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之死 第26章

作者:七不七 标签: 狗血 虐恋 HE 近代现代

他快步走回宿舍,直接脱了外衣就窝在了被子里,还是很冷。

谢斯聿好像根本没有这个烦恼,上床就没再出声了,苏乙冷得龇牙咧嘴。深夜的山里不时发出鸟的嘶叫声,挨着他们的窗户叫了好一会儿,甚是瘆人,苏乙瞬间惊醒。

谢斯聿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听见对面床不小的动静。过了几秒,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地摇动,那人低声喊着自己的名字。

“谢斯聿,你睡了没啊?”

“怎么了?”

“太冷了,我…我睡不着,能和你一起睡吗,这样我们就能多盖一床被子了。”苏乙直截了当地说着让自己暖和的主意。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苏乙冷得发抖,原以为谢斯聿会拒绝,没想到谢斯聿居然答应了:“你过来吧。”

“谢谢你,你真好。”于是苏乙满载欢喜地回去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

多了一床被子,确实是暖和不少,苏乙还嘱咐谢斯聿把被角都捏好,这样便不会有风灌进来了。

不小心碰到苏乙的背,谢斯聿觉得苏乙可能是撒了一点谎,因为苏乙身上暖乎乎的,比自己的体温高多了。

苏乙应该是害怕。

而在寺庙过了那么次年,熬了那么多次寒冬,却不知道能有这样睡得暖和的方法。

苏乙动来动去,他喜欢在睡觉前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谢斯聿提醒他:“明天还要早起。”

“哦。”

于是身旁再也没有了活物动腾的反应。

第二天听到打板声,苏乙先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坐起来,身边早已没人了,就这样垂着头坐了半分钟,听到外面人的脚步声,才赶忙快速穿衣服。

天还没有放明。苏乙排着队去吃了早斋,眼睛很酸,大冬天的,他没有办法不去敬佩比他们起得更早的师父们。

念完佛,又到了抄写经书的时间。

苏乙写了几个字就没有耐心了,板凳上有什么东西让他坐立不安,他半个身子扭来扭去,望眼,时间却只过了半分钟,他小小地叹息了一声,于是忍不住转头看旁边人在干什么。

谢斯聿坐姿比他端正,握笔有力,写出来的字挺拔整齐。苏乙不多一会儿脑袋歪了歪,偏头就睡在了自己的左臂上。

最后因为一个人打喷嚏,苏乙才惊醒。他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墨笔,此时手上沾着了一些墨水,余光扫了旁边的座位,谢斯聿竟然还在一本正经地抄写经书。

后面林师兄把谢斯聿和苏乙喊了过去,安排他们去后山捡柴。厨房门口有两个背篓,林师兄又从工具间给他们找来了镰刀和手套。

“注意安全。”

苏乙还在戴手套,谢斯聿就已经把大一点背篼背起来了。后山的路便是羊肠小道,越走越安静,来到师兄所说的竹林后,两人开始忙碌。

他比谢斯聿先捡完柴,寻见一处整齐平稳的大石头。

冬天山里的枯草还不深,人躺下在石块上,脚边的草塌了一半,苏乙四肢都贯着一种淡淡的酸疼,天空依旧是灰冷的,山风很大,他半闭着眼。

平静如死,世界有一种永久消声的静谧。以至于他听到自身不怎么安宁的心跳声。

在此时,谢斯聿的半个身子很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谢斯聿左手拿着柴刀,右手夹着几根木柴,他俯视着地面的人,依旧是面无表情,眼眸就像是一片死寂的湖。可能不理解苏乙为什么突然就躺在石头了。

谢斯聿忽然问道:“你的腿…是怎么不好的。”

关于自己瘸腿的经历,脑子里的记忆所剩无几,但苏乙还是仔细想了想:“我妈说是因为车祸,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到车祸两字,谢斯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会记不得?”

“我妈说当时我的脑子也被撞到了,就忘了很多事情。”苏乙笑了笑,“是不是很可怕,我现在只知道腿不好了以后的事情。”

“但想想当时太小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吧。忘了就忘了吧。”苏乙侧过头,发现谢斯聿还在盯着自己,便问道:“那你呢,还能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我的意思是很久很久之前。”

谢斯聿抬眼望着他,沉声说:“很多事情都能记得,并且记得清清楚楚。”

第22章

透过谢斯聿的目光,苏乙却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悲戚。谢斯聿平日里总是一副平静的样子,但好像装着很多心事。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山里往回走,苏乙走在前面,行至一颗百年古松,树上堆满了积雪,眼瞧着两人头顶正上方传来动静,几乎是本能,苏乙急忙拉住谢斯聿的手臂往前跑。

还是没能跑掉,几秒之内,积雪砸在两人身上,谢斯聿睁开眼,便看见苏乙撑在自己身前。苏乙替谢斯聿挡去了一大半的落雪,他闷哼了一声,“这雪还真是…有点沉。”

明明行动更不便的是苏乙,他的反应比谢斯聿还迅速,雪沾染了他的头发、脸,连着睫毛都挂着雪,谢斯聿明显愣了几秒,随后带着苏乙从雪堆里翻了出来。

谢斯聿给他擦去外衣上的雪,问道:“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一阵眼前是黑的。”苏乙咳嗽了几声,又笑了笑。

“下次别这样了,很危险。”谢斯聿神色更为凝重了。好在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苏乙的衣服都被雪沾湿了,得回去换一换。

路过一处陡峭的山坡,苏乙的手臂突然被人攥住。苏乙不解地看向他,在此时他发现谢斯聿表情很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谢斯聿又松开了手。

远远便听见僧人正在敲鱼梆。

“那是什么?”苏乙看向那鱼梆问道。

“摩羯鱼。”

苏乙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鱼?”

“原本它是一条龙,但由于嗔心重变成了一条鱼。”

“然后呢?”苏乙非常好奇。

“它羞愧万分之下便精心修行,决心要修回龙身,最后成为鞭策出家人精进努力的法器。”

“原来是这样啊,你懂好多。”苏乙仰视着他。

但这几日的修炼,苏乙听到梆声,第一反应依旧是知道终于要开饭了,即便是素斋,苏乙饿极了也吃得一干二净,洗完碗后,一个师父竟然走了过来,笑着给了他两个苹果,说是和谢斯聿一人一个,并且嘱咐一定要吃。

苏乙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接下了苹果。

是很红的苹果,大概是香客拿来的。走着走着因为踩空了一个楼梯,苏乙一骨碌摔在了地上。两个苹果都摔在了地上,一个还算完好,一个破得不成样子,表面坑坑洼洼。苏乙吸了吸鼻子,脚步更为缓慢地走向宿舍。

谢斯聿洗漱完,便看见自己的床头放着一个鲜红的苹果,苏乙坐在板凳上,正在用小刀划去自己苹果上坏掉的地方。其实苏乙削东西并不利索,到最后那苹果越来越小,于是谢斯聿把完整的那一个苹果递到苏乙手边:“你把它吃了。”

“怎么了?”

“我吃饱了。”还真没见过谢斯聿吃东西很饱的样子。但苏乙很相信谢斯聿说的话:“好吧,谢谢你。”

这一年的春节山里还是冷冷清清,晚间的风雪更大了,熄灯后室内一片漆黑。透过丛丛深林,还是能望见山下村庄放的烟花,苏乙扒开一点窗户的缝隙,另外一只手捏着苹果,满眼欢喜,“快看!好漂亮的烟花!”

谢斯聿靠在床边,即使苏乙热切邀请他去看那一丁点零碎的烟花,并且为之激动不已,他也没动一步。不知道别人过年有多么热闹,可是今年不算孤寂,增加了一个小小的春节节目。

他余光里观看着苏乙坐在板凳上,摸着黑吃完了苹果,最后还听了一个无聊的冷笑话。

“有一天,香菇走在路上被橙子撞了一下,它很生气地说,你是不是没长眼啊!去死!然后橙子就死掉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斯聿没回答,但苏乙觉得他肯定是在听:“因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苏乙笑起来两边嘴颊露出小小的梨涡,在昏暗的环境里察觉到谢斯聿没有变化的神色,苏乙笑容又收了回去,“好吧,确实是很冷的…笑话。”

苏乙眼里载满着光泽,谢斯聿很确定不是山下那短暂的烟花反射的。他之前试探着问可不可以坐在床里吃苹果,但被谢斯聿一票否决,因为那样不太卫生,于是能看见苏乙两只脚交叠在一起,整个人缩着身子,身子佝偻在外套里。

这有点像晚上才跑出来进食的老鼠。

待苏乙爬上床睡在最里面,谢斯聿便听见他说:“我觉得今年过的很特别。”

好像苏乙总爱在睡之前发言一番对本日的感想,但谢斯聿觉得每天都一样,都一样矢志不渝地滑向死亡的终点。总之,苏乙废话很多。

“哪里特别。”

“嗯,这里的师兄都很好,然后我还看到了和我一样的人…那个老爷爷是左腿不好,但是做事非常利索,他砍的柴比我多多了。”

谢斯聿突然出声,“他只是腿不好,并不是力气不行。”

“哦,好吧。”苏乙赞同这个观念,随后他又翻过身,突然之间离谢斯聿很近很近,以至于能闻到苏乙身上淡淡的暖香。

“还遇见了其他一些残疾、生重病的人,他们在这里当义工,每天都有精力,我突然觉得…….”

余光里看着谢斯聿盯着自己,他继续说道:“觉得很合群,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和他们在一起我感到很舒服,好像没有在山下那么与众不同。他们和师父们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的腿。”

好一会儿谢斯聿都没有说话,苏乙又问道:“那你喜欢这里吗?”

“我没有什么感觉。”谢斯聿淡声说道。

“好吧。”苏乙又躺回去,“我总觉得你今天好像不太开心。我奶奶说过年就要开开心心的,那么这年就会顺利很多。”

“是吗。”

“你大概是不信的。”

“不信。你再说话明天师兄要骂你。”

“师兄不是那种人,而且我已经很小声了。”苏乙把脑袋蒙进被子里。

到了半夜,风更大了,门不一会儿就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苏乙倒没被这吵醒,却被身旁的动静吵醒。谢斯聿好像做噩梦了,身体发着剧烈的颤抖。

“谢斯聿,你醒醒。”苏乙坐起身,赶忙摇了摇他的手臂。

下一秒谢斯聿就睁开了眼睛,脸上挂着明显的恐惧,苏乙还没见过谢斯聿这样,非常关切地问道:“你做噩梦了?”

而谢斯聿长久地注视着苏乙,好像还处于梦魇混乱的状态。苏乙忽然握紧他的手,在那一瞬间谢斯聿又从光怪陆离的噩梦落回人间。苏乙的手心带着暖热,而谢斯聿的手尤其冰冷,他问:“这样你…你会好一点吗?”

良久谢斯聿才出声:“谢谢。”

要离开那日是一个好天气。

佛像之外正在修建香台,不时清风徐来,台沿上的黄布也垂落起来。香火烛灯右侧是一棵老树,洁白的花纷纷掉落,黏在湿润的雪土里,而前方正是金色佛像。

苏乙满怀虔诚地拜佛,闭眼上香双手合。谢斯聿问道:“你祈了什么愿。”

苏乙很认真地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实际上苏乙有些贪婪,许了好多个愿望,希望身边人都平平安安,以及第二个愿望很困难——自己的腿能好起来,第三个愿望是考到S市的大学就行。

结束后又问谢斯聿:“你怎么不许愿。”

“我没有愿望。”

这时谢斯聿的脚边却来了一只橘猫,原以为会绕开它,没想到他蹲下来摸了摸橘猫的头,并且橘猫还朝他仰起头——是很舒服的样子。

苏乙突发奇想,为什么谢斯聿不能摸摸自己的脑袋,一想到这样古怪的幻想,苏乙便立马回过了神。

回到罗市区,两人分道扬镳回到了家。

最后一学期过得又快又慢,只感觉每天都在考试、刷题,卷子一张又一张,连梦里也是在啃食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