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两铁
岳鸣钦的眼睛在暗红的酒色辉映下更加摄人心魄。
“岳鸣钦,你的眼睛很好看,”他说,“像老鹰一样。”
像老鹰一样,敏捷,凶猛,骄傲,像是天生的王者。
“魏斯明,”这个高大的alpha垂下头,“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看哈利波特一直会幻想也许有一天,也有人会带着我离开,我会拥有魔法,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我不是在岳沐身边长大的,”他说。
“我从小在b市长大,领养我的是另一户人家,我叫他们爸妈叫了十六年,然后我分化成了S级alpha,拿下了几个大赛的金牌,再然后,岳沐就来领我回家了,告诉我其实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一个富豪榜上排名前十的父亲。”
他侧过脸笑,“简直是最烂俗最傻逼的电影情节。”
“生活不是电影,”魏斯明趁alpha不注意把酒瓶移了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岳沐才是傻逼,”他学着岳鸣钦的话说。
“但是,”beta绞尽脑汁的想,他念着酒瓶上的品牌名,“r-e-c-o,这瓶酒大概三千,你能买一百万瓶,还有很多,你能买一百辆布加迪威龙,或者一百辆迈巴赫,如果你愿意的话,大概也能买一百个实验室,这么说你会开心一点吗?”
“当然会,”他说,“魏斯明,我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有人会不喜欢钱。”
他闭了一下眼睛,魏斯明从没在这个alpha上脸上看过这样的神情,侧脸从鼻梁到嘴唇的线条紧绷,现出悲怆的轮廓。
“我养父死了,养母一个人带着孩子,我必须回去主持他的葬礼。但是标记不能中断。”
“这次是认真的,魏斯明,你愿意跟我回b市吗?”
愿意是个很神奇的词,像婚礼上司仪会问新郎新娘:你们愿意和彼此度过余生吗?像主角在浪迹天涯前的宣誓。
“我愿意,”魏斯明说,“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一遍也是认真的。”
他仰头喝下那杯酒,酒液在肠胃里穿梭,戚琳的白眼,魏温佑的冷漠,沈渡白被风吹起的白衬衫一角,实验室里经年的暗淡的灯光,欧阳书温热的手心。
他们都变得不再重要,随着酒液穿过身体,最后彻底被排出。
alpha也在看着这个戴着眼镜的beta,一个古板严肃,一切都要按计划严格执行的学究,现在坐在他的面前,坚定,毫不犹豫的说愿意跟他走。
“岳鸣钦,我被停课了,而且项目也结束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我。”
他凑过来,用手拍了拍岳鸣钦的肩。
“我在安慰你,”似乎怕这个动作很突兀,他解释道,“其实我没学过怎么安慰人,靠在我的肩膀上算吗?
他扶了一下镜架,像在思考,“或者你再喝一杯,如果这会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被人靠在肩上的重量其实并不重,把整瓶酒喝完了的两个人靠在一起,像两座雕像被熔铸后再合体,悲伤也因此减半。
..........
从A市到B市,从北方到南方,2152公里的距离其实坐飞机只需要三个小时。
飞机冲破云层,在空中留下一道流利的弧线。
一切手续都办的出乎意料的顺利,魏斯明坐在靠窗的座位,手上是一本介绍b市历史和景点的书,书尾还附赠一份城市地图和地铁路线图。
扉页的图片色彩鲜明,黄色的斑马线,用繁体字写就的黑色招牌,站在红绿灯前等待的人群经过模糊处理像一道飞逝的蓝色阴影。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
与此同时,云层之外,远隔大洋的M大,沈渡白坐在咖啡馆里,抬头恰好看见一道飞机留下的白线,他敲下第一个键盘。内容是:魏斯明,你想看看我的猫吗?
A市的某栋公寓里,于值送出的钢笔依然静静躺在盒子里,他看着眼前的玫瑰,一边打电话一边想起魏斯明跟自己说要跟着alpha回去一趟的表情。
“说不准,可能这次我真要情场失意了......”
没有人知道硬币将会翻转到哪一面
......
魏斯明刚才看的书里有一段评论这样写到:b市是一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九零年代的城市,原始财富积累和发展的停滞并存,旧日辉煌和新兴科技拉扯,令人庆幸的是,并未生出一个畸形的产物。
本地人通常静静听完这段话,然后两手一甩,汲着拖鞋“诶,早就该这样,不如去饮茶。”
海风吹来阵阵咸湿味,蓝色电车叮当叮当响。
“魏斯明,有任何不适或者让你感到不舒服的地方马上告诉我,”alpha的声音从驾驶位上传来,与以往不同,声调低沉,有着某种坚硬的质地。
他这两天要料理的事情太多,几乎一个头两个大。
“我知道,”车窗外一片黑沉沉的夜色,“岳鸣钦,我尽量不给你添麻烦。”
“不要这么说,你不是我的麻烦,”
车上放着古典乐,从柏林之声里流出来的音乐低低地震,“你是我的救星。”
“在事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不要说丧气话,说的越吉利福气越多。”
在这个关头谈吉利未免突兀,魏斯明看着alpha的背影,依旧宽阔挺拔,似乎没有经历这一路的舟车劳顿,也全不见醉酒时的颓丧之态。
只可能有两个原因,第一是alpha是程序设定的机器人,第二是他在强撑。
答案显而易见。
“岳鸣钦,会没事的。”beta说。
......
他们是在第二天赶到的殡仪馆,岳鸣钦的养母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穿一身素净的白,见到岳鸣钦的前一秒脸上还没什么表情,下一秒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扑了过来。
“小钦,你阿爸他,”似乎意识到有外人在场,她马上改口,“你舅舅......”
她的泪珠大滴大滴从眼眶里滑落,那是一双疲惫的眼,红血丝缠绕,眼角细纹层叠。
但很奇怪的是,魏斯明没有从里面看出多少悲痛,而是一种空白的麻木。
这种麻木就像一个视力正常的人突然被人从背后蒙住了眼,慌乱紧张,一时不知道该往哪走,但其实心中大半猜想还是积极的。
倒是被她牵着手里的那个小男孩一脸迷茫,紧紧地咬着嘴,似乎还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
岳鸣钦搂着柳锦的肩膀,这些年柳锦似乎又瘦了很多,肩膀像两片薄薄的蝴蝶翅膀,在他的手边不断颤动。
“阿妈,不用担心,我会把所有事都料理好的,”
他的目光移到那个小男孩身上
他还记得柳锦之前说过的名字:柳延之,做过分化监测,结果显示会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分化成omega。
5,6,7,8,alpha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时间,他知道柳锦也同时在数,他们都清楚对方的想法,如今也都心照不宣的想要做完这场戏。
“延之,叫哥哥,”她蹲下身,想让他走到岳鸣钦的面前,“岳鸣钦,哥哥,”
“不要,我不要。”小男孩摇摇头,挣脱柳锦的手,想要跑开。
“不用强迫他,”alpha退后几步,“对了,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恋人,魏斯明。”
魏斯明走上前,想和她握手,然而被她巧妙的躲开了。
“不要浪费时间了,小钦,还有很多事要商量。”
....
岳鸣钦和柳锦处理事情的时候,魏斯明就和这个小男孩一起坐在椅子上等,只不过他坐最左边,小男孩坐最右边,中间隔了长长一条道。
已经快进入冬季,他穿的还是凉鞋,鞋面上缀着奥特曼的挂件,他一下一下晃腿,奥特曼也跟着晃。
“哥哥,”他朝这边看了好多眼,然后小心翼翼跑到魏斯明面前。
“你和岳鸣钦很熟吗?”他挺起胸脯,显然还是在上幼儿园的小屁孩,脸上的婴儿肥也在颤动,“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是我哥哥。”
“嗯,我知道。”魏斯明对着他笑,他想要摸摸这个小男孩的头。
“但是那些小朋友都不相信,”看见魏斯明笑,他凑的更近了一点,“幼儿园里的小孩都太幼稚了,都不知道我哥是冠军。”
“哥哥,你知道这里是哪吗?”他爬上椅子,仰头问魏斯明。
这个小男孩长的不像岳鸣钦,一双圆圆的杏眼,招风耳,脸上还有宝宝霜的香味。但无论如何,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这是一个太难回答的问题。
“偷偷告诉你,”他用手捂着,在魏斯明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我以后见不到我爸爸了,我幼儿园里的哥们也是这样的,他偷偷跟我说的,他姥姥也是这样,有一天到了这里,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姥姥了。”
“是不是很神奇,”他问。
第16章 你不是书呆子
照片里的小猫微微低着头,眼睛是通透的薄荷绿,像两颗绿曜石,一身皮毛光滑水亮,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看得出来他的主人把它照顾的很好。
“它叫艾瑞克,”沈渡白在邮件里这么写道,“在去年冬天去世了。”
魏斯明想,如果这个转折是从沈渡白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应该也是冷淡的,alpha的瞳色太浅,看人的时候冷冷一瞥,像是永远都看不到底的样子。
“你在难过,”魏斯明在邮件里写,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我知道你是唯物主义者,但是艾瑞克留存在世界的上东西还有很多,你看见绿宝石,绿色的薄荷水,闻到和它身上相似的味道,可能都会在某一瞬间想起它,只要你愿意的话,你们之间的联结永远不会中断。”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如果感到冒犯的话,随时都可以指出来。”
魏斯明低下头,随手给放在桌子中央的东西拍了张照。
那是他昨晚上跑了好多个玩具店后给柳延之做出来的小东西,外形是一个普通的木盒,打开后可以立起来,就成了一面柜子。盒子里分出来好多小方格,一个方格里放着一个奥特曼模型。
第一格打开是初代奥特曼,后面依次按年代摆放。
唯独最中间放的是迪迦,赛文和泰罗奥特曼——
是魏斯明熬夜查出来的,据说是最受小朋友欢迎的奥特曼前三。
爸爸没有消失,变成了另一个星球的奥特曼,每天都在打怪兽,保护你。
魏斯明只能这么跟柳延之说,这个有点俗气的办法,是他想得出来跟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解释的最好语辞。
……
M国的白天,A国的黑夜。
沈渡白看着魏斯明发来的图片,想象他站在自己面前亲口说出这段话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很多个冬天的早晨,魏斯明都背着重重的黑色书包,一个人骑在他的前面。
他们其实知道对方的名字。
毕竟魏斯明当时经常和沈渡白换着当年级第一。
成绩单上两个人的名字亲密的挨在一起,沈渡白的目标位置只有两个,向上第一,向下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