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合鸽鸟子
啊,这是不打算跟我过夜还要自己骑车回去吗?宋洲脑回路飞转,建议道:“那……那去你那儿?”
“不行。”高云歌拒绝得毫不犹豫。
宋洲:“?”
高云歌解释:“不能再让跟我合租的人看到你。”
宋洲:“???”
“难道去开房,哎,那前台如果也见过你怎么办,你也知道务工人员流动性很大的,各行各业。”他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鼻息吐在高云歌脸上:“我就这么见不得光,只能当你的地下情人吗?”
但高云歌没有笑,被亲到红润的双唇紧抿,很是严肃正经。
后车座里只剩下频率不同的喘息,原本发热发暖的氛围瞬间冷寂。
一瞬间宋洲意识到问题所在。高云歌还被他压在身下,他单手握住他交叠的手腕压制在门上,直截了当地问:“在你眼里,我们并不算是在谈恋爱,对吧。”
高云歌的肌肉绷紧。
真要反抗,他其实不致于完完全全地被宋洲压制。他保持着被禁锢着任由宋洲宰割的姿势,沉默的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戴拿(他妈的)。”宋洲破口大骂。
头脑都跟着混乱,思绪万千如麻。他宋洲万花丛中过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被别人玩,还是三年前不辞而别的白月光。他实在太郁闷了,出离愤怒,更多的是憋屈,难鸣,控诉时口不择言,用词激烈道:“你在嫖我?”
高云歌眼神瞬变:“你嘴巴放干净点!”
没等宋洲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被掀翻,规规矩矩坐回真皮靠椅上。
高云歌比他更激动,甚至不安。
从来没有被扣上过性质这么严重的帽子,高云歌竭力要自重清白,指尖几乎要戳到宋洲鼻尖:“我没给过你一分钱,怎么能算嫖!”
第11章 做恨吗
宋洲被气得没脾气了。
毕竟是辆轿跑,他的双腿并没有完全舒展,手肘抵在膝盖往上的部位,低头轻笑时肩膀细细地抖动。
他竟一时半会儿板不下脸来。
倒不是被高云歌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而是高云歌竟然真的认真思考过关系的本质,给出充分的理由,再排除可能性。
那就更荒谬了。搞得宋洲都委屈巴巴的,巴不得立刻掏出手机在小某书上注册个momo发帖,标题是《花花公子现世报,想上岸从良却惨遭白p》。
是的,既然高云歌一分钱都没花,那他宋洲这些天跟白给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宋洲侧脸,盯着跟自己拉开距离的高云歌,那眼神凶巴巴还挺唬人。高云歌对视了几秒,没完全地避开,也没有回应。
“怎么不说话?”宋洲一肚子气,话音变重,“不喝点酒你就哑巴了!”
“十足今天活动买三送一,我来的路上有买。”
宋洲瞪眼:“???”
似乎是把宋洲的吐槽理解成了非常实用的建议,高云歌还真下车,从自己小毛驴的后备箱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他全部都带了回来,倒在两个人之间,里面有三瓶nfc果汁和一瓶50ml的伏特加。
宋洲在脑子里算了一下这一堆饮品要多少钱,就算便利店里有折扣,这些饮品对于高云歌这种一个月万把块钱上下浮动的工人来说,绝对算奢侈。
但高云歌就是很舍得在吃喝上花钱。宋洲感慨他的恩格尔系数简直爆表。高云歌问他恩格尔是哪个鞋厂,宋洲说那是外国人名,一个自己不会做饭的老头,以前谁家买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的回家,被他在路上碰到了,老头就会心里羡慕,嘴上酸溜溜地竖起大拇指说:“高,实在是高!”
宋洲车里有个蓝色stanley保温杯。他把杯子递给高云歌,高云歌主打一个随意,也不计算毫升数,两瓶苹果汁一瓶酒,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混在一起。
用吸管搅拌了两下后他先是递给宋洲。宋洲摆摆手,他也不客气,蒙头就是两口。
“以前在温州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你会喝酒。”宋洲都看懵了,傻了,以为高云歌是来山海市以后工作强度太高,才有这个习惯。高云歌摇摇头,说其实宋洲以前点歌花了那么多钱,他理所应当要到台下陪他喝两杯的,酒水都包含在点歌费里了,但宋洲一直没点过这个服务,他也就没主动提。
时隔三年才知道这项隐藏服务的宋洲:“……”
宋洲静待酒精在高云歌身上起作用。
果不其然,高云歌摇下他那边的窗户,留出十公分的空隙让冷风吹进来,宋洲掏出烟盒,是黑利群。他拿出一根递过去,高云歌很自然地伸手去接,宋洲装没看见,径直地送上去,烟尾衔在高云歌齿间时,宋洲的指腹滑过他的唇边。
宋洲掏出打火机。
再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兜里的火机都是从不知道哪儿顺来的。宋洲那个机身上刻着V19会所的logo和电话号码,他点火的时候刻意挡住,高云歌把烟拿了下来,拒绝了他的点烟。
他两指摩挲烟头“利群”的字样,良久,他跟宋洲说,熊安到现在都会问他,那个睡在他被窝里的人是谁。
宋洲积极得像学前班里被表扬的孩子,巴不得举着手喊“是我是我就是我”,赢得整个拆迁户小区租客们的表扬。高云歌又说:“你下午才在漂亮心情的车间里待多久啊,你一走,不止隔壁那个下料的,连旁边针车组里踩鞋帮的都跑过来问,那个大客户和我之前认识吗,怎么老是看我。”
高云歌很无奈:“你看我的眼神,太、太……”
高云歌双手握住保温杯。
他盯着杯内风平浪静的一小块水面,仿佛能从中看到宋洲眼睛的倒影,那注视是如此的灼热,毫无保留地只聚焦在自己身上。不管他在哪一个岗位,宋洲都会驻足,停留时间长短取决于带他参观的人是否催促。哪怕他意犹未尽地走掉了,高云歌都还能感受到那目光,那么专注,他有多心无旁骛地投入体力劳动,宋洲看着自己的眼神,就有多全神贯注。
他的下巴被抬起,宋洲的手指引着他侧过脸。
那是一张没有保养痕迹的脸,顶多在冬天涂点超市里开架的便宜护肤品。宋洲得凑的很近,才能看清他两颊上落着的细小灰尘,那张脸不笑的时候薄唇轻抿,给人的感觉破碎又坚毅。
宋洲记得高云歌的生日,和自己同岁,又比自己大两个月。比起记忆里总是为钱发愁又从不会向自己开口的那一个,眼前的高云歌不再是个模糊的身影,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爱不释手,深怕失而复得的又再次离去,他抚摸高云歌的脸颊,为自己辩解道:“可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种眼神吗?”
高云歌又喝了一口。
他想说,宋洲的存在,和他口口声声的喜欢,已经对他原有的工作和生活,都造成一定的困扰了。
他又不得不承认车间的工作机械且重复,生产过程毫无创造性,宋洲这种受过高等教育、从一出生就没吃过力的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可他就是出现了,站在那里,那么雀跃地看着自己,好像……好像自己从事的体力劳动极具吸引力,他是那么欢喜,跃跃欲试得像是时刻要加入。
“你还是不要再去车间了。”高云歌再次强调那不是宋洲应该待的地方,他想了想,说,“也不要过于纠结我们俩算什么关系,我觉得,我觉得吧……”
高云歌也尽力了。酒都喝半杯了,他极度真诚道:“我就觉得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宋洲:“……”
宋洲捂住心口,捶胸顿足好几下,愣是没能说上一句话。
你听听,你听听!他恨不得把大学时代的宋小洲揪出来一起打,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这像什么话!
不对啊!想当年我再怎么风流倜傥,也没有过这么耐人寻味的论调吧,高云歌哪来这么多无师自通的渣男语录啊,简直是危言耸听!
“得,你清高,你了不起!那现在这样是哪样?不能去你上班的地方看你,不愿意住我家,也不许我去你家。每天只能等你通知,加班就不见,不加班就在车里碰一面?”宋洲扯扯嘴角,被一股无能为力的凄凉席卷,“原来我真的见不得光啊,我只能跟你偷情。”
“不是你,是我、我。”高云歌很清醒。他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那都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不在乎啊,我什么时候在乎过?”宋洲反问,听声音,都快哭了。那一瞬间他想到结婚,如果缔结一纸协议能让他和高云歌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绝对会去争取,国内不行就国外。
可婚姻就能保证永远的爱意吗,宋洲突然恍神。他十四岁就亲眼目睹过父亲和秘书在办公室里发生亲密关系,宋宛成三年前挽着宋恩蕙的手将女儿托付到澳尔康大儿子的手里,宋恩蕙致辞时说,她拥有全天下最爱她的父亲母亲,但她最爱的,是从小就守护她的弟弟。
“你父母在乎,你姐姐也在乎。”高云歌晓之以理,“我们不是孤零零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也有弟弟,我、我还……”
高云歌的眉眼都舒展,像是马上要跟宋洲分享一个久违的好消息。宋洲没能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此刻只想要求证:“那你喜欢我吗?”
高云歌应该是有微微点头的。
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宋洲更加不满了。
“那你爱我吗?”他的语气都有些咄咄逼人了,“你爱我吗?高云歌,你爱我吗?”
高云歌唯有沉默。他收获了宋洲不屑的笑。
“你都不爱我,干吗叫我去体检,还说要跟我做啊,”宋洲完全是在无理取闹,“没有爱那你跟我上什么床,我们两个做什么,做恨吗?”
第12章 天骐
宋洲从那个晚上之后就再没联系过高云歌。
三年前高云歌跟自己“断崖式分手”,一夜之间卷铺盖走人带着弟弟消失在上海,他原本以为回到温州以后还能再见,但他从酒吧到工厂全都找了个遍不见人踪影。
紧接着就是姐姐的订婚宴。他也从肯恩毕业,在澳尔康有了职务,正式从一个学生过渡到职场。
仔细想想,他当年和高云歌的相识其实极为短暂,也就只有在上海的半个月里,有那么三天,为了给自己省酒店的住宿费,高云歌主动提出两个人住一个标间。
宋洲当时心里狂喜。
这些花费对于高云歌来说是天文数字,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夜酒水,一顿宴请,花了就是花的,毫无感觉。
但高云歌珍惜他的钱不就是珍惜他这个人吗,他单方面美滋滋地享受两个人的同床共枕,无奈高云歌母亲的病情还是回天乏术,主治医师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宽慰是,医学只能到这儿了。
这世界上终究是有钱买不到的东西,比如逝去的生命,还有高云歌肯定的爱意。
“在你真正爱上我之前我是不会和你发生什么的。”宋洲那一晚说得义正严辞。像古早偶像剧里带台湾腔的花美男,宋洲发誓自己会守叽如玉,如果一定要在这之前加一个期限的话,那他会一直等到高云歌对他说“我爱你”。
轮到高云歌:“???”
宋洲终究是个有骨气的人,高云歌毫无表示,他就发动技能“断崖式断联”,要让高云歌也尝尝自己三年前怅然若失的滋味。
但事实证明高云歌好像并没有受到攻击,他的生活和工作都照旧,今天在这个厂,明天那个工位。宋洲在那个拆迁户小区门口远远地看到过一次高云歌出大门口,后座载着另一个睡眼朦胧刚从被窝里捞出来的小黄毛,一看就是又当老好人了,帮人找工作又借别人暂住。
高云歌就是这么很好的高云歌。
宋洲完全能想象没喝过酒的高云歌笨拙地劝说,要每一个吃不了打工苦的年轻人明年不要再出来了,乖乖待在老家读书。
至于宋洲,他还是要每天去工业区里转悠,哪怕没下单,总是不缺老板请他吃饭,饭后酒吧迪厅里消磨时光。宋洲有一次提到麒麟湾大厦的KTV,茶桌对面的老板先是一愣,然后玩味地笑,问宋洲是不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尝尝不干不净的野趣,宋洲听出他在开什么玩笑,摆摆手,把这个话题跳过。
那一晚宋洲一行人还是去了V19。
顶奢卡座里,每一个男性喝到最后,身边都陪着个浓妆艳抹身材绝佳的小姐,只有宋洲孤零零一个人。记不清多少次有小姐妹想来拼桌坐到宋洲边上,宋洲躲开,开玩笑说他没有钱,姐妹们咯咯直笑,说如果是宋洲的话,只要有人就够了。
非常套路的调情语句。
暧昧可以批发,深情支持零售。如果是放在三年前还读书的时候,宋洲那叫一个来者不拒,不重样到当时暂住在他大平层之一的梁真都被吓到,捞起吉他就往外面山塘街跑。
但宋洲现在一点心思都没有。
大厅里电子音乐炸裂到说句话都得贴着耳朵,宋洲像是抽离出这个空间,又回到麒麟湾大厦里廉价逼仄的KTV包厢,他在那里唱歌给高云歌听。
高云歌眼睛亮晶晶的,追着问他这个很简单的英文单词怎么念,那句很短但一直在重复的词是什么意思。他会很捧场地鼓掌,连连发出“哇”的声音,好像宋洲会另一门语言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宋洲承认自己很想见高云歌。
哪怕只是远远看着,看到这个人存在于自己的生命里,他就能获得某种无法解释的平静。
以至于在天骐的车间里见到高云歌,他笃定高云歌一定也是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度日如年,所以才略施小计出现在这里,企图重新复宠!
高云歌还是没戴蓝牙耳机,来回走动两圈后,又回到流水线的第二道口。
临近年关,工业区里的鞋厂都已经结束了生产,天骐的流水线今天开着也不是为了赶货,而是换鞋盒。坐在线头的黄毛一边重复将鞋从印有澳尔康注册商标的鞋盒里拿出来的动作,一边歪低着头,看手机屏幕里蝴蝶从嫔妃披肩里飞出的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