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康塞日记
好普通,但如果沈宝寅出现在这里,一定马上能叫出名字。
卢毫,曾经申港财务部的副组长,沈宝寅继承公司后,将财务部好吃懒做的人全部裁掉换一批,面前这位就是其中一个。
“钟董,我把资料带来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你……”
好熟悉的称呼,钟完立露出怀念之色,想到如今际遇,眼底又浮现一丝不甘,摆摆手,亲切道:“早就离开公司啦,不要再这么叫。”
卢毫说:“当初是钟董第一个提拔我,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只认你做我老板!钟董请不要同我客气,你有吩咐,我一定为你肝脑涂地!”
钟完立愣了愣,露出感慨神色,两人又寒暄几句,钟完立开始翻看卢毫带来的账本。
沈宝寅掌权后大刀阔斧改革,但沈振东在时许多毛病哪里一时纠得完,这几个月,钟完立在家中休息,却没错过任何外界消息。
银行的账缺口太大,他用股权卖出的钱全部填进去,还差了七千万。四个月里,他每月变卖一座铺子来还银行催款,日日盼东帆远洋能死灰复燃,等到的却是几天前东帆远洋破产清算的消息。
如今,剩下的资产只剩下沈宝寅为他赎回这座屋。
如果就这么惨淡收场,他到死还留下一堆债务给老婆同仔。
钟完立日夜煎熬,不甘同愤怒简直煎得出三斤心头血,钱是肯定还不完了,他心里再明白不过,从前在申港,他完全是搭上沈家大船才有这点家产咸鱼翻身,靠自己,他连东山再起的资本都没有。
走到这个地步,要想不被银行逼债,只能逃到海外。
钟完立从股票被套牢那天就做好逃跑准备,走,一定要走,但在这之前,他必须以绝后患,否则他的债务以钟沿目前薪水要赚多少年薪水才够还得起?
他最心疼就是这个独生苗,因他走错步棋,谈的好好婚事也告吹。
他缺钱,离他最近有钱人是谁?沈宝寅。
一想到上次几乎就差跪下来舔沈宝寅鞋底才赚回一座屋,钟完立是绝不会再做这样丢脸的事,要钱嘛,何必那么难看。
沈家树大根深,里头不知多少坏账,挖点出来,如果沈宝寅不想官司缠身,那就掏钱咯。替他买屋时眼都不眨,几千万,洒洒水了。
“不够,小打小闹,不够!”卢毫带来好大一本,钟完立还以为一定大有所获,结果看到头也未看到有用信息。
“还有没有?重大偷漏税,或者走私贿赂,有没有这样的账?”
卢毫为难道:“我进公司的时候是丰霆管事啊,他出了名阎王手段,真账比别人的假账还干净,我有这几本,还是当初从丰朝宗那里偷偷看来。”丰朝宗?丰姗……
钟完立一愣,是啊,他怎么把丰家忘了。
要说最想看到沈宝寅出丑,他还排不上第一呢。
匆匆地,钟完立把卢毫带来账簿抱走,连句再会也无,快马加鞭杀到浅水湾。
傍晚时分浅水湾别墅区,高耸梧桐在夕阳下恬静可爱,钟完立没料到沈宝寅都没敢给他闭门羹,丰姗竟然敢把他拒之门外。
他敲过几次门,都是菲佣出来回话,用市侩的目光好奇打量着他,咬着略带口音的粤语:“太太两天前进佛堂为中东因战争失学的儿童祷告,说要闭关一周,现在没空接待客人,你回去吧。”
“她信耶稣的!什么时候开始信佛!”
找借口也不找个好的,钟完立气得两个鼻子喷火,原地转了一圈,再回过头,听到“啪”一声,菲佣面无表情关上了铁门,差点撞到他鼻梁。
不死心,他过了一会儿又再敲门,门缓缓开了一条小缝隙,这次来的是另一个工人,隔着门缝问他还有什么事。
钟完立咬牙命令自己冷静,从缝隙递进去一个文件袋,说:“里面的东西她一定感兴趣,去,给你家太太看!”
几乎才过了十分钟,一个连粗略翻一遍都不够的时间,工人折返回来,依旧是条窄缝,那个文件袋原封不动退到钟完立手里。
“太太说,她同申港已经没有关系,无论你所求何事,她全都无法帮上你。还有,我们老沈先生刚去世不久,希望你不要再来拜访,假如传出闲话令她一个寡妇难做,她会考虑采取法律手段。”
钟完立动也不动,瞳孔几乎缩成一个点,死死盯着手中文件袋,袋口的线圈还是那个蝴蝶结,证明文件袋没有被动过。
他都叫佣人带了话,讲可以有办法帮她拿回股份。假如丰姗看过,他不信丰姗会对扳倒沈宝寅失去兴趣,可是丰姗居然真的看都不看。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居然会放弃争名夺利,这件事简直比她改信佛还要离谱。
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他驱车离开了浅水湾。
沿路,他突然想起一个人,面色扭曲一阵,他拨出一个电话,甫一接通,低声开口:“是我。我记得当初你阿妈病重,沈宝寅还是将你开除……此刻有个机会又可以报仇,又可以赚钱,只看你愿不愿意拿住……好,好胆识,那么还是老地方,明日见!”
第79章 是谁在吞没谁也奈何(3)
潮湿,恶臭,寒冷,憋闷。
这是沈宝寅恢复意识,感官慢慢复苏后的所有感觉。
他的手脚被捆住,眼睛也蒙着一层很厚眼罩,黑暗中分不出绑住自己的是什么绳子,但一定是很粗糙坚硬的材料,他能感觉到手腕脚踝被磨出伤口,稍微转动一下就扎心的疼。
显而易见的一个事实,他被绑架了。
沈宝寅不太清楚他昏迷了多久,但出事的时候,是一个午后,乌云滚滚的冷雨天气。
当天是个周日,申港的周年庆。
按照惯例,申港的董事长要在当天莅临申港第一家开设的糖厂,为工人发放福利,致辞,接着同老员工一起用餐,然后在席间感谢所有员工为申港付出的辛勤劳动。
整个过程都尽善尽美,致辞完毕,沈宝寅接到丰霆电话,说在电台里听到了他的演讲,夸奖他念稿的语气非常诚恳,越来越有领导气质。
最后说:“阿寅,我已经回家,不知今夜沈董事长能否拨冗一晤。”
在那天之前,丰霆已离开香港去华盛顿出差长达一周。
沈宝寅喜出望外,说:“今晚说什么我也不加班!”
用餐中途,沈宝寅独自去上了一次厕所。
正在洗手时,进来一个制服整齐戴着帽子的男保洁,低着头,任劳任怨拖地。
沈宝寅随意看了一眼,转回头继续洗手,但动作慢了许多。因为他发现一个异常地方,这个保洁拿拖把的手背没有老年斑,也没有发皱皮肤,看上去像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而一个正值壮年没有残疾的正常男人,做什么不比做保洁挣得多?
心里开始有些不安,不动声色的,沈宝寅连水龙头也未关,从保洁身后悄悄离开。
然而他还是晚一步,就在他转头一瞬间,后背突然被抵上一个东西,类似枪口的触感,发出刺啦电流声,令他几乎立刻丧失行动能力,当场晕厥摔倒在地。
再醒过来,就是现在。
耳边很安静,没有其他人呼吸或者活动的痕迹,只有滴水的声音,似乎是水管漏了,那股似有若无的下水道臭味大概就是从水管传过来。
沈宝寅躺的地方有一定的软度,他用手指摸了摸,猜测是张老旧床垫。
什么地方的床会离厕所那么近?
香港现有的房屋类型里,沈宝寅只想得到六十年代唐楼会有这种格局。
但香港有贫民窟的地方不胜枚数,除了确定自己此刻一定彻彻底底远离了港岛区,沈宝寅再也没有别的思路。
会是谁要绑架他?
最近他哪里有树敌?
一定是求财,如果要害命,不会大费周折把他运到这么远,一枪崩了他多省事。
忍着全身不适,沈宝寅的大脑高速运转,边分析当下境况,边安慰自己:有所求就一定有办法脱身,钱嘛,他多的是,最怕遇到单纯寻仇,留他条命只为慢慢折磨,道理都没得讲。
屋里没人,沈宝寅先开始尝试自救。
但直到全身都扭出汗,他连眼罩都没办法取下来,更不要提解开手脚上的绳子。
自救失败,那就只能静观其变。
因为尚且不知道绑架自己的是谁,未免打草惊蛇,沈宝寅不再动作,他保持着初初醒来的那个别扭姿势,假装自己还未苏醒。
受到过电击,身体原本就虚弱,催眠似的水声又在耳边不疾不徐奏乐,虽然很努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可是很快他就不由自主地再次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吱呀打开,接着脚步声同交谈声一起接近。
沈宝寅猛然惊醒,屏息凝神保持不动。
“昏迷一天一夜了,喂,你到底电击他几次?不会电瘫了吧?”是个男人在说话,声音好耳熟。沈宝寅花了三秒钟去分辨,确认了是钟完立。
沈宝寅的眼皮因为紧张在眼罩下轻轻颤抖两下,但他很快忍住,假装无知无觉,连呼吸也一同放慢。
“不、不可能啊,我从英国佬那里搞来的好东西,狗都电不死,怎么可能电死人……”另一个男人回答,语气有些畏畏缩缩,像是对前头讲话的那个带着畏惧。
仔细一听,竟也是个熟人,卢毫,财务部一个小主管,前段日子才叫他炒了鱿鱼。
听到这里,沈宝寅气得简直想在心里发笑,常年打燕,今日却叫燕啄了眼睛。亏他还出血两千万替钟完立置宅,真是好心永远没好报!
直到此刻,沈宝寅才发现,自己果然没有做善人的天赋。
确定绑匪身份,眼睛上面这条面罩对他来说哪还有意义,两个人说话在他面前也没了秘密。
钟完立不耐烦道:“那个女人怎么到现在都没回电话,是不是找了差佬?”
卢毫讲:“不可能,你都在电话里说报警就撕票,黎家早半死不活,她全靠这个死小子才能在香港活得这么潇洒,一定舍不得他去死。”
钟完立:“再打一个!”
卢毫犹犹豫豫一阵,拒绝了:“稍后再打吧,风险好大的大佬……”
“要不是你手上一点料都没有,我们何至于走到这步!”
钟完立一阵烦躁,他一开始的计划哪里有这么伟大,他违反不知几宗经济法,但刑法,想都没想过碰。
走到这步,全因形势比人强。
银行多番打来电话催债,甚至派人守在他家门口。他真是被逼到绝境,才头脑一热想出这个办法。
不想暴露自己,他本来是要花钱买凶,转念一想,沈宝寅也有黑帮背景,当初不少的股东就被沈宝寅找来的人恐吓过,万一买凶买到沈宝寅手底下,他们才是自寻死路。
可是真把人绑来了,才知困难重重,他连一个靠谱的勒索对象都找不到!
沈家族谱上现在就剩沈宝寅一个男丁,丰姗倒也算沈宝寅一个家属,但她同沈宝寅早已撕破脸,财产也做出分割,即使目前看来桥归桥路归路,可怎么可能真的达成和解,丰姗一定不会愿意花钱来买沈宝寅的性命,最多报个警。
报了警,他还玩什么!只能撕票跑路!
至于丰霆,几个月前他离开了申港,说得那么好听,自行离职,其实就是被沈宝寅开除,鸟尽弓藏。
无处可去,似乎去了一家鸟屎大的投行。
要说丰霆,也是个人物,从前在西楼总裁办呼风唤雨,谁不知道他是申港隐形当家人,甚至敢给沈振东脸色看,对他们这些元老也常常不客气。
可沈宝寅这个真太子回来以后,他个假太子还算个屁。
哼,当初宣称保持中立向沈宝寅投诚的是他,一个连自己老娘都不在乎的人,如今两边都不要他,也算是报应。
丰霆这种投机主义者,一定也不会有钱和心情来赎沈宝寅这个便宜弟弟。
排除到最后,人选只剩下沈宝寅的小姨。
沈宝寅对这个上海来的出了名大手大脚的“贵妇”小姨可以说是百般纵容,不说感情,即使只是为了以后能继续从沈宝寅这个财神身上捞钱,黎兰君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人。
他给的期限是一天。
黎兰君接电话时很惊慌,哭着求他们手下留情,她马上就去筹钱。过了几个小时,又打来一个电话,要求听听沈宝寅声音。被他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