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执灯
出租车绕了五六分钟才到,从酒吧街到长竹社区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车子从快速路划过,颠簸间楼远坐不稳,总在向一旁倒。
付之予把他扶正几次后也不再管,随便他靠在自己肩上。
车子里放着低沉舒缓的音乐,车程过了小一半,楼远忽然开了口。
“我在想你之前说的话。”
这句话让付之予心下狠狠一跳,他侧了侧头,楼远的发丝蹭在他的下巴上,像松仁的毛耳朵。
“什么话?”
“我跟每个朋友都这样吗?”
付之予闻言,呼吸放得很轻,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潮汐般,涌上来又褪去,不等他琢磨清楚,心里就只剩下一层淡淡的水痕了。
付之予轻声说:“你已经告诉过我答案了。”
这一场对话有些艰难,楼远隔了许久才说:“哦……”
他的尾音拉的有些长,听起来还是不太清醒的模样。
付之予等待着他的下一个问题。
“你昨天为什么要来找我?”
每个都是稀松平常的问题,可这些问题的答案却都带着暧昧不清的色彩,反倒让付之予当初那句提问变得不同寻常。
——你跟每个朋友都这样吗?
“昨天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不想在那边呆着,不舒服。”付之予说。
这也是昨天他如实答过的,只是此时的心境又变得更微妙些。
楼远问:“现在我问什么问题你都会回答吗?”
低沉的音乐声把车子塞得满满的,轮胎划过地面的摩擦声都变得刺耳,先前心跳很快的付之予在此时平静下来,最关键也最暧昧的问题,他反而答的最坦然:“是。”
楼远想了许久,才说:“你想要当我最特别的那个朋友。”
“是。”
不知是哪个字刺到了楼远,他很突兀地皱了下眉头,又垂下了眼睛,好像在躲避什么,又像在掩盖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低:“我知道了,我再想想。”
付之予没有答话,他只是看着楼远垂在他肩上的脑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牵引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似乎有些太快了——从他感知到自己的心动,再到楼远察觉到他的异常,几乎只用了短短一天时间。
只是这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事情,血腥的群架现场,飙升的肾上腺素,狼藉满地里的生日礼物,酒精、酒精。
太恰到好处了,付之予甚至不敢去回忆在汇腾科技店门口、路灯下的那场对视,那一刻连风都是感情的催化剂,把所有大胆的、激烈的、难以抑制的心绪全部蒸得咕嘟咕嘟冒泡泡。
付之予甚至要怀疑文承是否向楼远透露过他的性取向,不然为什么楼远会发觉的这么快。
可他仔细回想楼远的话,又觉得是他自己在过度解读,毕竟文承在喝醉酒后说过更暧昧与莫名其妙的话,糊涂的时候脑神经都像过年贴对联的浆糊,没有逻辑的。
付之予忽然意识到,楼远从始至终在确认的关键词只有一个,是“朋友”。
他在确认自己想要“朋友”。
有点奇怪,这瞬间付之予在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了什么念头,但这刹那太快,他没有捕捉到。
“楼远。”付之予最后说。
“嗯?”
付之予问:“你喝酒断片吗?”
楼远没想到是这样的问题,笑了起来:“不断。”
“好的。”付之予说。
他还没有来得及把这份情谊定义为“暗恋”,就已经被暗恋对象瞧见了。
付之予看着窗外向后倒退的风景,心口积郁了很久的一团气突然梳开了。
他对自己很了解,他不是个擅长暗恋的人,但他应该比较擅长明恋。
擅长彼此心照不宣的,装作若无其事的明恋。
特别是对楼远。
楼远在后半程睡了过去,车子安静地穿过社区门口的安保亭,穿过别墅区绿化带,停在高楼下,付之予叫醒他,可楼远睡醒一开车门就皱起眉,撑着车顶缓了半晌。
付之予看他的样子,以为是要去吐:“胃不舒服?”
“腿。”楼远咬着牙把门合上,撑着膝盖锤了半天,“又膝盖疼。”
“又?”付之予去拉他,把人带进电梯里。
“生长痛。”楼远比起两根手指,“虽然二十多岁,但仍然在坚持长个儿。”
付之予了然:“骨头疼?”楼远点点头。
付之予说:“这是缺钙了。”
“不可能,我很健康。”楼远说得斩钉截铁。
电梯门打开,付之予把人扶到沙发边坐下:“你膝盖疼是在从骨头里抽钙。”
“我草……”楼远立刻抱住自己的腿。
付之予觉得他喝醉酒后很好笑,比平时那副拽里拽气的样子多了几分可爱。
他趁着楼远不注意,顺手摸摸他的脑袋:“明天给你买点牛奶喝。”
“明天?”楼远被触发了关键词,“嘶”一声,“明天好像有什么事,我想想。”
付之予站在一边等他想。
“想起来了!”楼远打了个响指,“明天你要去相亲。”
“相亲”两个字震碎了付之予的心门,他有些控制不住表情,只觉得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什么相亲,我不相亲,哪来的相亲,我……你听谁说的?”
“早上你弟打电话说的啊,明天你去相亲,让你别忘了。”楼远对他笑了一下。
第24章 偏差
楼远这次不嫌被子冷也不嫌被子沉,抱着团成一团倒头就睡。
付之予站在阳台上,齿间咬着一根烟,手机里是占线声音,付之然那个孙子不接他电话。
他想不通相亲这件事的逻辑关系到底在哪里,他一没有急需继承人的家族企业,二没有具备商业价值的联姻需求,他今年二十一岁在念本科大三,到底有什么急着结婚的必要?
最关键的是他压根不喜欢姑娘,结个屁婚?
他左思右想,只能想出是付之然希望通过舔到具备以上二要素的优质女性,从而半只脚跨入他梦寐以求的豪门。
不过如果真能给他舔到这种女生,他大概率是要入赘的。
付之予咬着烟头没有点,吹了十几分钟夜风后才拨通第二次电话。
这回付之然终于接通了。
“哥?”付之然的声音愣了一下,“你怎么给我打电话?”
付之予打断他:“相亲我不去,你私自安排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他说完就要挂电话,却听到付之然急急问道:“哥你昨天晚上和楼远在一起?”
付之予悬在手机上方的手指停了一下,他转过身,背靠着阳台栏杆,把远处万千灯火全部挡在身后。
“……是叫楼远吧,那看来我没看错。”付之然很短促地笑了一下。
付之予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低头点燃了唇边的烟。
“咔哒”一声透过电话传到付之然耳中,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哥,你又在抽烟,我跟你说过了抽烟对身体不好……”
他喋喋不休说了会儿,半晌才意识到对面安静得落针可闻,付之予从头至尾,只在电话刚刚接通时和他说了一句话。
“哥?”他唤了一声。
付之予没理他,把烟灰弹到阳台的烟灰缸里,目光沉沉穿过玻璃,看到团在床上的身影。
楼远低着头,脊背线条被宽大的T恤遮住,只在两处突出的肩胛骨之间落下一个小窝。
他的肩膀很宽,手臂有不算明显但美观流畅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没有经过专业的锻炼,是常年运动留下的随性痕迹。
付之予眨了一下眼睛,瞳孔缩回一些,视线聚焦在隔开他们的那道玻璃上,从中与自己对视。
他很少这样直视自己的脸,灯光明灭里衬得脸廓愈发深邃,鼻骨起伏间挡住半边光源,他沉在阴影里,背后远处点点灯光通过反射落在他身上,像烟头火星将他的影子点燃。
“你在听我说话吗?”
“你想说什么?”付之予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
他第一句反问,居然问住了付之然。
良久,付之然才说:“哥,你是不是……”
付之予若有所感,他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低声道:“随你怎么觉得。”
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他看到玻璃窗里的楼远动了一下,随后抬手揉揉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付之予没动,仍然靠在阳台上,远远地看着他茫然地环顾四周,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皱起眉,随后低头揉起额角。
楼远有着属于醉酒惯犯的直觉,他揉了会儿脑袋,再一抬头时便精准地一眼扫向阳台。
付之予推门走到床前,垂眼看着他。
楼远也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抽烟了?”
“就一根。”
“哦。你居然会抽烟。”楼远摸摸鼻子。
付之予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把床头柜上的水杯递给他。
楼远接过杯子,语出惊人:“我怎么在这里?”
水杯差点脱手掉落,付之予的表情出现了裂痕:“你不是说你不断片吗?”
“是不断……”楼远喝了口水,神色有些恍惚,“记串了,所以现在还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