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不七
苏乙像蜗牛、乌龟,平静地讨厌身边的花草树木,以及每一辆开着喇叭的车。谢斯聿实在是忍不了,再次背他上路。苏乙只觉得谢斯聿是嫌自己走的慢,想把时间延迟浪费掉。
夏天的北方平原没有了冬日的荒廖孤寂,树木和草地不像窝在蜂窝煤旁的老人枯黄又消瘦,当下生命力旺盛,郁郁葱葱。
苏乙像度过了一场虚幻又美好的梦,现在谢斯聿还陪着自己往梦的尽头走去。但对于谢斯聿来说,可能是有很多荒唐的成分。
远远的能看到一个排气塔,废气从建筑物里逃脱到浑浊的天空,分不清是什么颜色,像人每日浮沉的一口浊气。这和世界末日没有什么区别,纵使这一片小天地热闹如旧,繁荣兴旺,苏乙却喘不过气,即将要溺死在夏日最具生命力的时刻。
本来以为苏乙终于可以安静了,上楼的时候,他又开始嘀嘀咕咕。
“我..我刚才还以为你走了呢。当时我就在想,要是你跑了,我该怎么回家,但也是有办法的,我可以坐轮椅回去,然后再叫车回家。我已经很久没有坐过轮椅了,那个东西走在大街上太招眼了,上楼可能是有些麻烦,但反正我都很麻烦地过了小半辈子了,所以其实也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谢斯聿来了这么一句。
“好吧。“苏乙心里又被凿了一个不小的洞,显然上面以及坑坑洼洼,他压着哭腔说:“谢斯聿,你的手机我还放在厨房的橱柜里面,你别忘了拿。”上一句和后一句没有什么联系,但苏乙就是提到了。
“前几天我和姜绵看了一个爱情电影,里面说爱就是放手…可是我没办法…我知道你走之后就会离我远远的了,你不要觉得我是变态,因为我感觉以后见你很难了,我本来就走得比别人慢……”
上楼比平时慢了不少。终于是到了门口,谢斯聿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他把苏乙放在了床上。
苏乙牵了牵他的衣袖,问他要去哪里。
谢斯聿说:“去烧水,你不渴?”
“嗯,是有一点渴,你要快点回来。”
然后苏乙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如果你打算今晚走的话,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我想我可能会哭出来。”
谢斯聿没说好或者不好。
苏乙勾着他的小拇指慢慢睡着了,或许真是吃太饱了。
他走去厨房,拿到了自己的手机,开机之后发现电量依旧是百分之百,说明苏乙平时也在给手机充电。
他拿起烧水壶接了一壶水,然后撑着手漫无目的地在台前站了一会儿。
谢斯聿不是第一次进到苏乙的厨房,他又煮了一锅白粥,想着苏乙醒来可以喝。无意之中,他看到冰箱上面贴着一些便利贴。
便利贴上面的字迹潦草难看,写着准备要做的菜。
“鲫鱼豆腐汤,酿豆腐。”
看来明天的菜是这样。
上面还挂着一个日历,苏乙圈了准备下个月去见沈素的时间,以及姜绵的生日日期,还画了一个小爱心。
而在本月底,苏乙勾了一圈又一圈。苏乙习惯把大大小小的事情写在冰箱上面。
谢斯聿并不会因为苏乙的哭泣和哀求就停留在这里,他走之前把门关得很轻。
这场荒诞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半夜里苏乙终于醒了,他起身穿上拖鞋,房间里一片死寂。
谢斯聿是真的走了。
他感觉四面的墙壁都朝自己的方向压过来,空气也变得窒息,一阵冷风袭过来,苏乙打了一个冷颤。
他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翻了翻橱柜,谢斯聿把他的手机带走了。
厨房的粥已经凉了,苏乙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或许是太饿了,他慢慢就喝了一大碗粥。
明天还要继续过,苏乙心想着。
八月下旬。
大街上的树荫随着风飘来散去,被阳光晒到的时候,苏乙便躲进绿荫里,夏天,风也是热的,苏乙买到了排骨,准备炖汤。
老板娘问他一个人吃得完吗。
苏乙说家里有两个人。
他走在浅紫色的晚霞里,沿着河道慢慢地往家里走。市民公园一到傍晚总会聚集附近的居民,大多数人是来此地散步休憩,一旁的罗市桥,桥底总会聚集很多蝙蝠。
偶尔一只蝙蝠以笔直的姿势划过桥干,没有太多犹豫斜斜地飞过来,最后收起翅膀吊着颗脑袋在桥底下。
苏乙不是很喜欢这类动物,并打算不再偷懒走这条没有什么人的河道回家。
他打开门,习惯性地叫了一声谢斯聿的名字,家里没有任何声音。从前谢斯聿也不会回应他,苏乙打开卧室门,床脚上的锁链被人取下来了,卧室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被人闯进来显现的杂乱,什么也没有变,只是少了一个人。
按照苏乙预感到的那样,他可能会恐慌,会发狂,像一个理智全失的人一样再次去找谢斯聿。但是并没有,苏乙干干地站在房间门口,只是觉得此处过于死寂,任何声音也没有。
他还是做了排骨汤,并没有喝完,打算第二天再喝。
慢慢地躺在床上休息,苏乙睡在谢斯聿的枕头上,上面并没有什么味道。
再也找不到房间里谢斯聿留有的任何痕迹。
苏乙闭上眼睛好久都没有睡着。
第8章
两年前。
苏乙蹲在杂货铺的台阶上,店门口放了台老电视机,里面播放着很多年前罗市一桩骇人听闻的连环凶杀案,以及常看的电视台主持人换成了一个新面孔。
听着里面讲述的事情,苏乙突然就有些偏头疼。他挠了挠后脑勺,正看得起劲,杂货铺老板连打了四个喷嚏,引得苏乙躲开了一点。
“瘸子,死哪儿去了!”
“哎哎哎,来了来了。”于是苏乙跟条鬓狗一样一瘸一拐地拐进小巷子,他双手握在一起,给人一种服务态度很好的感觉,撑着笑问:“严哥,怎么了?”
巷子最里面是一堵墙,厨余垃圾桶被人推倒了,旁边坐着一个和他们一样穿着绿白色校服的男生,白净的校服上全是厨余垃圾的残渣,身上是触目惊心的伤口,却还是一个劲儿地想爬起来。
“你看他可真劲儿劲儿的,跟头牛一样。”严炜看不顺眼,猛地对那人肚子踹了一脚,地上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
尚且不清楚严炜对这个男生是如何来的仇恨,但是看见男生额头都出血了,这群人还不尽兴,苏乙犹豫道:“严哥,还是…还是不要玩过头了吧?”
“你说什么?”严炜很不爽,渐渐好起来的心情都被这个瘸子破坏了:“我只不过是推了他一下,踹了他一脚,哪里过头了?”
像想到什么很好玩的东西,严炜把苏乙推到那人面前,“要不你也来试试,看看会不会把他打坏?”
苏乙苦笑着,脸颊都在抽搐,直摆手:“算…算了吧。”
严炜阴着笑,“给你个选择,你给他一拳,或者是我给你一拳。”他捏着苏乙瘦削的肩膀,力气很大,于是苏乙直接崴了脚双手撑地跪到了男生的面前。
自小到大只有别人揍他,他还从来没有打过别人。
他抬起头,看见有一道血迹从男生额前慢慢流下来,这人的脸部因为血渍和脏物模糊不清,但苏乙能感受到男生的敌意。
苏乙眉毛抽动着,终于认出来这是他的同班同学梁宁。
“找死啊!”严炜呵斥了一声,“妈的你在墨迹什么?”
“这,这我同学。”
“那又怎样?他就是欠揍,你也欠打是吧。”
苏乙瘦弱的后背猛地抖了一下,抬起了右手,一边在想着严炜真该死啊,可能是对于自身力量的夸张考虑,一边又意识飘散地想着真把人揍坏了怎么办。
但严炜那手臂的肌肉,苏乙可不想体验,于是在人们不耐烦的目光里抬起了左手。严炜等的都想给苏乙脑袋来一拳,“我数三声,三、二……”
一个不轻不重的拳头很果断地砸在了男生的左脸上,能听到沉重的声音。
苏乙收回拳头,憋住了差点叫出来的声音,揍了人后又缩到了一边的墙角。
梁宁的脸可真硬。
“跟个娘们一样弱鸡。”严炜一脚把苏乙踢开,直接现场给苏乙展示了不一样的力气。
那人倒在了地上,跟垃圾桶旁边的废铜烂铁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上周严炜似乎也内分泌失调了一样,每天脾气都很差,看见有一点不满的地方就要大吼大叫,苏乙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嗡的,不得以和严炜隔开一点。
严炜将足球砸在一边,他又输掉了比赛,把队里每个人都骂了一遍。
“瘸子,去给我买水!”分明是一个瘸子,走路又慢,严炜却很享受派遣苏乙干各种脏活累活。
确实是很有意思,看着苏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并且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和善表情把水买回来,严炜输掉比赛的坏心情会稍微好受很多。
“好学生,想赶紧回家写作业呀?”一群人笑嘻嘻的。
苏乙虽然是个瘸子,但实在好用,在强大的迫力之下,只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服从严炜的命令。
“我…我得回家了。”苏乙把书包往上抬了抬。
“急什么,我们还要打球呢。”
“作业很多,有好几张试卷。”苏乙小声地说。
王家明拍了拍脑袋,“对哦,苏乙你帮我把卷子做了吧?”
“你什么时候要做卷子了?”有人问道。
“今天突然有心情了。”王家明笑了笑。
苏乙背着他们的作业回到家,压抑着往上面吐口水的心情,他心里想着就当复习了,一边辱骂一边完成了好几张试卷。
一般放学回到家,他首先是蒸米饭,然后写会儿作业,米饭差不多要蒸熟了,再把冰箱里面的菜拿出来随便炒炒,他只做一道菜,以至于可以在今天之内就能吃完。
吃完饭再把作业写完,就没有什么事情了。房间会陷入一段特别空白的寂静,静得只能听见楼上乱杂的脚步声和争吵声、窗外的车声和船笛,更多的是风吹在阳台上衣架夹的声音。
是长久的孤独,苏乙有时候会觉得,跟着严炜那群人在一块是热闹的,因为周边都是人声,纵使他们聊的话题大多数是没素质和没营养,但总不至于会很寂寞。
晚上睡觉的时候,家里的灯又坏了,亮度一会儿大一会儿小,苏乙垫着凳子站在上面颤颤巍巍地修好了,只是洗手的时候,又想起了在小巷子被自己打过的人。
一想起梁宁那张脸,苏乙赶紧拿着肥皂把两双手洗得干干净净,这才心里好受了不少。
第二天苏乙走进教室,发现梁宁没来上课。在风平浪静的休息时间,严炜这群人被年级主任叫去办公室了。苏乙当然也不例外,他是最后进去的,一排的人站得超整齐。
严炜仰头望着天花板,少见的内分泌没有混乱,整个人站得很笔直。
“交代一下吧,这个周一放学后你们做了什么?”林主任问道,手上拿了一个戒尺对自己的手掌心拍了拍。
“老师,我们放学就乖乖回家写功课了,没有做什么呀。”王家明笑嘻嘻地回答道。
那只戒尺拍在了桌上,击得桌板上的灰尘和卷子都抖了起来,吓得苏乙往后退了一步。
“还不好好交代,你们知道打的是谁吗?”
“谁啊,我们不认识。”或者说,他们这群人都忘记了打了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梁宁,你们校董的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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