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定方澄
顾黎半挑眉毛打量他:“坐姿松散无力,端个杯子手腕都往下垂……散打?随便找个人都能给你打散架。”
叶暇:……
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细节控。
扳回一城的顾黎笑意更深,他松开指间捏着的咖啡匙,向后靠进椅背里,双手环胸。
“那么另一种可能……叶子,你真的没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
叶暇失笑:“不是说李寒峤是京市李家的人吗?我都没在沪市以外的地方呆过两个月以上,上哪儿跟他竹马去?梦里?”
“好吧。”顾黎抬手抵唇沉思片刻,忽然竖起食指,垂着的眼眸霍然抬起。
“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他勾唇。
“你说李寒峤以前从不回家,天南海北地出差。有没有可能,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叶暇抿唇,沉默了两秒,轻轻摇头。
“我觉得应该不会。”
“啊。”顾黎抬高音调,“还说没有坠入爱河。”
“不……”叶暇拧眉,试图把话措辞得不伤人些,最后说。
“我只是觉得,世界上像我这么好的人可能不多。”
“什么意思。”顾黎问。
“就是,一份‘接手霸总全部财产’的遗嘱递到跟前但是不签的好人,可能不多吧。”叶暇扯扯嘴角,“……他现在资产还正常,应该还没被骗的。”
顾黎神情复杂。
“李寒峤?”
“难道我还能认识哪个总裁吗。”叶暇移开视线。
缓缓坐直,顾黎肃然起敬,眼底兴奋的目光闪闪发亮。
“等着,哥给你捏个豪门身份助助兴。”
叶暇:“助兴?”
顾黎轻咳一声,换了个词遮住自己的真实意图。
“……助威。”
叶暇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他师兄说得对,顾狐狸确实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他是那种,天塌下来都要先好奇一下裂口是什么形状的、究极乐子人。
不过也是。如果顾黎不是这种性格,他们两个又怎么能玩到一起去呢?
——毕竟他叶暇,也是个“为了让生活多点刺激”才答应协议结婚的大坏蛋啊。
他想起自己手把手教磕了头的李寒峤怎么当反派,可惜学生不争气,没学到师父的半分精髓。
是时候让李寒峤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反派了!
叶暇眼睛亮闪闪的,向前倾身,压低声音问自己的狐朋:“有什么计划?”
顾黎把问题抛给狗友:“你提。”
叶暇说出自己期待已久的豪门文剧情:“甩给他五百万支票,让他离开我。”
顾黎皱眉:“支票谁出?”
叶暇眨眨眼,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把自己空荡荡的外套口袋翻了个底朝天。
顾黎立刻抬屁股走人,不敢置信道。
“你们夫夫开黑店宰我来了?”
第24章 【二更】
游轮顶层的观景甲板空空荡荡,角落里,李寒峤坐在最外侧的座位,对面是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严老医生。
“严老,麻烦了,打扰您度假。”李寒峤说。
天行集团同样也是严老所在私人医院的投资者之一,作为院内最权威的名医,严老理所当然受到了邀请。
严老医生笑容和蔼:“不麻烦,我很惊喜,你愿意在这个时候找到我。”
李寒峤未置可否。
严老沏了杯茶给他,舒缓的茶香伴着海风弥漫开来。等李寒峤接过茶杯垂眸看着水面的时候,严老开口,闲聊般问。
“最近几天感觉怎么样?”
李寒峤目光移向船舷之外的海平面,凝视良久后,忽然轻笑。
“很不错。”他说完,抿唇又重复了一遍。
“很好。”
李寒峤的坐姿格外松弛,整个人靠进椅背,脊背放松地侧倚在扶手一端。
他伸手,食指卷着领带尾端牵起,缓缓地、一圈一圈绕紧,绕到指尖缺血发紫才松开,等待两秒,又重新勾起来,周而复始。
严老的视线略过他小动作不断的手,继续问。
“幻觉出现的次数有减少吗?”
“没有幻觉,只是偶尔会做梦。”
“还能听到其他声音吗?”
“最近三天,都没有。”
“很好的转变。”严老笑容里带着鼓励,“情绪方面呢?还会感到焦虑或者烦躁吗?”
李寒峤指尖动作停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之前没有,现在……”
严老给他的茶杯里添上新茶,缓缓道:“没关系。还记得咱们以前的打分法吗?0到10分,你现在大概处于哪个分数?”
“……5。”李寒峤说,“但可能很快就会增长。”
“真好,一个很有进步的分数。”严老笑容温和,“别担心,复诊结束后你就可以回到令你放松的人身边了。”
李寒峤垂眸,今天第二次露出轻笑。
“好。”他点头。
严老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花镜:“你自己觉得吗?你的状态看起来比上次好很多。”
“当然。”李寒峤微微抬眉,声音很淡,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迟疑。
这引得严老哈哈笑了两声,欣慰道:“看来上次的家属谈话非常有用,小叶先生把你照顾得很好。”
“所以我想一直就这么下去。”李寒峤说。
“哦!当然可以。”严老抿了口茶,不急不缓道,“你们现在不就做的很棒吗?多开口沟通,你们的关系会越来越亲密……”
“不。”李寒峤开口打断他的话,语气没什么起伏,整体低落着。
“我是说,‘生活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这样一直过下去。”
严老医生花镜后的目光闪了闪,脸上和蔼的笑容未变。
“所以你是因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才临时约了这次复诊吗?”他问。
李寒峤点头。
“所以,你其实并不认可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吗?”
这次李寒峤犹豫了两秒,但最终还是点头。
严老笑了笑,语气没有丝毫紧绷感,让人放松。
“这就是一直以来、我都很放心你的原因。”他说,“你是很善良的孩子。你和小叶先生,你们两个都是很善良的孩子。”
李寒峤没有反驳,但严老知道这不是默认的意思,更像是他在表达无声的拒绝。
“现在你们的生活里当然可以只有两个人,因为你还在恢复期,小叶先生不会拒绝陪着你。”严老耐心说,“但你们、尤其是小叶先生,他总有一天会走出家门,会和朋友相约旅游,会因为工作出差……他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也会有。你心里知道这点,但不知道怎么劝说自己接受。”
李寒峤猛地皱眉:“我们是合法配偶。”
“是的,当然。”严老医生笑了笑,换了个角度问,“你觉得小叶先生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吗?”
“……他很开朗,有很多朋友。”李寒峤抿唇,“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但你是离他最近的那个。”严老医生笑意更深。
李寒峤眉间加深的郁气忽然一顿,片刻后开始有散开的趋势。
“我是……离他最近的那个。”李寒峤低声念。
严老医生颔首:“你们是合法配偶,不是吗。”
“小李,你们现在的状态非常好,对你的恢复和放松很有帮助。你有想要进行下一步干预的想法也非常好。”严老说着,倒尽了壶里的最后一滴茶。
李寒峤脊背离开椅子坐正,双手交叉搭在桌沿,涣散的目光渐渐收束。
“我该怎么做。”
花镜又顺着鼻子滑下来,严老慢悠悠抬手推回去:“你要慢慢开始学会接受爱人的朋友,从一个开始,一步步来。”
话音刚落,严老就察觉到,李寒峤浑身霎时间紧绷起来,如同警戒外来者踏入自己领地的孤狼。
严老没有说话,只等待李寒峤拧住的眉头缓缓散开,等他的理智从打成一团的思维里胜出。
“……好。”终于,李寒峤开口,声音微哑。
“在这个过程里,如果感到焦虑和紧张,可以试着深呼吸。”严老露出鼓励的笑,“不用着急,你还有很多天时间说服自己。”
“至少在游轮上的这几天,你不用担心小叶先生和朋友聚会而冷落了你。”
“放轻松,别再拘着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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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诊结束,严老医生很快就离开了。隆冬腊月的海风持续吹在没有半点遮掩的脸上,开始扎得人生疼,李寒峤却恍若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