因,准备结束这通电话。
“有时间提前给我说一声吧,我给你钥匙,有什么东西忘拿了你随时来就行。”陆瑞安顿了顿,“你挺好的。”
——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他匆匆挂断的后半句话声音太轻,祁扬没能听到。
祁扬感觉自己又一次被陆瑞安推出他的世界之外,这让祁扬既烦恼又惶恐。他气陆瑞安遇事不同他说,连洛明起都可以很轻易地得知他的消息替他想办法,自己却不行。
他迫切地想付出自己的努力,哪怕陆瑞安不知道,但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也好,他不想让自己像无关紧要的外人一样,明明陆瑞安遇到麻烦了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刚出差结束一项大业务,公司的事不多,组里的人和乐融融摸鱼在茶水间喝奶茶,祁扬一个人坐在工位上抓耳挠腮了一整天,终于在下班的前一个小时,人力资源部的同事找他问去年校招回母校帮公司宣传时的几个实习生情况时,灵光一现,有了办法。
好在当年校招结束后有几个刚入学的新生大着胆子来加了他的联系方式,虽然年纪小还带着浓浓的学生气,但说话做事不卑不亢很有分寸,主动寒假来祁扬组里实习,平时偶尔也会带上他们聚餐,这次找他们帮忙也不算太突兀。
收到消息的学弟学妹回复得很快,字里行间还能瞧出跃跃欲试的兴奋。
[ROSA]:什么!我都大二了居然还能装一把高中生的嫩哈哈哈哈!祁哥,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就什么时候来,正愁暑假没事干在家呆久了快被我妈扫地出门了!/可怜]
[Ⅳ]:可以啊祁哥 这个忙我一定帮!完了你请我去盛世吃一顿就行 弟弟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嘿哈/嘿哈/嘿哈]
事情顺利得出乎祁扬的预料,他回到酒店就迫不及待给洛明起打了个电话过去,全然将自己早些时候挂断电话时的决心抛在了脑后。
“洛明起,你帮我个忙吧。”
“叫人帮忙还这么拽,”洛明起咋舌道,“你求我还是我求你啊小祁学弟?”
祁扬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一声:“……明起哥。”
“行,我答应你了。你要做什么,说。”
“去年校招的时候我回学校帮公司宣传,认识了几个学弟学妹,正好现在暑假,找他们来做个兼职,你也帮我一下。”
洛明起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截了当问出来:“你要找人让瑞安帮忙补课,然后把钱给他?”
“差不多是这样,”祁扬说,“他要是知道是我的钱,不会收的。”
“也好吧,”洛明起思索片刻,“现在名校学生在外做家教的工资本来就挺高的,何况瑞安还在九中做了七八年的老师,他这资历,再拿得高些也说得过去。”
“到时候你就说家长着急,提前把钱都预支给他。”祁扬对自己灵光一现的方案感到满意。
“都是介绍学生,你干嘛不自己跟他说?”洛明起问。
“你管我呢,”祁扬不乐意被他追问到底,简单粗暴地拍板,“就这么说定了。”
陆瑞安接到洛明起的电话时,正捏着房产证出神。
“你现在还好吗?”洛明起的语气很温和,也放得格外轻柔,像是怕碰碎了什么。
“嗯。”陆瑞安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将脸埋进掌心。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常,浑然不知浓重的疲惫已经流淌进通话另一端,“明起,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我说。”洛明起顿了顿,询问内情的声音更低了,“你听起来状态不太好,干妈现在知道了吗?”
“不知道,”陆瑞安感到身上像压了一座山,让他喘不过气,被自责挤满的胸膛开始难以呼吸,“明明上个月我们聚餐的时候还提到我爸好像信了那些卖假药的人的事,我怎么就没多花点时间去问问呢。”
“这也不怪你,该怪的是那些骗子。再说了,你暑假也没闲着,前两周我打电话你还在培训。”洛明起接着宽慰他,“而且,是干妈跟我妈去社区听讲座的时候,干爹偷偷把家里的存折取走的,是他被那些人骗了,不管你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
一周的培训,和后来与祁扬之间突然恶化的关系,都让陆瑞安疏忽了这被暗埋的雷。在接到父亲瞒着母亲打来的电话时,陆瑞安脑子里的所有思绪轰然四散。
他怎么也不会料到,记忆中总是沉默的、温和到近乎怯懦的父亲,竟然会有一天用这样低微的姿态向他求助:“瑞安,爸想求你个事。你能先借爸点钱吗?”
第42章 补习
补习
“差多少?”陆瑞安听到他的话,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发生什么了爸?”
“他们先让我试了药效,然后跟我说要是不交钱,我的手就保不住了,那个药是有毒性的!要是不解开,后面瘫了要花更多的……”陆爱华近乎神经质地絮叨着,他的声音颤抖、软弱,惶惶不安得让陆瑞安没有立场也没有力气谴责。
“除了存折上的钱,还有别的吗?”
“还有理财里的,你妈的那份我没动,就是我自己名字下面的。理财的卡是收在你妈柜子里的,她不知道我拿了。但是那个存折……是上周三我跟你妈妈回老家拿给你姥姥她们的。”
“别的没有了吧?”陆瑞安不敢掉以轻心,再次确认。
陆爱华被他问得一默,陆瑞安立马察觉到不对劲,语气不由得加重几分:“爸,您得把所有情况都和我说清楚,我才能帮忙都处理好。”
“……当时急着去看你姥姥,我怕你妈妈发现,又不敢让理财里的钱欠太久,就、就在网上借了点。”陆爱华吞吞吐吐地坦白,“我看到网上很多人说、说去买那个股票可以很快赚回来,我就试了试,刚开始还赚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亏,欠得越来越多了……”
“现在加上利息欠多少了?”陆瑞安觉得自己已经感受不到多余的情绪,他麻木地向后仰,陷入柔软沙发中,眩晕的身体里的热度在不断地流失。
“十五万……这个月月底,三十一号就是还贷的截止时间了,儿子,你能不能先借爸一点?爸之后一定想办法还你。”陆爱华嗫嚅着,他低微的语气听起来像犯了错的小孩,叫陆瑞安心里五味杂陈。
“您找我不算借,是我该给您的。我三十号之前凑齐钱,到时候一起给您。”陆瑞安闭了闭眼,“解决完之前先别告诉妈妈,她身体不好。”
这些年上班,陆瑞安手上攒了一笔应急的备用金,但平时的开销和每次回家看望父母时给的钱都和他的工资差不多齐平,也就只剩下这二十万的积蓄,要是能一次性还清都还好说,他唯独担心父亲没有对他把情况都说明,以后还会有新的漏洞出现。
刚结婚的时候祁扬给了他一张卡,但他不想用祁扬的,那张卡他始终放在主卧的抽屉里,如果不是祁扬突然打电话和他提及,他已经全然不记得这张卡。即便是这两天他带着父亲去派出所就卖假药的事立案时,祁扬突然打电话要他用,他也不打算用祁扬的钱。
——当初结婚的时候,是祁扬出了房款的大部分,他心里已经够亏欠了,不想再欠更多。现在他能做的,也就是尽快和祁扬离婚。要是父亲被诱骗的网络贷款出了岔子,至少不会连累祁扬。
陆瑞安焦头烂额一周,在洛明起问及时也没有隐瞒太多,想着洛明起父母平时和自己父母来往频繁,于是简单提及情况的同时又一次提醒了洛明起要注意家里老人的情况。
“我这边有几个认识的朋友的小孩想找老师补习,我就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介绍给你,”洛明起徐徐道来,“主要是几个小孩聪明,又肯学,毕竟是我关系好的朋友,你就当帮个忙吧。一听说你是九中的,我朋友可激动了,他说只要你肯补,就这个暑假,按市场价的两倍给你,一节课两千,上两个小时,十五天下来就是三万,再加上课后作业辅导是五万,就两个小孩,你一起上课就行。”
陆瑞安想也没想地摇头,紧接着想起洛明起看不到他的动作,于是用惯常的温吞语气拒绝:“现在有规定,在职教师不能校外补习。”
“你放心,就在家里补,而且钱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这几个小孩下学期就高三了,就偏科偏在语文上了,阅读和作文那叫一个差啊,你要是不帮忙,真就可惜了。”洛明起痛心疾首的语气让陆瑞安迟疑。
“你先试讲一节课试试吧,不行就算了。”洛明起退了一步。
洛明起不知道他被投诉的事,陆瑞安理解他的好意,也很感动。
但这毕竟是写在规章制度里的条例,如果是旁人来提,陆瑞安绝不会答应。
可洛明起和别人不同,他是陆瑞安的发小,更何况当初和家里因为结婚的事被父母单方决裂后,也一直都是洛明起在帮陆瑞安照看着家里长辈,就算有事需要麻烦,洛明起也从无二话、第一时间帮陆瑞安。
陆瑞安没办法坚持拒绝洛明起的请求,沉默许久还是答应了。
试讲课给了四千,由洛明起陪着俩小孩来上课时代家长转交,陆瑞安不肯收。两个学生机灵,信誓旦旦和他保证:“老师,我们真的真的不是那种会背后举报的小人!”
女孩叹了口气,低下头,语气沮丧:“陆老师,我的目标院校是A大,但我理科成绩还行,就只有语文上不去,可是外面的老师要不然就是收费高但我没办法学会他们的办法,要不然就是不肯给我补,好不容易遇到您这样我既能听懂又很好的老师,要是您也不收我的话,我就上不了A大了。”
另一个听课的男孩脸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还是说,您不喜欢我们,不想给我们补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陆瑞安感到自己被架了起来,他被学生澄澈无辜的眼睛看着,一时间左右为难。
“而且我们就是九中的学生,您可是我们的亲老师!”
陆瑞安求助地望向洛明起,撞入洛明起肯定的目光,在几双期待的眼睛注视下叹着气点了收款。
他总觉得事态发展至此,有哪里不太对,但他疑虑地抬起眼,被学生信赖真诚的目光看着又实在找不出缘由,只能先耐心嘱咐:“你们开学就高三了,现在上课也只是起加强的作用,我没办法保证你们上完这十五天的课能有多大的进步,但会尽量帮你们找出更适合你们的学习方法。明天开始,从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来我家补,中午午休两个小时。回家之后和你们爸爸妈妈说一声,所有课时费算在今天的试课费里一起,要是后面再给我转,补习这事就算了。”
两个学生犹豫地瞄了一眼洛明起,见他点头便喜笑颜开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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