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难缚 第88章

作者:叶芫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贺延他们多少有过揣测,当面没有对他说过,但猜也能猜到,不管想了些什么,对许晟恐怕都没有好印象。

“你说顾耀也真是的啊。你回来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们说说。不够意思是不是?”贺延大概是想笑一下,唇角动了动又始终没笑出来,神色看着有点狰狞,“不过也是,你当时走,也没和我们说啊。”

越讲越不叫话,顾耀皱了下眉,反手先关上了会议室的门。这个举动却仿佛踩着了贺延的尾巴一般,应激似地立刻道:“干嘛?你这是嫌我说话难听,怕别人听啊!那还不是有人做事难看......”

“你说我吗?”许晟终于开口了,语气听不出情绪来。

没想到他能平淡地答出这样一句来。贺延愣了几秒,没找出合适的应对来:“说谁心里清楚!不是,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你还真是......”

“贺延!你今天话这么多。”顾耀生硬地转了话题,“你出门的时候,喂柠檬了吗?”

“喂了!”他原本是想转移贺延的注意力,没成想后者答完这一句,却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许晟,又转回来看顾耀,怔了一秒,骂了句脏话:“我说呢,你当年是怎么突然要养......”

他额头隐约青筋暴露,好在看顾耀的神色不好,勉强忍住了把剩下半句咽了下去。转而又对许晟道:“怎么样许律师?聚一聚,正巧,一起吃个饭?”

“今天就算了吧。我中午刚下飞机,律所还有些事情没处理。”许晟淡淡道,“还是改日吧。”

“改哪日,俗话说得好,择日不如撞日。这什么事情也不差这一顿饭嘛。”贺延皮笑肉不笑道,“不给面子?”

从小到大,贺延都是情绪完全不会隐藏的个性。但大部分时候,他是好相处的,因为生活一直顺水,没心没肺,家庭环境也不像他和宋一杭那样复杂,在这样的环境里长起来的人,不会有太强的攻击性,这是他们能一直做朋友的原因。

所以顾耀当然知道,他今天的咄咄逼人和针对,无外是替自己不平。他是为他好,想要出这口气,可是即便如此,顾耀实在也不愿意让许晟难堪。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好了。”于是他只能截断贺延,“说了不方便就算了,什么饭非得今天吃。”

“你的断头饭!”贺延气不打一处来,骂他道,“宋一杭都在餐厅等着了,庆祝你新项目顺利,你说什么饭!我看你真他妈是鬼迷心窍了。反正一沾上他你就脑子不清醒。”

“你差不多得了。”顾耀皱起眉头来,勉强对许晟道,“你先走吧。”

“走什么走啊!难得人这么齐,吃个饭不敢?心虚啊?”许晟没动,贺延反手先挡住了门,阴阳完他又怼顾耀,“我说你真的,人家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这么维护?”

“高中同学。同学行了吧?”顾耀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描淡写,“年轻不懂事,过都过了的事,有什么可说的。”

“我真佩服你,佩服你们!你说这话不嫌亏心?你敢说我都不敢听。”贺延被他气笑了,“和高中同学合作,这么久,你不让我和宋一杭知道,今天要不是我撞上了......”

“可以。”原本要走的许晟,不知怎么想的,却忽然开口了。打断了贺延的内讧。也没有看顾耀,对贺延笑了笑,语气平静,“你说得对,只是吃顿饭嘛。我有时间。”

第63章 习惯

他答应得突兀,倒叫贺延发了一半的火就这样断在了半截,一时之间,竟找不出合适的应对来。

“许晟……”

顾耀飞快地暼了一眼许晟苍白又面无表情的脸,开口想要阻止这无趣的交锋。

“同学吃顿饭,我一直推三阻四,就显得不近人情了。”许晟却笑了一笑,伸手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他怎么能这么嚣张!”贺延目瞪口呆地看着许晟的背影,回过头来冲顾耀道,“当初到底是他甩了你还是你甩了他啊?”

“和这些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我听不懂。”贺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你和他,还是他和你?没关系了你还想着去创造点关系是吧?”

“你别瞎说。”

“我瞎说什么了?”贺延嚷嚷起来,“你就能跟我横,当着许晟你就该演什么睹物思人的戏码了……柠檬看得懂人事都要骂一句晦气。”

“……差不多得了。”

“你就会这一句!我差得多!……瞪我干嘛啊!瞪我就能掩饰住你心里有鬼?”贺延不甘示弱瞪回去,“行了,走吧。鬼都走了你不走?”

他丢下这一句就出去了,背影只有四个字斗志昂扬,看得顾耀头疼。他忘了今晚的饭,见到许晟,就把别的都忘了,所以也没想到贺延会这么早过来公司。

这数十年如一日爱恨分明的脾气,和许晟此刻见面的确不是什么好时机。

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抬手按了按眉心,跟了出去。

“你们回吧,如果有人回律所就帮我把行李放我办公室。如果都直接回家,就留在车上吧,我明天再取。”

上次同许晟来的律助也在,几位律师互相看了一眼,多少觉得有些奇怪。但许晟的神色太自然了,探听上司八卦显然也不是职场生存的长久之道。比起满足自己一时的好奇心,守好边界显然才是此刻的明智之举。

“我回律所。”先前来找许晟的律师接过了话茬,“正巧还有文件没有看完。”

“麻烦了。”

“小事。”

顾耀走到门边,许晟还在和同事说话。安排好了自己的行李。又听律助问他,说明天上午和某个公司的合作洽谈是否需要改期,或者安排别的律师去。

“如果您这边需要倒时差的话。”

“不用。”许晟摇头,“按原计划来就行。”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顿了一顿,又交代了两句。等下属都进了电梯,才转过头来。

“许律师这么负责啊?还真是一下飞机就过来。”没成想这并不是个借口,贺延短暂地愣了一下,倒也不妨碍继续阴阳怪气,“也太辛苦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应该的。”许晟对他语气中的嘲讽置若罔闻,“要去哪里吃饭?我没开车。”

“没事啊,我今儿也打车来的,顾总开。”贺延摸了摸下巴,眼睛看向顾耀。

“还是算了吧。”顾耀也是这时候,才意识到,许晟所谓的刚回来,竟然是今天。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于是显得更加刺眼,“以后再说。”

“以前都不说,还以后呢。”刚看见许晟时的冲击大概过去了,贺延充血的脑子或许是渐渐冷下来一点,况且又在大门口,所以声音降了几个分贝,冷嘲热倒依然不改,“干什么?你是不愿意给老同学开车,直说啊,我开也行。”

电梯下了又上来,再次停在了七层。许晟一言不发走了进去。眼睛只盯着显示牌,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但指尖的确是抵着开门键等着的。

不明白许晟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显然今天这顿饭是非吃不可了。顾耀心累地掏出车钥匙甩给贺延:“那就你开。”

于是的确也是贺延开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技术不大好,又在下班的车流高峰期,一路上忙着骂各种超车的,和滴他喇叭的司机,倒是没有分出精力来嘲讽他们了。

新老城区的交界处有家融合菜的馆子,以苏菜做基础,最初还是顾耀在N大念书的时候,项目组一起去过一次。环境味道都不错,离软件园的距离也不算远,逐渐成了个固定的聚餐点。

顾耀坐在副驾驶,接了个电话,又回了两个紧急的工作微信,退出聊天框,看见宋一杭五分钟前发了信息过来,问他们到哪里了。

路程已经过半了,后视镜里,许晟安静地靠着椅背,一手支着头,望着窗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顾耀垂下眼睛,贺延今天光顾着震惊加生气了,恐怕还没来得及,告诉宋一杭这件事。

理智上,自己提前同他打个招呼,待会儿碰面恐怕能好些。来来回回斟酌了好几遍语句,删删改改,翻来覆去,最后发出去的却只有简单的五个字,‘许晟也来了。’

只是还没等到宋一杭回复,车已经停在了餐厅门口。

包厢在二楼。服务员领着他们往楼上走,有外人在,贺延收敛了点没说话,板着张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万似地,在前头走得飞快。三个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包厢门口。

开门宋一杭看过来的瞬间,大概是已经提前知道了的缘故,脸上的震惊倒不算太多,只是目光依旧免不了在顾耀和许晟之间来回转了几圈。

“热菜可以上了吗?”服务员尽职地询问道。

“都上吧。”宋一杭说,“你们一直没过来,我就先点了,还有什么要吃的,不够再加。”

“够了,看一下午的戏,一肚子的气还没消化呢,我看不用加了。”

包厢门一关上,贺延率先拉开椅子坐下,冷笑道。

“看什么戏,我看就你演猴戏。”宋一杭打断他。

“别介啊,王宝钏守寒窑这种戏码我就不擅长。”

“你先喝点水。”宋一杭妄图暂时息事宁人,又问许晟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贯宋一杭都是他们中间更冷静的那个,最初那点打量的意味过去之后,神情和语气都恢复得很自然,恰到好处的客套里带着一点熟稔。

“六月底。”

“这么久了?”宋一杭倒是微微惊讶了一下,又看了顾耀一眼。

“回来之后,英国那边又有些事情,就又去了一趟。”

“你管人家久不久的,跟你跟我有什么关系。还能专程通知你不成?”贺延冷哼了一声,“至于顾耀知道了,为什么你也不知道……问他咯。你也别气,反正咱俩一个待遇。”

“我不气,我看这桌上就你气。”

宋一杭话说一半,立刻被贺延毫不掩饰地瞪了一眼,大有你个叛徒,竟然胆敢不同仇敌忾的架势。

好在在他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服务员推门上菜了。宋一杭记性一贯地好,记得每个人的喜好,十多道菜一一摆好以后,服务生轻声道:“还需要什么酒水饮料吗?”

原本是为了替顾耀庆祝一期项目的顺利上线,宋一杭还专程从家里带了瓶酒过来,现在这架势,也是不好再拿出来了。

“酒就不用了,随便上壶果茶就行。”

“百香果柠檬茶可以吗?”

不晓得哪个字又触到了贺延脆弱的神经,他哼笑了一声,服务员一脸的莫名。

顾耀叹了口气:“有薄荷茶吗?……上一壶,降降火。”

“我降什么……”贺延眼睛一瞪,宋一杭赶紧把筷子塞他手里,“吃饭,先吃饭。饿死了。”

餐厅的装修走古朴的路线,包厢不算很大,但只有四个人,怎样位置都是宽裕的。况且尽管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冷气也依旧得很足,可莫名地,许晟坐在他身侧的位置,顾耀却总恍惚,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垂下眼,喝了一口薄荷茶。

能骂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多,也讲的得差不多了。暂时没有找到新的发挥空间。又有宋一杭一直和稀泥,除了时不时抬头冷笑两声,外加把碗里的鱼块戳了七八个洞,贺延一时倒没再说话。顾耀心里乱,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桌上竟然只剩下了许晟和宋一杭在交谈。

两个体面人,说来说去,话题总是在安全范围内的。简单聊起许晟在德国的学习和英国的工作,又说起他去年经手的某个上市企业,恰好和宋家也有些合作的关系在,甚至还聊了几句N市近年来的经济发展情况。最后终于又绕回到许晟身上,这次问了个稍微越界的问题,“还是一个人吗?”

一瞬间,顾耀握着筷子的手不由得收紧了。忽然发现在宋一杭问出来之前,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夹着的青笋落在了碗里,第二下也没能夹起来。

“嗯。”

实际大概也就几秒钟,总感觉过了很久,终于听到了许晟肯定的答复。顾耀慢慢呼了口气,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那看来咱们这群人里,注定是我先结婚了。你们三个都还单身。”宋一杭不露声色瞟他一眼,笑着又把话题转开了。

“什么时候?”许晟于是问。

“年底先订婚。”

“恭喜。”

“谢谢。到时候你可以和顾耀一起来。”宋一杭微笑道,“我是说,如果你们到时候都在N市的话。”

对此,许晟没回答,掩饰似地抬手盛了一勺正好转到面前的豆羹,然而勺子还没碰到唇,腕却忽然被按住了。

“你不能吃,里面加了花生碎。”顾耀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很快地收回了手去,垂眼喝了口茶。

上一次花生过敏是在德国,登山的途中,吃了导游递的饼干,还好不多,只是也起了一身的红疹。

上上次是什么时候许晟记不清了……在顾耀面前犯那一次他还记得,在校医院,他陪自己挂了一周的水。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能记这么长的时间吗?而记忆是否也因为在脑海里留存得太久,所以融进了骨血,成为了身体的一种本能,哪怕隔了十年,依然保留着无法隐藏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