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喻头也没抬,视线落在试卷上:“我也不介意在学校自习的。我很喜欢那个杂物间。”

陶琢叹气:“你喜欢的地方多了去了,杂物间,楼梯角……”宿舍你也很喜欢的。

严喻点头:“但我还是最喜欢家里。”

令人面红耳赤的回忆涌进脑海,陶琢顿时腰一软,抓着椅子往左挪两下远离严喻,很警惕的:“教室有监控,你不能乱来。”

严喻没什么表情:“我怎么乱来了。”

陶琢想说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但余光瞟见严喻忽然放下笔,开始从书箱里往桌子上搬书。

高中生的书桌大多满满当当,一大半都被书占去,立在桌面前端,上课时很多人会躲在后面补觉,或者偷偷写别的科目作业。

不过严喻的书桌很干净,永远就丢着那么两支笔。此时却勤勤恳恳把各色练习册搬上来,挑的还都是高的,整整齐齐码成一排挡在面前。

然后严喻就趴下了,陶琢:“?”

陶琢扭头看他:“你要睡觉吗?”

严喻摇摇头,忽然伸手抓陶琢衣领,把人拽了过来,躲在书立后面亲了陶琢一口。

陶琢脸顿时红了,抬眼看一眼讲台上的何涛,咬牙切齿挤出很轻的三个字:“你疯了?!”

严喻不说话,只是眼睛轻微眯了眯,陶琢知道那意思是有监控又怎样,视觉盲区要靠自己创造。

陶琢把书立搬过来挡在中间:“走开,别打扰我学习。”

严喻把书立横回去。

陶琢:“……”

严喻说:“磁场力算错了。”

陶琢信以为真:“嗯?哪里?”

“方向。”

陶琢举起右手开始转来转去:“没有吧,电流方向是这样……”

严喻凑过来,陶琢以为他要给自己指出问题,没有防备,于是手就被严喻拽下去,脖子上落过一个很迅速的吻。

严喻勾起嘴角:“写吧,骗你的。没算错。”

陶琢:“……”

周六早上下了何涛的课,短住生陆陆续续离校。陶琢确认单宇和乔原棋都出了校门,才装好书包,和严喻一起抱着小金鱼回家。

他们习惯先上楼放东西,换便服,再一起下楼吃顿简餐,牛肉面或者卤肉饭。经过超市时买晚上想吃的菜,从冰柜里精挑细选两根雪糕,路上就一人一袋分掉。

这天下午回到家,严喻提前把冰柜里的牛排拿出来解冻,切好水果,端着一盘子芒果走进陶琢卧室。他的桌子还在陶琢房间的“租界”里,靠墙摆在陶琢桌子右侧,就像陶琢的被子和枕头还在他房间里一样,没有任何要物归原位的意思。

严喻坐下来,开始学习。

陶琢正在看微信,严喻扫了一眼,忽然淡淡道:“群名为什么叫复交也不错?”

“……”陶琢幽幽看他一眼,心想为什么叫这五个字,你作为原作者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严喻用牙签叉了块芒果塞到陶琢嘴里,陶琢咽下去,把手机主动交给严喻,顺便亲了他侧脸一下,然后同样摸出试卷开始写作业。

五月的南城天气十分炎热,白天常常是三十几度高温,蒸得人头晕眼花,家里必须开空调。窗外蝉鸣阵阵,香樟树叶影婆娑,一副暑夏之景,但室内空调风阵阵,令人感到清凉舒爽。

光斑扬到两人书桌上,陶琢扫一眼正坐在自己身旁写导数题的严喻,一时间有点恍惚,感觉自己又回到将近一年前,刚刚走进一中,被严喻抓着坐在自习室里学圆锥曲线的日子。

严喻头也没抬,却能捕捉到陶琢的视线,淡淡地问:“看什么?”

陶琢坦然:“看你。”

片刻后又说:“我特别感谢圆锥曲线。”

严喻扭头瞥他一眼,打出个问号。

陶琢感慨:“如果不是没学懂圆锥曲线,就不会死皮赖脸找你给我补数学,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你现在就不会坐在我身边。”

“……”严喻无言以对,收回视线,把卷子一翻,半晌后道:“也会的。”

陶琢看过去,严喻平静地说:“也会坐在你身边的,陶琢。”

陶琢小狗尾巴一扬,扑到严喻身上蹭来蹭去。严喻猝不及防,笔尖在试卷上划了一条横穿四道大题的长线。

严喻深吸一口气,到处找涂改液,同时把陶琢拎起来,冷酷道:“坐不住就回学校去,自习室人比较多,省得你总是贴来贴去。”

陶琢赶忙坐回去,安安静静写物理练习卷,不再胡闹。

严喻写完作业,像往常一样摸出自用的数学练习册,勾了几道题给陶琢做。陶琢拿过去,在严喻规定的时间内把题做完,推回来,十分忐忑地看着某人。

不料这回严老师垂着眼,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硬是没挑出一个错,不由挑眉。

严喻嘴角稍稍扬起,但为了避免某人翘尾巴,迅速压下去,没什么表情地把草稿纸叠起来:“嗯,做别的吧。”

陶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我全对?”

严老师点点头。

某人顿时喜笑颜开,趴在桌上望严喻:“奖励奖励,得给我点奖励。”

严喻扫了一眼,对翘到天上去的小狗尾巴不为所动:“做对是你应该的,还想要奖励?”

爪子已经搭上来了,陶琢揪着严喻的长袖不放:“给不给?不给咬你。”

严喻面无表情,三秒后扭头,再也抑不住笑,在陶琢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发出“啵”的动静。

陶琢满意了,想转回去,却被严喻抓着又亲了几下,没多久就忍不住靠到对方身上。

十五分钟才堪堪分开,陶琢很抓狂,侧身背过去躲开严喻,又被严喻抓着坐回来。

两人就这样坐在一起刷题,一下午很快过去。

五点,严喻去厨房做饭,陶琢打一点力所能及的下手,努力给土豆削皮时,听见窗外由远及近滚来一道很低很沉的闷雷。

陶琢抬头一看,明明是黄昏日暮的时辰,天却已经黑了。

陶琢放下土豆走向阳台,拉开阳台门,狂风顿时席卷着叶片冲进客厅。

“哎?”陶琢抓了一把头发,“好像要下大雨了。”

从五月开始,南城往往会进入连绵不断的雨季,然后是六七八月的台风季,一直到九月末,将近半年时间人们都会生活在狂风暴雨之中,偶尔得老天爷垂怜,被赏赐那么一两个大晴天。

每日不是蒸笼就是暴晒,陶琢偶尔会觉得这座城市的居民人如特产,生命力顽固,都是打不死的小强。

陶琢把衣服收回来,坐在沙发上分。分着分着就乱了,搞不清这件校服到底是自己的还是严喻的。

“喻哥,”陶琢拎着几件衣服走过去,“哪个是你的啊?我记得好像我那件袖子这里有道水笔痕迹,但是这件怎么也有……”

严喻正在打蛋液,扭头望了一眼,又收回视线:“不知道,随便吧,都一样。”

陶琢哦了一声,把校服平分,拿进卧室。

但是一件件叠进衣柜里时脸又微微一红,心想也许不知道哪天,他身上穿的就会是严喻的校服,那柔软的棉质料子曾经和严喻的身体亲密接触,又落在他身上……

陶琢忽然心头一酥。

胡思乱想到这里,又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阳台上还晾着几条两人的内裤没有收。

陶琢:“……”

陶琢瞥了一眼正在厨房忙碌的严喻,没好意思喊他,自己默默走过去,把电动晾衣绳降下来,盯着那几块黑黑白白的布料。

内裤是谁的他还是能分清的,毕竟特地买了不一样的品牌和颜色就是怕穿错……

陶琢这么想着,面红耳赤把属于严喻的那几件拿下来,小心捏起一个最小的角,拎在手里飞速冲进严喻卧室,甩到某人床上,然后果断甩上门。

当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连串乱七八糟的动静,从厨房疑惑地探出头。

陶琢把衣服收好,检查好门窗,坐在沙发上开了盘游戏,边玩边等开饭,这时严喻的手机忽地响起来。

严喻看了眼来电人,反手把厨房的门带上,将高压锅里土豆炖牛腩咕嘟咕嘟的动静隔绝在外,看了陶琢一眼,陶琢顿时懂了,果断把游戏静音。

严喻接起电话,那一头的陈娴却不说话。

陶琢坐起来,紧张地看着严喻。严喻对他摇摇头示意无事,说:“喂,妈?”

陈娴还是不回答。

“妈,有事吗,”严喻垂下眼,“没事我挂了,等下还得……”

“严喻,”陈娴倏然打断道,“你为什么不在学校?”

虽然严喻没有开免提,但客厅里很安静,陈娴的声音顺着信号传来,清晰无比,陶琢也听见了。

那一刻陶琢感觉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直冲大脑,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最不能被人发现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幸好严喻反应快,他看了眼表,淡淡道:“出门吃饭了。你来学校找我吗?我马上回去。”

严喻看了眼陶琢,陶琢迅速领会,进房间拿严喻的校服。

陶琢正要帮严喻穿外套,陈娴却说:“没有,我买了点东西让李叔给你送过去,李叔说宿管说你不在学校。”

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严喻对陶琢摆摆手,把刚拿下来的运动鞋放回鞋架:“你让李叔先回去吧,放在门房就行,我等下回去时拿。”

又对付了几句,陈娴挂了电话。

陶琢帮严喻端菜,想去碰那碗土豆炖牛腩,被严喻拍了下手,说烫你拿不了,只让陶琢拿了两双筷子,两人一起坐在饭桌边吃饭。

严喻的手艺还是很好,色香味俱全,但陶琢已然没有食欲,担忧地道:“她不会发现吧。”

“不会的,”严喻说,同时给陶琢挑了一块牛腩,“她很忙,没空来南城。”

“真的没事吗?我总担心……”

“没事。”严喻淡淡道,让陶琢吃饭。

“你是怎么和宿管说的?每周六我们都不在学校。”

“说我爸在南城工作,每周瞒着我妈来看我,写外宿登记表的时候多写一行你的名字,她不会发现。”

陶琢依然有些忧虑,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就算发现他们两个不在学校,又能怎样呢?最多是数落一番为什么不在宿舍好好学习到处乱跑罢了。

于是陶琢放下心来,用牛腩汁拌饭,满满当当干了一大碗米饭。

晚饭后不久,暴雨就拍了下来。两人没有下楼散步,早早爬上床,但直到半夜一点才睡。

期间的几个小时,关于自己身上为什么多了几个“蚊子包”,严喻又为什么不得不二进淋浴间洗冷水澡,陶琢不想回忆,只是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被意犹未尽的严喻连人带被子扯进怀里。

一夜无梦,早上起来后一起站在洗手间睡眼惺忪地洗簌,然后是吃早餐,自习,自习的过程中忍不住去亲对方。

一整天都在下雨,直到午后才停。陶琢看了眼天气预报,知道今年的第一个台风就要来了,离家回校前再一次仔细检查门窗,把所有电源都断掉,才和严喻背着书包下楼。

周日傍晚,街上车水马龙,家长们纷纷开车送短住生回校,可惜一中附近全是纵横交错的窄路和小道,每逢返校时刻车辆都把马路堵得水泄不通,一片气急败坏的喇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