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不七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苏乙条件反射般就坐起来,跟个士兵一样端正着坐姿。
他的眼睛还带着先前哭过的红胀,碎发也被汗水濡湿,回来之后换的睡衣还不小心穿反了,他自己还看不见脖子边翻进去的衣领和冒出来的衣服标签,只是神情恍惚地盯着谢斯聿。
床头柜上的小夜灯被打开,苏乙的脸上依稀带着朦胧的光芒。谢斯聿处身于黯淡的微光里,他屈膝跪在床边,本来是想看看苏乙,没想到苏乙还没有睡。
“小乙,做噩梦了吗?”他轻声问道。
他不明白苏乙为什么双眼通红,因苏乙的悲伤他感到不安,“怎么了?”
苏乙摇摇头,又撒谎道:“嗯,就是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谢斯聿周身还带着一丝酒气,其实还未完全酒醒,他从右手提着的袋子拿出了一个盒子,是早先路过糕点店买好的,对苏乙说:“你不是喜欢吃这家的蛋挞,要不要吃一点。”
已经是冷了的蛋挞,样貌还是烤出来的样子差不多,它放在苏乙的手心上,却似乎还带着一点烫人的灼热。苏乙打开外盒,拿出一个蛋挞咬了一口,很甜,只是咬着咬着眼泪冒出来模糊了视线,啪嗒啪嗒地掉在盒子上。
像是再也忍不住,苏乙手上还拿着蛋挞,坐上前重重地抱住了谢斯聿。
猛然间这让谢斯聿酒意消去了一些,他惯性般后退了一下,又稳稳抱住了苏乙,问:“哭什么?”
显然噩梦还不至于让苏乙这样,他思虑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我最近是回来得很晚,过阵子就好了。”
良久,苏乙把头抬起来,很难过又很没有办法地说:“我不想你每天那么累。”
谢斯聿心脏停了一拍,骤升出复杂不透明的情绪。见不得苏乙这样哭,他轻拍着苏乙的后背安慰道:“我不累。”
纵使谢斯聿已然在苏乙面前修饰掉了一部分世界的丑恶,但那无意渗出的一滴污浊也能让苏乙感到无可适从,甚至是窒息。
或许对于谢斯聿而言,这类杂事和十几年前比真的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苏乙已经在身边,和长久地为仇恨而活,到为苏乙,这中间跨越了许许多多。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了。
“可是你经常都要喝酒。”苏乙并没有袒露刚才遇见的事情,想一想谢斯聿也二十岁,他低声说:“那些人是不是很讨厌啊?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人欺负我,谈合同喝酒很正常。我不是说了过段时间就没有那么忙了。”又像是转移话题般,谢斯聿把苏乙转过来,“你看你把蛋挞吃得到处都是。”
”一点点而已。”苏乙也凑过去看,但认为谢斯聿是在小题大做。他背过身偷偷抹去最后一点伤感的眼泪,随后把蛋挞递在谢斯聿嘴边,“你也尝一口。”
“太甜了,你吃。”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苏乙滔滔不绝道:“我们很快就有很多钱了,你忘了吗,我年底还有一大笔拆迁款呢,那时候你就不用喝酒了。”苏乙自己把剩下的蛋挞吃完了,嘴里还没有嚼完就开始对谢斯聿诉说着。
苏乙或许不知道,谢斯聿每个月为梁厉铭赚的钱远不止那么一点拆迁款。
他有很认真地为他们的生活想主意:“其实我平时用不了很贵的东西,我很好养活的,不用很多钱,衣服鞋子那些可以穿就行了,而且你老是爱卖那些很贵的东西……”碎碎念念了一番,又突然提到:“我们住的房子房租是不是很贵呢?”
在长久的独居生活里,苏乙习惯性地对这类生活成本很敏感,总是担心着钱用完了怎么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突然忘记了担忧这些琐碎。
谢斯聿有些偏头疼,他捏了捏苏乙的手掌心,半晌才无可奈何地说:“吃东西就别说话了,这些事不用你担心。”
“已经吃完了。”苏乙最后舔了舔手指。
于是谢斯聿问他:“好吃吗?”
苏乙点点头。
“下次再给你带。”
“没事的,不吃也是可以的。”苏乙似乎已然陷入了省吃俭用的漩涡里,毕竟在此之前也是这样活着的。谢斯聿看着他把剩下的蛋挞放进了冰箱里,说明天再吃。他一口气堵在咽喉里,好久都没有出声。
谢斯聿洗完澡后,出来发现苏乙站在门口,像是等了很久般仰面朝天望着谢斯聿。他的眼睛像是玻璃切面,清澈透亮。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路过。”
怎么会有人路过路到浴室门口。
“去睡觉。”谢斯聿跟提小狗一样把他拎起来带到床上。
苏乙睡觉前总是那么聒噪,像杵在枝桠上还不肯飞下来的麻雀。他问谢斯聿身上的烫伤真的是不小心弄的吗,还是被他想象的刁难客户弄的。过阵子不辛苦是要多久呢。于是谢斯聿把他拉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苏乙从间隙里却很珍惜般吻了吻谢斯聿的下巴,被之前那些纸张扫到的下巴。就像麻雀这类鸟那般东啄一下西啄一下。
他的睡衣半挂不住地挂在脖子上,又觉得谢斯聿给他的晚安吻总是很久的。
是日艳阳高照,苏乙没能按照计划起床给谢斯聿做早饭。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谢斯聿把早饭做好提前放在桌上。
待谢斯聿出门后,苏乙也慢悠悠地出门了,只是腿有点酸。先是把家里偷偷堆积的纸盒分批次拿到附近的回收站,越努力越心酸卖了那么两块一毛,又一头扎进便民市场买了几条新鲜的鱼。
卖鱼的大哥嗓门很大,一脸横肉,手举着捞鱼的网,叉着腰说着本地方言,苏乙少见地没能和他大胆地讲价。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片施工地带,围栏外面挤了很多人。
纵然是喜欢瞧热闹,但谨记着谢斯聿说的不要在外面呆很久,苏乙提着菜篮子往家里赶。
“哟呵,这地儿怎么又开始交通管制了。”
“听说是来拍电影的,搁里面儿在搭景呢。”
“都有谁啊。”
于是苏乙听到了几个耳熟的电影明星。
附近这片地多有民国时期的老建筑,两路夹杂着法国梧桐,一排排别致的小洋房,褚色门窗,复古典雅。经常有来人来打卡拍电影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招群演吗?”
“招啊,里面正缺人。”
苏乙也凑过去瞧,见那个戴着墨镜、鬼鬼祟祟的中介手上还拿着一张二维码。
“小弟弟想不想进去看看大明星啊,我带你进去,500。”敢情还身兼数职,中介眼睛跟没边一样在街上东张西望,缩着上半身跟个牛皮糖一样在苏乙耳朵边嘀咕着。
这五百块三个字啪得一声击打着苏乙的太阳穴。苏乙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你好,我扫一下那个二维码。”
中介上上下下瞧了他一眼,心想你穿着这一身不便宜的名牌还来干什么群演啊,他离苏乙远了一点,又把手机换了报名的二维码,“哟,要当群演啊,等着我拉你进群。”
“谢谢。”
几秒后苏乙进了一个二百人的大群,消息像炸了一般涌来,他赶紧点了一个免打扰。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美化夸张了报名简历,提交后苏乙穿过马路回家了,路上还为鱼贵了几块钱而耿耿于怀。
或许看他是一个家住在附近可以随时随地更好为剧组服务的清澈且愚蠢的大学生,于第二日苏乙收到了通过消息。
那一天早上谢斯聿刚好迟一点走,正在煮面热牛奶。没一会儿苏乙就凑到他身边,问他:“你今天不忙吗?”
“还好,怎么了。”谢斯聿一只手插兜,另外一只手很随意地搅合着面条。
“没什么。”苏乙心虚地说道。
这一天苏乙吃早饭吃得很快,根本用不着谢斯聿催促。看着谢斯聿穿好鞋提上公文包走后,苏乙也急匆匆地出门了。
根本走不了几分钟就到了拍摄现场,被上次那个中介带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很大,就像是一个可以循环使用的拍摄场馆,有的地方还在忙碌着搭场地。
“规矩什么的都清楚吧,昨天都发群里了,好了别磨磨蹭蹭了都,赶紧的!去那边拿衣服!抓紧时间快快快!”一个疑似有情绪暴躁的大叔不耐烦地拍着桌子大喊着。
苏乙跟在一群人身后去拿衣服,看了才知道是拍的是民国时期的电影。他拿到了一身灰蓝色的平民百姓衣服,换上后苏乙还觉得挺幸运的,不臭也很合身。
就这样开始了几天的群演生活。没别的,最主要的动作就是在一个大街上像装了定位器般走来走去。
此地保留着民国时期的电车哼哧哼哧地在街上慢慢驶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耀眼,一群拿着没有什么多少钱的群演萎靡不振又行尸走肉般穿梭在大街小巷上作其拍摄背景。走了那么几天,苏乙觉得还挺好玩,就是一天干下来钱太少了,才八十块。
当然了,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做群演。
和群演接触多了,才发现也有别的赚钱渠道。旁边一个穿墨色旗袍的女生拿着手机说最近有一个不知名的十八线艺人也要来这里拍电影。
“接机尖叫要20个人,举横幅拿周边往人群里面挤200,歇斯底里边哭边喊300。”
“要有演技不能笑场。”
“做不做。”
“啊?我可能演不出来。”苏乙还真琢磨了那么一下。
“要什么演技,跟着尖叫几句就行了。还有来这个片场拉横幅的,你冲他要个签名就能得到钱了。”
苏乙没太在意他们说的这个十八线艺人,只是看了一眼收工时间,换好衣服就走路回家了。
最近谢斯聿晚上都不怎么回来吃晚饭,苏乙只做了两个菜,从锅里盛出来一半后放进冰箱留给谢斯聿,自己吃剩下的一半。
他把电视机打开,一边听着里面的声音一边吃完了晚饭。
谢斯聿这样早出晚归,还真没发现苏乙最近的动静。
翌日还是在那固定的大街上走来走去。休息时间里,苏乙擦了擦额前的汗,也和其他人一样坐在树荫下抱着饭盒吃午饭。
眼见着一辆房车从侧门开了进来,苏乙表情不太好地端着饭盒把一根茄子咽进去。
“就是他就是他!”
“谁啊谁啊?”苏乙爱看热闹,也把头凑过去看。
“花钱买接机的那个啊。”
苏乙伸长脖子定眼一看,好不容易见到一点身影又被侧门边上的“粉丝”挡住了,在一片呐喊声里,苏乙便见到了一个熟悉且讨厌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原本是打算这周完结的 已经利落地做好了完结的准备 但没有爬上想去的那个榜 (求求自己了以后不要那么自信)只好再拍脑袋写几章了
总之这几章可以酌情订阅 不要冲动消费
完结的具体时间也不一定了 就随波逐流着往后推迟吧(随和躺平)
第54章
梁宁适时从房车一步一步走下来,没法进入的粉丝们呐喊声此起彼伏。他穿着一身早秋新款的黑色套装,脖子挂着一大串翡翠项链,脸上戴着一个勾勒着细长眼型的大墨镜,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然后走去属于他的粉丝群收信签名。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保镖举着伞跟在梁宁左右,用手挡着过于热情的粉丝。另外一个女助理也跟在后面收信。
群演们因为梁宁的招摇也热闹起来。
“可以把房车开进来的,他就是要停在那门口。”
“你们见过他吗,我以前真没见过这号人物。”
“瞧着就是带资进组。”
“不管了我也去要个签名赚点小钱!”
看着梁宁给在场粉丝比一个飞吻而后要往这里走过来时,苏乙嘴里的茄子差点没好好咽下去,一脸震惊之余脸偷偷地身体往人群里里躲。
梁宁走过去几米路了,还能闻到那一抹熟悉且浓重的香水味。依旧刺鼻难闻。
苏乙目瞪口呆地数了数梁宁身后的工作人员,足足有八个人,好家伙多大的阵仗,配备了专属司机、保镖、生活助理、经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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