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痕下 第18章

作者:假日斑马 标签: 强强 HE 近代现代

被看穿,晏山有些不好意思,担心老余认为自己不够坦诚,便说:“我不是故意有所隐瞒,只是也不想到处宣扬这事,总不至于拿着喇叭说吧,反而成了奇怪的事。”

“明白。都是普通的人,我对你们完全没有偏见。只是那天我跟杰森讲了这件事,让他以后说话注意点,结果他好像有点在意,还以为他是个思维很开放的人。”

难怪最近杰森总躲着晏山,午饭晚饭都不在院里吃,免不了打照面的时候也不似从前热情,故意将晏山视作透明人,越过他跟其他人打招呼。晏山见惯了这样的人,本来对他挺好,一听说性取向后态度大转弯,眼神黏黏糊糊地躲避,看得晏山烦躁,心想不能痛快些吗?直说“我恶心你”。能把人恶心到是一种本事。

杰森是个有趣的人,即使脑子经常犯病,也可以作为常联系的朋友,但不要也可以,对于这方面晏山想得很豁达,从前他尝试让所有朋友接受他的真实面目,这明显不可能,后来觉得失去一两个朋友不是大事,也不再试图让朋友理解他。

老余的眼神向后看,说:“隋辛驰他们来了,今天营业最后一天,我叫了他们过来。”

晏山没有向后看隋辛驰,而是把脸埋进了双臂之间,趴于堆满瓜子壳的小桌上,热气从鼻孔里出来,撞到眼眶周围,他不想看隋辛驰,看他整张脸写着错误。干脆装醉,他知道隋辛驰站到身边来了,一双鞋进入雾蒙蒙的视线,脚尖朝向他。听见隋辛驰说,晏山这是怎么了?竟然能喝醉?晏山想撑起手起来,摇晃隋辛驰的肩膀让他闭嘴,他光是听见他的声音也很浮动,也摇摇欲坠。

老余摊手,说:“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

隋辛驰说:“受了什么打击?”

“我只是让他疯狂点,勇敢点。”

晏山晃了晃桌子,老余闭了嘴,瓜子壳全往地上倾倒了。

第35章 不正确

晏山和杰森爆发了一次争吵。

起初是晏山和媛姐从外边吃饭回来,媛姐的胳膊放在晏山的臂弯中,正说一些私密的话,晏山不得不低下头将耳朵凑近媛姐的嘴巴。媛姐说,你不应该选择逃避,要正视心的警示,你以为行为的背叛才是背叛吗。晏山跌入沉思的漩涡,没注意杰森靠近。

杰森习惯了媛姐对他不理睬的态度,但尤其今天觉得这是无法忍耐的事,他的目光集中在两人靠一起的手上,许多情绪的堆积让他燃烧了痛苦的怒火,并失去了一部分理智。

他尖酸地说:“媛,你知不知道有很多男的喜欢装成同性恋,就为了更方便地接近女性。”

媛姐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杰森,晏山消化了几秒这句话,说:“你有病啊?这几天没理你是懒得跟你计较,你非要犯贱才舒服?”

杰森可能认为他在争吵方面占弱势,便义无反顾挥出了拳头,但显然他在打架方面也无法取得优胜,晏山一只手接住了他的拳头,甩了出去,杰森向前栽了几步,飘飘然扶住墙壁才站稳,然后立在原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像在盘算怎样才能命中晏山的脸。

媛姐站出来稳定局势,主要是挡住无理智的杰森,至少不要动手。两人吵了几句,把老余和阿轩都给招来,纷纷劝和,晏山心情本就烦躁,觉得众人一开一合的嘴像待投喂的麻雀,眼花缭乱,扭头上楼回房间,在小沙发上愣坐了一会儿,还是风将窗帘吹得使劲臌胀,他才猛地回神,走去关窗。

窗户不太好关,晏山费了一些力气,这时手机又响起来,他急于去拿在桌上的手机,脚趾撞上桌脚,钻心的疼痛,咬紧牙在地上跳了几下,伸手够过手机,没来得及看清来电显示就接通。

小姨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她让晏山尽快回家,父亲正在被隔离调查,每天由小姨夫开车送他去指定地点谈话,半夜才能结束,小姨夫睡在附近的宾馆,好几天没回过家。

最开始大家都没想到这次事件会持续这么久,直到闹出人命,涉事人员从小区顶楼跳下去,才知不妙,有举报信寄到上面,其中出现了晏山父亲的名字,说他为自己的亲妹妹提供了便利。母亲最初的意思是不用通知晏山,毕竟以为事情很快就能了结,可迟迟没有结果,她焦虑得睡不着觉,精神过于恍惚,身边又没有使她安心的人,小姨私下觉得这么大的事还是要知会晏山。

母亲的脖子上悬着一把刀,这把刀也会来到晏山的脖子上。晏山嫌恶父亲的官腔,走到哪永远有领导的派头,拍拍人的背,笑着就把人生哲理说得满天飞,他最爱教人做事。但晏山也知道他爸的本性,在那个位子上永远战战兢兢地做事,有时候正直得死板,只是人情的事最难化解,亲妹妹来求帮忙,怎么拒绝?

晏山开始收拾行李,并订了明天上午的一班飞机,买了许多东西带不走,只能下楼麻烦老余,让他有空帮忙寄。

提前的离开让几人都很不舍,阿轩说他下周也要回台湾,下次来大陆还不知什么时候,或许再不能相聚。老余说古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群陌生人在这里度过一段亲密的时光,也是唯一相见的时光,此后大概率不会再遇见,他已经习惯了分别。

媛姐用拍立得给大家合照,贴在冰箱上,冰箱此前已有许多张照片,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晏山和隋辛驰有一张合照,贴在最下面,是媛姐在他们打游戏时抓拍的,晏山的表情有些懊恼,隋辛驰却在笑。晏山说他想将这张照片带回去。

来迟的小隐买来一个小蛋糕,分蛋糕时她悄悄凑到晏山耳边,说其实她没骗那三个东北人,因为晏山不像她认识的许多男生一般粗俗,对女性非常傲慢无礼,她感到被尊重,所以才愿意谈起自己。晏山笑着说他知道,他以后还会回来,希望能再遇见小隐。小隐送给他一本她的诗集。

杰森听闻晏山走得如此匆忙,倒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客厅倒了第五次水后,晏山终于拦住他,说你不要再装模作样地走来走去,坐下吧。

杰森说:“对不起。”

“是因为我要走了,所以无所谓了?”

“我的前女友曾经有过一个所谓的同性恋友人,她甚至当着那个男人换衣服,后来他们睡在了一起,不是肩并肩纯睡觉的那种。所以我对你们这个群体有着阴影,而不是偏见。”

“不要用少数人代表一个群体。”

“所以我说抱歉,是我太冲动。”

“我理解你,爱情的确容易冲昏人的头脑。”

他们就此和解,在晏山待在古城的最后夜晚,两人回想到曾共同经历过一次恐怖事件,都十分感叹,杰森握紧了晏山的手,真诚地说:“你确定你是天生的同性恋吗?而不是被十多年前的鬼魂附了身,我就说应该让那道士留下。”

晏山立即松开杰森的手,说:“你还是滚远一点吧。”

媛姐说:“小山,你给隋辛驰说了你要走吗?”

“还没,”晏山看了一眼表,“现在有点晚了。”

“他肯定还没睡。”

杰森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如此!就我没看出来?”

小隐说:“就你没看出来。”

晏山摇了摇头说:“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有点晚,但还不算太晚,晏山决定去找隋辛驰。他走得慢,想把这条路在记忆里拖长一些,停留在古城的两个月像是生命的附加部分,他随心所欲地走在路上,去纹身店找隋辛驰,不用任何理由,坐在店门外的躺椅上喝咖啡,回头就能看见给人纹身的隋辛驰,结束工作的隋辛驰会褪下黑色手套,站在门口抽上一支烟放松,晏山沉浸在隋辛驰面部所带来的阴影中,他唇边的银钉成为唯一的光芒。

晏山站在了纹身店的台阶上,室内几盏小灯还亮着,温小妮在画稿,见到晏山,指了指后边院子,说:“隋辛驰在洗澡。”

于是晏山靠在墙边等待,夜晚的小院是寂寞的,只有植物私语,晏山竟期盼等待可以延长。隋辛驰带着白色的水汽走出来,浑身散发肉的芬芳,晏山的鼻腔感受到热浪,他无声地站到隋辛驰的面前,分了他一支烟,用自己烟头的火星点燃了烟。

隋辛驰预感到无形的悲伤从周围猛冲过来,晏山正试图把自己揉进晦暗的夜色中,他需要一双手拉住自己。

隋辛驰开口说:“发生什么了?”

晏山低下头,说家里有急事,他明天早上要离开。但没有详细说具体的事,隋辛驰也不会细问,他一时被失落占据了,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相对无言地吸烟,很快烟雾就把对方的面容遮盖了,似乎这样更容易对话。晏山说:“你打算多久回去?”

“想留在这里跨年,之后国外有一场纹身展,大概会待上半个月再回去。”

晏山在心里默默计算日期,说:“那大概有一个月不会见面。”

隋辛驰没说话,晏山又接着说:“也可能不止一个月,湛城那么大。”

“你还是可以随时来Light Scar找我。”隋辛驰说,“我们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

隋辛驰叫了一声晏山的名字,顿住了,似乎阻拦了一句话,没再继续说下去。

温度的下降僵得隋辛驰鼻尖通红,他又穿着单薄的站着,晏山感到隋辛驰这般模样是可怜的,他也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晏山拿起隋辛驰脖子上搭的毛巾,盖在他的脑袋上,蒙住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然后两手来回地揉搓隋辛驰的头发,湿意很快抵达晏山的指尖。隋辛驰微低头,一动不动地任由晏山动作,把洗发露的香气在空气中揉开了。

晏山忽然稍稍弯下腰,脸庞闯入毛巾底下,和隋辛驰对视,他们差点就要额头碰着额头。

“没有好朋友之间会这么暧昧地给对方擦头发,我们没有做正确的事。”

半晌,隋辛驰说:“是不正确。”他的嗓音是沙哑的。

“所以我们不应该是好朋友。”晏山说,“我会一直等你回到Light Scar,隋辛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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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

第36章 事故

晏山进家门时,看见周笛在扫地。她扫地的姿势多么怪异,身体前倾得厉害,像风中细草摇来晃去,左手扶住电视机旁的置物柜,右脚悬空着,扫把柔软地塌下腰身,往一切能使它发声的硬物上碰撞。晏山把行李箱放在墙边,才发现他母亲的右脚肿得触目惊心,从脚趾到脚踝一片高高耸起,如同山脉连绵的走势,颜色像熟透了的紫葡萄,这只脚看上去非常可怜,似乎下一秒就要坏死了。

她勤勤恳恳地要去扫桌下的缝隙,或许太过专注,直到晏山叫了她一声,她的脸部肌肉才倏地抽动了一下,直起身来撑住扫把站好了,微微讶异道:“你怎么回来了?”随后便明白过来晏山知道了家中发生何事。

小姨在电话里未提起周笛的脚伤。他问:“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周笛稍皱眉头,倚靠着置物柜。不走运,好好等红绿灯都能被电瓶车撞上,不是在人流多的路段,旁边除她一个行人也没有,肇事者很惶恐地从地上爬起来扶她,她仰天躺倒,惨白的天空缩成一条窄缝,她痛得根本坐不起来,晕乎乎像置身云上,声音却是醇厚夹杂着痛苦,说你没长眼睛吗?这么宽的地方你非要往我身上撞!我跟你有仇吗?肇事者说姐对不起,刹车失灵了。随后他被她的眼泪愕住,眼泪是顺从地朝下淌,在她的眼角结成几颗滚圆的玛瑙。多日的焦躁让周笛在疼痛中爆发了,她甚至想不顾形象地撒泼打滚。

晏山说:“去过医院了?”

“医生说没太大问题,今天脚却肿成这样,根本没办法沾地,站久了还坠着疼,下午约了肇事者去医院,还是要照个CT。”

晏山夺走周笛紧握的扫把,扶她去沙发上坐着,说:“脚都成这样了,还要站着扫地。”

“在家躺着太闲太闷了,而且地上很多头发,看着心烦。”周笛蹦跳着,像左脚下安装了弹簧,光脚掌将地面跳得“咚咚”震响,她说昨天穿拖鞋跳着走,以至于狠狠摔了一跤。晏山想等会应该去楼下打声招呼,送点道歉的礼物。

“怎么不让小姨过来?”

“不麻烦她了,让你小姨夫天天开车够不好意思的了,但你爸司机也在受调查,这事交给外人又不放心。”

周笛有重度的洁癖,在外面回来是不能直接坐沙发的,必须要换了家中干净的衣服。洁癖到了一定程度就并非是好习惯,反而让自己深受折磨,周笛常常是一面抱怨,一面毫不手软地擦拭家中各个角落,就算请过家政也不心安。父亲对日常生活各方面一窍不通,像个稚儿,其实若不是智力有缺陷,怎么都该做得好家务,只是心安理得地不愿意劳累,这是一场对峙,谁的底线低谁就像享受,周笛显然更无法忍受脏乱。

晏山继续未完成的清洁工作,周笛指挥他,渐渐让他生出不耐地说,又不是缺一双眼,哪里有灰尘我看得见。晏山也爱干净,但从不逼迫他人也要一样干净,同理,自己很累时绝不会动一根手指头,不想就不要做,他觉得周笛是主动把自己憋成了受气筒。

差点和周笛产生争执,看见她抬起来的青紫右脚,晏山又把话咽回去了,说:“这几天我住家里照顾你,你就不要再乱动了。”

“你小姨本来说给我找一个护工。”

“算了吧,我也不放心。”

还没购入拐杖,晏山从柜子里取出两根他以前的登山杖,先让周笛将就着,下午去医院再买,看情况可能还需要轮椅,但周笛拒绝轮椅,没有必要浪费钱是一个理由,另一个理由是她不希望被人用轮椅推着到处走,这让她的自尊心受到磨损。晏山讽刺道:“你的意思是那些坐轮椅的人都是失去自尊的人?”周笛眉毛一竖,说你少歪曲我的意思,他们坐轮椅是没有办法,而我是根本不用坐。

晏山无语,周笛让他上楼在她房间把她的古诗集拿下来,腿瘸了脑子再不能绣,她要背背古诗。因为受伤不方便上下楼梯,周笛睡在楼下的客房,但好多东西都在楼上,一人在家拿不下来,晏山回家刚好帮忙,他前前后后被使唤了几次,终于说明要罢工,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才问:“我爸的情况怎么样了?”

周笛嘴里捋着《将进酒》,做着口型却并不出声,瞪着眼默背,而后深深地叹气,手把翻开的书反过来压在腿上,用低沉的声音说:“你爸是没有问题的,但上面不肯放人,还在问话,那种封闭压抑的环境最折磨人......”

每次周笛说起晏之立的事,语气就自动变得很禁忌似的,仿佛在诉说一个秘密。晏山读书时,过年晏之立还能在外面的餐馆和家里人聚餐,谈到某些事,大人会降低音量,各自眼神都警惕起来,在外也不能随意提起父亲的名字,因此许多时候,晏山觉得父亲不是一个真实的形象,而是模糊的雕塑,很金贵,他触碰不到。

晏山安慰周笛道:“只是要走正规的流程而已,又不会诬陷他,你不要操太多的心。”

“怎么可能不操心?”周笛拖着两个垂吊的黑眼圈。

是的,让周笛不操心是不可能的事,她操心已成了永久的习惯,从和晏之立结婚后她就开始了漫漫的操心之路,包括她自己的工作、晏之立的工作、晏山的学业,以及现在,晏山虚无的婚姻。她年轻的时候体态偏胖,脸是肉乎乎的鹅蛋,脖子不往后缩也是两层下巴,皮肤粉白,四十岁之后整个人被削去了一半,两腮凹下去,晏山每次见她,都总觉得她又瘦了一些,此时更是消瘦,他都怀疑她没有吃饭。

“你操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你倒是会安慰人。”周笛说,“现在想想,你不走这条路是对的,你做事向来沉不住气,难免会得罪很多人,到时候没有人收拾残局该走得多艰难。”

“不要假定毫无可能发生的事情,当初你们都跟我置气,现在变脸倒是很自然。”

晏山习惯周笛的数落,想到他要是走父母规划的路,早已喝出滚圆的大肚,脑袋上剩不了几根毛,酒杯变着法地高低碰着,心里一股恶寒。他看看表快到医院预约的时间,说我们去医院吧。

肇事者在门口候着,小个子男人,顶着一张干瘪的面孔赔笑走来,他提早借好医院门口的轮椅,周笛搀着晏山的手,有些不情愿地坐下,很深地陷进轮椅当中,这让她显得分外矮小,晏山有些不习惯如此模样的周笛。男人说周姐,这是你儿子?长得真帅真高,你简直太有福气。周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铜墙铁壁不会被几句套近乎的话攻破,该有的赔偿一分不能少。

男人话多,一路都在翻动嘴皮子,说他的车一直有刹车不灵的问题,前几次都是自己摔跟头,不管摔多惨都是拍拍手站起来,也没在意,那天脑袋反应迟钝了,直直撞上周笛,才出了大事故。晏山说你这不是故意祸害人吗,明知车有问题还不修,你要是往一辆货车上撞,有几条命都不够你折腾的。男人狂点头,连声道歉,说已经将车拿去修了。

医院人多,排队等着叫号,男人抱怨起昨年父亲生病住院,母亲身体也频频出问题,周笛警惕地直起背,以防男人是卖惨博取同情心,她丈夫还被变相关禁闭呢,谁同情她?他叫周笛姐,实际只比周笛小一岁,周笛随口问他儿女多大,结果他回答说他还没成家,于是周笛偏头来看晏山,嘴唇曲折地颤动,好像在和晏山说:看吧,如果你执意不结婚,这会是你五十岁之后的结局。晏山识相偏转过脸。

医生的手按得周笛在诊室狂嚎,晏山在旁听得揪心,暗自咬紧牙关,疼痛肯定是顶级的,连周笛这样好面子的人都无法控制声音,他把手放在周笛肩膀上,看他妈整张脸皱成一团,纹路蜿蜒下去,心疼得鼻酸,抬手揉了揉鼻尖。医生说不用打石膏,上网买个踝关节固定器就行,晏山要掏手机搜,周笛拉住他的手肘,说:“小杨,你帮我看看。”

男人手机用得不熟练,字也写不来,臊得直挠头,晏山看不下去他的窘样,说我来买,你把钱直接转给我妈就行了。男人缴完费急着要去上班,晏山留着陪周笛照CT,排队的人有几个一看就是重症,其中一个光头的男人从轮椅上下来,立马两膝触底跪下去,身体软成一根橡皮糖,怎么捏都成不了型,妻子慌忙拉拽住他,将他一边肩的衣服向上扯,露出分明得像洗衣板似的肋骨。

晏山急迫地移开眼神,大概那些无意又自觉倾泻的怜悯和庆幸都是冒犯,让他体会到作为健康人类某种程度的阴暗。周笛显然也注意到重病的男人,目光变得有些呆滞,她的嘴唇咬上纸杯的边缘,摩擦,直到椭圆的边沿薄成一张纸。

“外婆的情况还是很不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晏山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