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花琅
应逐星终于笑了笑,声音很轻:“禅让制是这个意思吗?”
“管他!”荆平野说,“反正以后在家,我就直接叫你哥,应付一下黑豆。”
应逐星也说:“好。”
得到了一个新鲜冒着热气的称呼后,荆平野心情很好,写作业的时候“哥哥哥”叫个不停,左让拿支笔递给他,右让解答问题。应逐星都回应了,他坐在床上,但手指一直停留在盲文书的第13页,没有再阅读一行。
晚上睡觉前,应逐星躺在床上,荆平野关上灯,爬楼梯到上铺,钻进被窝后,打了很大一声哈欠,说:“哥哥晚安啊。”
“晚安。”应逐星说。
荆平野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然而应逐星却没有睡意。应逐星想,比起宝贝、宝宝、老公,“哥哥”这个称呼其实更像是同性恋。他觉得有点好笑,但又感到压抑,无法笑出来。
失明的第一年,应博给他买了一部手机,设置好了盲人模式。应逐星开始并不会用,只知道戴着耳机听语音指示,连下载了什么都稀里糊涂。某天,应逐星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同志交友的论坛,里面充斥着各种色情信息——这是应逐星第一次接触到同性恋。
应逐星发现,自己和里面的人一样,对女孩没有多余的关注,青春期也从来没有想过同女孩恋爱。他是天生的同性恋者。
但荆平野完全不同,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如果碰到漂亮的女孩,荆平野会明显脸红害羞,说话也支支吾吾,十二岁的时候,荆平野还偷偷给女生买糖果吃,不敢主动给,让应逐星塞进她的书包侧兜里。
所以即便对荆平野有朦胧的好感,应逐星也从来没有想过表白。
他并不想有朝一日,荆平野所说的“恶心”会直指向他,变成一把利刃,刮得他头破血流。
可能是一年前,应博抛弃他与妈妈离开,让应逐星恐惧失去,患得患失,无法拥有落到实处的安全感,变得不够勇敢,但是——
他所拥有的寥寥无几,无法再承担与荆平野分开的代价了。
第二天,应逐星起床时荆平野还没有醒,他安静地穿好衣服,和荆川打了声招呼,荆川问:“用不用我送你去医院?你等我吃个饭。”
“我自己坐公交就行了,叔。”应逐星道。
荆川只好说:“那注意安全啊。”
到医院不到七点,徐瑶还没有醒,应逐星坐在床边听着徐瑶的呼吸声。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伴随着无意识的咳嗽。大概半小时后,徐瑶醒来,握了下应逐星的手:“来了啊。”
应逐星点点头,徐瑶问:“这两周在学校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应逐星拿出余烨给的资料,说,“老师给我的书。”
徐瑶不住点头,明显很是高兴。
“得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老师,回头不管能不能考个大学,自己努力了就行,”徐瑶握着他的手,“是不是?”
应逐星顺从地点点头,说:“好。”
徐瑶的高兴十分轻易,只要他带着书来到医院,当着徐瑶的面学习时,徐瑶就会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应逐星摆脱了消极,不再是躲在卧室里只知道抽烟的男孩。
“那最近过得高不高兴?”徐瑶又问。
应逐星忽然松开了盲杖,伏下上身,脸埋在妈妈的头发里,抱住了她。徐瑶拍了拍他的背,说:“受委屈啦?”
“没呢,”应逐星鼻子有点酸,轻声说,“没受委屈。”
抱了一会儿后,那些糟糕的情绪很快被压了下去,应逐星擅长自我调节,他不想将任何情绪加在别人身上。应逐星照常陪着徐瑶聊天,回答自己的近况,告诉妈妈自己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她才放下心来,“陪我去小花园散散步,好不好?”
应逐星陪着徐瑶去医院一楼的小花园散步,消磨时间到了晚上,应逐星说:“下回我带一份杏仁蛋白饼来吧,楼下新开的。”
徐瑶很喜欢吃甜食,她说:“行,别买太多,省得浪费钱了。”
应逐星点点头,刚要离开,忽然听见徐瑶叫住他。
“如果过得不高兴,要来跟妈妈说,过得高兴了也跟妈妈说,”徐瑶声音轻轻的,“可能妈妈不能帮你解决什么,但总归说出来心里舒坦点,妈妈也都想听。”
应逐星垂在身侧的手掐紧了,他笑着点点头,说:“知道了。”
·
两天大休过去,紫荆是要求星期一早上返校即可,但一中是要求星期天晚自习返校,荆平野离开时非常舍不得:“你送送我吧。”
“我还有作业没完成,”应逐星说,“等会儿还要去医院。”
“白天不见你写作业。”荆平野嘀咕着。应逐星听了只是笑。
他想和荆平野暂时保持距离,他是同性恋者,而荆平野认为恶心。应逐星不认为自己一辈子瞒住他的本事,如果未来注定会分道扬镳,他希望自己不会产生太坏的戒断反应。
“好吧,”荆平野说,“拜拜。”
荆平野关上卧室门后,应逐星放下了手中的盲文笔,吐了口气,感到无端的失落,然而下一秒,门突然又开了,荆平野杀了回来,使劲揉了两下他的脸和头发,清亮地笑:“好好照顾自己啊,大休再见!”
门再次关上,应逐星有点茫然,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心脏跳动得很快。应逐星忽然意识到,在面对荆平野的时候,他好像没办法自如地掌控一切,就像保持距离,就像克制自己。
他都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宵夜其实是说那些称呼恶心,他不恐同。因为是酸涩口,所以会有虐,但是两个小宝自始至终都是对彼此很好!请组织放心!
第19章 气!
不过一个晚上,应逐星就认清了一个事实,即他无法和荆平野保持距离,他们认识十一年,亲密已经成为一种本能,疏远反而古怪。
应逐星所能做的是恪守朋友的本分,不叫荆平野发觉。
第二周大休的时候,应逐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逐星,有个人联系我,说想租402的房子,你现在在不在家?”
电话那头是夏蕾,应逐星回答在家后,夏蕾说她半小时内到家,让应逐星提前准备一下。
打算租房的人叫李昀,是名青年。在夏蕾的陪同下,应逐星领着李昀看了房,大致介绍了户型。前前后后看房看了两三个小时,结束时,李昀说再考虑一下,等他现在租的房子到期了再来回复。
李昀走后,夏蕾说:“我看着他不像是正经人。染一头粉色,胳膊还有文身,像混社会的,别回头租了房子,把里面搞得乱七八糟。你觉得呢?”
“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其他人来租,”应逐星说,“他要就租给他吧。”
房子地理位置并不算优越,而且老旧小区没有安装电梯,安保不到位,路灯都坏了好几个,并不具备太多优势。加上之前在医院交的费用已经见底,实在缺钱,在这样的关头上,没有太多时间去等下一位租客。
晚上,荆平野听说402的房子可能即将出租的消息,很惊叹道:“老天爷,你是不是可以发财了。”
先不谈房子还没有租出去,即便租出去,一个月的租金也并不高昂,但应逐星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说:“有什么想吃的吗?我预支给你买。”
荆平野连忙说:“不食嗟来之食。”
应逐星笑了笑,说:“吃糖吗?”
荆平野心智很不坚定,到底没有抵挡住诱惑:“哥,要一条。”
最后,应逐星给他买了三条糖。因为小卖部里的酸条糖只剩最后三条了。荆平野认为这声“哥”非常值,想,原来当小弟也这么幸福。
这三条糖荆平野自然没有独吞,而是和应逐星一起分吃了。
晚上睡觉,荆平野做了个梦,梦见应逐星发了大财,买了别墅,不会吹冷风挨冻的奔驰,酸条糖堆成山,应逐星治好了眼睛,坐在沙发上摇晃装着可乐的酒杯,说:“小野,想吃什么随便买,哥买单。”
凌晨五点钟,荆平野冻醒了,冷得直打哆嗦,发现不仅没有别墅和成堆的糖,连被子都没了,于是不得不爬下床,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但实在不想上去了,爬梯冻脚,荆平野爬上了应逐星的床,把他挤到了里面:“应逐星,太冷了,我跟你挤挤。”
应逐星困顿地醒了,半睁着眼,“嗯”了声,明显意识不清醒。
荆平野把应逐星的胳膊放在自己身上,挤进他怀里。两具温热的少年躯体紧紧挨在一起,荆平野这回暖和了,又叫了声:“应逐星啊。”
应逐星哑着:“怎么了……”
“你以后赚钱发财了,别忘记我,”荆平野说,“咱哥俩好一辈子。”
应逐星压根没有听他在讲什么,他白天没有歇脚,困得要命,又“嗯”了声,再度睡着了。
第二天,应逐星是热醒的。
怀里如同抱着火炉,应逐星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微微皱着眉想推开,但却是摸到了皮肤温热的触感,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怀里有人,猛然清醒过来。荆平野的体温比寻常同龄人要高一点,扑在应逐星脸上的鼻息也热得要命。
荆平野睡得很熟,腿搭在他的身上,头发柔软地挠着下巴,有点痒。
怎么睡到他床上来了?
应逐星不太记得半夜发生了什么,只头疼现在。上下铺的空间狭窄,荆平野和他挤得很近,几乎贴在一起,应逐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贴着了荆平野的大腿。
应逐星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起床,避免晨起的反应让双方尴尬。但应逐星迟迟没有起身,他慢慢抱住荆平野的腰,动作很小心,脸埋在荆平野的头发里,嘴唇擦过荆平野的耳尖。
这并不是蓄意的亲吻,只是无意为之。
上周害得他很难过的人,今天又让他觉得快乐。
起床后,应逐星坐在椅子上,等待晨起的反应消下去才去洗漱。
半小时后,荆平野也起床了。他打了三个哈欠,在床上翻滚两个回合后下床。
早饭是肉包,爸妈已经去包子铺了,而荆玥也已经吃完饭,正在和黑豆一起玩球。荆平野坐在应逐星的对面,大口吃起包子,说:“你今天怎么没去医院?”
“作业没有写完,等晚上再去。”应逐星说。而且今天医院有志愿者去表演节目,暂时不需要他去陪。
荆平野“哦”了声,吃着吃着包子,突然傻傻笑了起来。
应逐星顿了下:“笑什么?”
“好搞笑,”荆平野说,“我昨晚居然抱着被子上你的床去了。”
这没有什么笑点,但应逐星还是笑了。荆平野又和他讲昨天晚上做的梦,最后说:“你发财之后还和我保证了,说发财之后会分我一半。”
应逐星说:“梦里的我说的吗?”
“梦里说的话也要承担责任,”荆平野义正言辞道,“不要逃避。”
法律规定,只有夫妻才会共享财产,虽然荆平野没有想到这一层面,但应逐星仍是点点头,说:“好,会分给你。”
吃完饭后,应逐星刷了碗。荆平野在一旁监工的时候,忽然问:“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早上很热?”
应逐星认为这话该由自己来说,但他说:“没觉得。”
“我出了一身汗!”荆平野道,“得洗个澡。”
“卫生间热水器还没开。”应逐星提醒他。
“不去卫生间洗,好冷,”荆平野忽然撞了下应逐星的肩膀,“我们去西四路那边的澡堂吧,里面暖和。白天洗完我今晚去学校就不用和其他人挤了。”
应逐星沉默了会儿,说:“我不去了。”
“现在人不多,你如果怕挤,我们可以找个角落的位置,”荆平野可怜道,“我自己去的话,路上也没人聊天,太没劲了,好哥哥。”
应逐星仍是拒绝:“算了,我没出汗。”
荆平野很怀疑,因为他会热,所以也认为应逐星会热:“我不信,你肯定出汗了。”应逐星刚把洗好的碗筷放进柜子里,突然一只手伸进了衣领中,带有冬日的低温,试图往后背探去,应逐星瞬间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甩开了荆平野的手。
荆平野的手磕到了门框上,他吃痛地叫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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