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竭尽全力!”

“我会来!到!你!身!边!”

有人拿着礼炮站在走廊,等最后一句唱完时“砰”地打开,彩片纷纷扬扬飞下,胡斌顿时横眉怒目。

然而胡主任还没来得及发火,有更过分的学生准备了长长的彩条,大喊“三!二!一!”就一起往下丢。

一时间宿舍楼中央化身彩色海洋,闪着光的纸片漫天飞舞,学生们发出“哇——”的尖叫,纷纷摸出手机来拍照。

陶琢和严喻并肩站在五楼角落看,一直举着手机录视频。陶琢心下一动,在这漫天飞花中把镜头转过去对准严喻,严喻不躲,只是一笑,鱼鳞般闪动的光落在脸上,非常动人。

学生们又合唱了几首歌,喊楼活动进行到尾声。

接下来是最后一首歌,大家都很期待。当那熟悉的前奏响起时,整个一中宿舍楼再次被疯狂的喊叫淹没。

这首海阔天空所有人都听过,都跟着合唱。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

“谁明白我?”

五彩斑斓的投影在宿舍楼上闪烁摇动,一向五音不全的一中学子这天却把歌唱得很好听。合唱声飞上云端,有人忍不住眼眶红了。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陶琢扭头,与严喻不约而同望向彼此。这一刻,在漫天飞舞的彩纸与光斑里,他们好像同时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不知是谁先伸手的,又或者是心有灵犀,他们蓦然十指相握,手牵着手挤出人群,拉开防火门,跑入昏暗无人的楼梯间。

2分37秒处的间奏响起,仿佛会打点的留音纸带,记录下一代又一代人最美好的流金岁月,又送别他们走向光辉灿烂的未来。

他们三步两步跳上台阶,跑过转角,衣摆随风舞动。相遇至今的记忆碎片如水般潺潺,在这悠扬的旋律中流过。

严喻推开天台大门,楼顶只有他们两人。他低头看陶琢,眼中眸光闪烁,低声问:“我可以亲你吗?”

是明知故问的一个问题,陶琢却听懂了。

明天之后,他们的学生时代就会划上句点,这是严喻最后一次能亲到作为他同桌、舍友、室友,作为他高中三年最爱的十八岁的陶琢。

而陶琢的回答是拽过严喻手臂,仰头毫不犹豫地吻下去。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歌声瞬间变得遥远,再也听不清,他们闭上眼睛,在猎猎飞舞的晚风中沉浸于这一吻。

庄重,认真,温柔却热烈。用身体记住这一刻,并用余生去珍藏。

吻毕,严喻捧起陶琢的脸,垂眼看着他,片刻后说:“把我所有的运气都分给你。”

陶琢笑了:“一半就好,让我蒙对一道选择题就行,剩下一半你自己留着。”

陶琢又说:“严喻,从小到大我都很倒霉,运气一点也不好。现在想想,可能都是为了要留给你。”

那个夕阳如血的傍晚,拖着行李箱走进一中宿舍。

扭头望见严喻,积攒了十六年的运气便在那一瞬全部花光。

喊楼活动进行到尾声,胡斌又放出一首歌,是当年音乐节上乐队表演的那首《起风了》。

间奏部分,电吉他的旋律再次穿越时空而来,依旧只为严喻一人鸣响。

陶琢偏过脸看严喻,忍不住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一口。

严喻低下头,和陶琢说了句话,被喧嚣的歌声淹没,陶琢没听清,但忽然觉得无所谓。

毕竟不管严喻说什么,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

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夜晚,少年人肩并肩站在天台。

这里见证过他们相恋,见证过他们分别,见证过他们在暴雨中重逢。此时此刻,也见证着两只手掌用力交握,再也不分开。

第54章 男友

高考的这一天, 陶琢很放松。

校门口全是家长,穿得像一排大红灯笼,热泪盈眶地送孩子进考场。陶琢没有家长,只有严喻, 和他一起走进教学楼, 进考场前看着对方一笑, 交换一支签字笔。

高考说白了不过是高中三年无数考试里最后的那一次, 和平常一样读题作答, 没什么大不了。

交卷铃响起的那一刻,一个句点落下。学生们走出考场, 结束他们的少年时代。

陶琢拿到手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屏蔽所有高考微信公众号, 微博推送, UC浏览器无良小编,又在下楼时无意间瞥见乔原棋, 顺便把这人微信拉黑, 避免被他灌输一耳朵标准答案。

他和严喻出学校去吃了饭,走过那条长长的绿荫路, 端着两杯柠檬茶, 影子在斑驳的阳光里摇摇晃晃。

晚上就在508收拾东西, 单宇正在卷被子,见两人进门就直冲过来抱着陶琢嗷嗷大哭:“不要走啊我的陶小琢,我的琢, 我舍不得你啊淘宝……”

严喻很轻地咳嗽一声, 单宇瞬间把手收回去。

陶琢感觉自己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无语道:“我是要毕业, 不是要去死,又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 你别搞得这么肉麻——快放手!”

路灯昏黄,像雾蒙蒙的玻璃罩子,小小的飞虫绕着它飞。四人穿上校服,让周嘉用拍立得帮着在灯下拍了一张合影。

陶琢拿着那张相纸,抖一抖,又用手掌捂着,灿烂飞扬的少年面容渐渐从灰暗里显形。

照片传了一圈用手机翻拍,最后又回到陶琢手上。陶琢捏着一角说:“谁要?都不要就归我了哦。”

周嘉笑着说:“送你啦送你啦。”

陶琢说谢谢,把拍立得夹进笔记本里,小心珍藏。

当晚单宇第一个退宿,然后是乔原棋。陶琢和严喻东西太多,多住了一晚东西,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接着收拾,忙到下午才把东西清得七七八八。

陶琢抬头,发现宿舍空空荡荡,平日里被嫌弃“你的东西别放我这儿”的杂物早已跟随主人离开,风扇的呜呜声把房间衬得安静,一时间心里酸酸涩涩。

严喻用晾衣杆把最后几件衣服从绳上取下,注意到他表情:“舍不得?”

陶琢点了点头。

严喻只是一笑,把行李箱合上,接过陶琢的吉他:“走吧,回家了。”

听到严喻的这句话,陶琢又高兴起来。出门前最后一次检查宿舍,发现严喻留了几瓶药在窗台上没拿。

陶琢一笑,没吭声,带上508的门,和严喻一起离开一中。

回到家里,又要把好不容易收整进行李箱的东西再一件件翻出来,陶琢觉得好烦,想说衣服为什么不能自己长脚走进衣柜,把自己挂到衣架上?

陶琢带着一丝暴躁收拾房间,清点高三一整年如山似海的学习资料。试卷和练习册摞在一起,几乎填满大半个房间,陶琢挑挑拣拣,严喻走进来看一眼:“全丢了?”

陶琢说:“不然呢?”

严喻逗他:“万一没考上清华怎么办?不复读吗?”

陶琢威胁说再讲不吉利的话就出去睡大街,严喻笑了笑闭上嘴,蹲下来帮陶琢一起清理。

摇摇晃晃把一沓书本试卷抱下去给阿姨,卖了大几十块钱,两人就拿去吃麦当劳,一人举一只甜筒慢慢走回家。

高考结束后的整整三天陶琢都在睡觉,似乎铁了心要把上学这两年欠的觉全补回来,每天中午睡到十一点,被无话可说的严喻从被子里揪出来。

严喻让他去刷牙洗脸,自己下楼去买云吞面给陶琢当午餐。

陶琢吃完了看会儿手机又睡,空调开二十四度,一只小腿还从被子里伸出来露在床外面晃。严喻给他调回二十六,陶琢就抗议,拽着严喻袖子不撒手,说:“你不在我睡不着。”

严喻坐下来,在床头划手机,另一只胳膊被陶琢抓在怀里当抱枕。

片刻后视线会落在陶琢脸上,看他鼻头时不时有很微弱的抽动。陶琢睡觉很安静,脸贴着严喻小臂不动,偶尔会蹭一蹭身旁的人把头埋得更深。

这时严喻就会想,陶琢真的很像一只小狗。

小狗的事情陶琢也没有忘记。他过的是美国时间,每到晚上神采奕奕上蹿下跳。吃饭时就会和严喻说,我们去选一条小狗吧。

严喻说好,陶琢拿起手机挑选犬舍,研究该养一直什么小狗比较合适。

陶琢想要一只金毛,可又感觉其它品种也很可爱,很快陷入了纠结,迟迟无法下决定。

不过犬舍已经看好了,在南城郊区,环境不错,老板也热情。陶琢加了联系方式准备上门看狗,正刷着微信,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是刷到了夏辛禾的朋友圈,她和谭棠出门旅游,发了张合影。照片里两人并肩坐在草原尽头,在夕阳的剪影中笑着看向对方,额头贴额头。

这是高考结束以来的第六……不,第七?还是第八对?总之是陶琢刷到的很多官宣朋友圈之一,之前还有周嘉和单宇。

陶琢立刻就把小狗的事情抛到一边,想起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没解决。

陶琢看严喻一眼,严喻感觉到了,问:“怎么?”

“没有。”陶琢在评论区里跟着打99,佯装无事地敷衍。

不过根本忍不了一点,心头痒痒的像有蚂蚁在爬。陶琢盯了严喻五分钟,严肃地提醒:“你觉不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严喻正在研究游戏模式,把手柄塞到陶琢手里,面不改色地说:“什么?”

陶琢眯起眼睛打量严喻,再次低下头去看手机,发现半小时前这人给夏辛禾朋友圈点了赞。忽然注意到严喻还换了头像,点开一看,好像是一张自拍。

那照片很不清晰,只截了被拍者下巴一角到T恤领口下方这一段,皮肤上落着一枚萤火虫项链,应该是严喻自己吧,虽然他不像会自拍的人。

不过这不是重点,陶琢已经明白了,既然严喻给夏辛禾的朋友圈还点了赞,就说明他肯定知道自己忘了什么事。只是又一次在诡计多端地姜太公钓鱼罢了。

陶琢打定主意,只要严喻不主动提起某事,他也不会先开口。

此时此刻这种赌气就像一种情趣,心照不宣的。

陶琢看严喻一眼,严喻也看他。陶琢扭过头去,严喻只是笑。

陶琢接过手柄,带着淡淡的杀意玩毛线小精灵,操纵红色小人在前面一路狂奔猛干,把严喻的蓝色小人甩得上下飞舞。

严喻说:“你慢点,我要死了。”

陶琢终于扳回一局,带着点得意:“谁管你,菜就多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