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琢扭头,盯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莫名有点想笑。

严喻用笔再次把陶琢戳回去,收起物理卷子,打开数学笔记,又敲敲题干:“别看我,看题。”

严老师平静地教训道:“想少占用我时间的话,就快点学会,陶琢。”

一整个下午又是泡在圆锥曲线里度过的,傍晚时离开自习室,陶琢感觉眼前还飞舞着圆锥曲线。

晚餐陶琢又把严喻拽出去,两人一起吃了门口的杨国福,饭后去买了新的面包。陶琢发现严喻完全不挑食,似乎也没有自己的口味偏好。

晚上陶琢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再缠着严喻,但还是肩并肩坐在一处,严喻写英语,陶琢写物理,偶尔忍不住骚扰一下身边的大神,问他小球木板摩擦力。

第二天早上七点,陶琢就被严喻喊醒。

陶琢看一眼表,又看一眼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等他的严喻,转过身去抱着被子扭动:“我昨晚学到一点……”

严喻只是问:“不学了?”

“……学学学。”陶琢认命地爬起来,被严老师拎进自习室。

又是一早上的激烈战斗,陶琢总算把圆锥曲线弄了个八/九不离十,在严喻的针对性训练下,成功做到一拿到题就准确识别考点,并且把握大概的解法和思路。

下午则把导数开了个头,四五点钟的时候,短住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回校。

陶琢翻了下草稿纸,周五刚买的,一个周末过去,半沓都被他写完了,不禁感慨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自习室里人多起来,有点吵,陶琢扭头,发现严喻不知何时又戴上了耳机。

“走吗?”陶琢说。

严喻点头,两人一起上楼。

508里,单宇和乔原棋已经回来了,单宇从家里带了两盒西瓜,严喻摇头婉拒,陶琢被单宇硬塞了一块。

“你俩怎么一起上来的,”单宇随口问,“你去自习室了?”

陶琢点头:“喻哥给我讲题来着。”

乔原棋正在上铺打游戏,严喻收完东西,准备去上晚自习。路过时敲乔原棋床板,乔原棋摘下耳机。

严喻说:“以后不要误人子弟。”

说完转身走了,留下乔原棋一脸懵逼。单宇反应了一下,随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去晚自习的路上,单宇一直在翻陶琢的草稿纸,最后发出感叹:“我靠,太牛逼了,一个周末写了我一个学期的量。写了几支笔啊?”

“三支吧。”陶琢回忆,揉了揉手腕,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酸。

陶琢以为这是结束,没想到这才刚刚开始。

从这天开始,每天晚自习开始后十分钟,严喻都会敲敲陶琢桌面,示意他跟上自己,带陶琢去级组教师办公室后面的小会议室里上一对一,讲导数的各种重难点。

导数的各种题型比圆锥曲线还要复杂,计算量更大,陶琢两天就能写完一本草稿纸。

有时许瑛路过,看见两人坐在会议室角落,有些震惊。

陶琢站起来:“许老师。”

“没事,你们学。”许瑛说,“就是挺意外严喻会给人主动讲题。”

十点打晚自习下课铃,十点十分,两人才收拾东西往宿舍走。

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高悬的月亮,拉长少年人的影子,微风吹远声声虫鸣。

“谢谢你啊,严喻,”陶琢踩着严喻的影子跳来跳去,忽然开口,“花这么多心思帮我补课。”

严喻扭头瞥他一眼,摘下耳机,说:“我答应了就会办到。”

陶琢点头,习惯了严喻的口不对心,却忽然想到什么。

“这个,”陶琢敲了敲严喻耳机,“你每天到底在听什么?”

严喻眼皮颤动一瞬:“你觉得呢。”

陶琢:“胡斌说是英语口语。”

“……”严喻无言以对,“胡斌诽谤。”

严喻忽然站住,等陶琢跟上。陶琢刚莫名其妙地抬起头,就见严喻摘下耳机,塞到了他耳朵里。

是海浪声。

无边无际的大海,涌动的水,浪花拍打岩石,潮起,潮落,伴随着一点微弱的风声。

“你每天就听这个?”陶琢纳闷,“为什么,助眠吗?”

“差不多吧,”严喻说,“放松。”

“我不喜欢海,”陶琢犹豫良久,还是开口,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中的新同学提起自己家事,“虽然我就去过一次。”

“那回本来是我爸他们一家人出去玩,没打算带我,但是学校正好提前放假,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只好带着一起。我一落地三亚就水土不服,发高烧,但是又怕扫兴。所以嘴上说让他们去海边玩不用管我,心里想我爸留下。可我爸没有。”

严喻似乎没预料到陶琢会说起这些,垂眼来看了他一眼。

片刻后言简意赅地总结:“你爸是混账。”

“也许吧,”陶琢笑了,“有时我也这么觉得。但他们很早就离婚了,我习惯了。父母不都这样吗?”

严喻没有反驳。

陶琢只是随口和严喻提起,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过了两天到周四,严喻把导数讲完了,周五晚上不再带陶琢去小办公室,而是让他自己做题,准备第二天的周测。

陶琢在一道证明恒成立的题目上卡了一下,十点十分还在奋笔疾书。

单宇说:“那我先走了?”

“你滚吧滚吧。”

剩下三分钟,陶琢笔走龙蛇,终于列完了最后一条式子。

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陶琢看表,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冲回宿舍。一扭头,却发现严喻还坐在位置上没动,漫不经心低头转着笔。

察觉到陶琢的目光,严喻看了他一眼,站起来慢悠悠装书包。

陶琢犹疑地问:“你是在等我吗?”

“没有,”严喻否认,“写过头了。”

“不用急,”却拎着书包站走廊上不走,看保安挨个锁门,“宿管阿姨会等我。”

路上只有陶琢和严喻两个人,陶琢仰头看月亮,被雾蒙着,晕出一圈银辉清光。

严喻忽然碰了碰他,陶琢扭头一看,严喻又递来耳机。

陶琢接过戴上,发现是森林里风吹叶动的白噪音,粼粼流水,混着此起彼伏的鸟鸣,让人瞬间心静无比。

“这个会好一点吗?”严喻面无表情地说。

陶琢笑了,点头:“挺舒服的。”

“不用紧张,”进宿舍前,严喻忽然道,垂眼看向陶琢:“你学得很好。”

“……开心一点。”

犹豫片刻,还是说了这么四个字,伸起手来似乎想要摸一摸陶琢脑袋。但最后碍于情面,严喻一顿,只是不动声色地落下去,拿回了自己的耳机。

第06章 秘密

周六早上,教室里大半个班的人都半死不活趴在桌上,很不习惯周末要起早。而等两个小时后考完数学,经历头脑风暴后,剩下一小半也倒头暴毙。

收卷时答题卡是从后往前传的,单宇接过陶琢的三张答题卡,前后翻了一下,沉默片刻,然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卧槽。

陶琢眼疾手快捂住单宇的嘴:“你干什么!”

单宇:“呜呜呜呜呜!”

陶琢把他放开,单宇深吸一口气:“你他妈全写了?”

“你不是看见了吗?”

单宇故作夸张:“你不是说好和我去年级400做邻居吗!背着我偷偷刷题!卷吧,继续卷!卷死!骗子!叛徒!”

“我哪有背着你,”陶琢给他逗乐了,踹单宇椅子让他戏少点,“我都当着你面刷。”

这张周测卷子何涛出的有点难度,尤其是几道大题,刚上高二的学生们还不习惯这种综合性的大考,因此很不适应。

但所涉及的考点和题型严喻都帮他总结过,所以陶琢感觉考得比想象中好,起码都能写出点东西,拿多少分就另算了。

胖丁抱着文言文练习卷走进来:“行了行了,把你们那数学试卷都收一收,别哭丧着脸了,这周上语文。”

而胖丁在台上讲文言文助词,学生们继续在台下用手机对数学答案,微信群聊得十分激烈。

陶琢也分出一只手刷屏幕,看见单宇给他发流泪猫猫头,问下周能不能让严老师也给他开开小灶。

陶琢打字:单老板终于有危机感了?

扭头去看严喻。严喻又在偷偷写卷子,神色平淡得仿佛刚才没考过试。

教室里很安静,胖丁抓得又严,陶琢不敢明目张胆说小话,从草稿纸上扯了一长条,埋头笔走龙蛇。

戳了戳严喻,严喻微微偏头瞥他,陶琢把小纸团丢过去。

严喻展开,看见纸上一行秀丽的字:多谢严老师啦,是你教得好。

回应的是昨晚严喻说的“你学得很好”。

严喻没说什么,陶琢又撕了一张,丢过去:你都做出来了吗?

严喻戳了一个点丢回去,陶琢知道这就是“是”的意思了。

陶琢耸肩,人和神还是有区别的。

正准备扯第三张小纸条,严喻自己主动丢过来一个:哪题不会?放学讲。

陶琢笑起来。

忽然余光瞟见严喻又撕了一张,不知道在写什么,好像很纠结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还是下定决心,高深莫测地丢过来。陶琢展开一看,潦草的一行诛心之言:下周考物理,电磁综合。

陶琢心想一定要现在就告诉我么!不能让我开心两天!但还是撕了一张丢回去:严老师能教我吗?教我吧教我吧。

严喻垂眼看着那纸条半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把它叠成小方块,顺手收进笔袋里。

中午单宇又拉着陶琢,还有班里几个平时玩得好的同学吃饭,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吃穷人西餐萨莉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