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上川
小时候是不甘心自己在父母面前是透明人,高三时是不甘心所有人都看轻自己的选择,工作是因为不甘心吃了这么多苦如果一事无成就要回老家看爸妈亲戚的脸色,所以他拼了命地去闯、去做,想改变一切。
顾晏津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很尽力了,不管是对爸妈,还是对邵庭阳。
可是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人生真没意思,不是追求没得到的东西,就是得到又失去。
顾晏津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他很想找个地方休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北小河边。
顾晏津看着翠绿河面泛起的涟漪,心忽然静了下来,他席地坐在草坪上,等到彻底停下来后才意识到“精疲力尽”的不止是他的精神,还有身体。
刚才摸手机时他还想狠狠报复一顿父母,断掉每个月从他卡上划走的“生活费”,但现在坐下细想,又觉得没意思。
过继的事不愿意,那拒绝掉就好了,难道顾晓钟还能强行替他认儿子吗?何必闹得大家都难堪,还翻了那么一出旧账?
现在想来,其实是有许多比他当时发怒口不择言更好的处理方法,他大可以装作为难考虑的模样,然后订一大早的机票,半夜去酒店住,等他们醒了他人也早就走了,顾晓钟也拿他没有办法,总不可能飞到A市来逮他,顾晏津没告诉过他们自己的住址。
但顾晏津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些话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口。
他不痛快,就想让所有人都不痛快。
看来顾远辰有一句话确实没有说错,他说别搞得像所有人都欠你一样。
是啊,不是他们欠了你的。
是你欠了他们的。
谁让你这么倒霉投胎到这一家?不是别人,偏偏是你,这大概就是报应吧,可能你上辈子无恶不作做了太多错事,所以才被惩罚有这样的一生。
顾晏津想了很久,觉得这是最好的答案。就当是报应吧,他心里才能好受许多。
顾晏津自言自语地发泄了一通,觉得不那么难过了,只剩下疲惫。
他起身,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首都提前一步进入了秋天,最近的天气只有二十几度,不冷也不热,风一吹、身上很凉爽。
北小河是一条河面略窄的分支河流,周围并没有加建护栏,河岸边铺了一条防滑的石砖道,只是面积很窄,算不上什么走道。隔一段距离就是小番薯上的网红打卡地——北小河公园,反而这里人比较稀少,会有几个退休的大爷支着板凳来钓鱼,今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大爷们还没来,周边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在远处背撞树的大妈。
很安静。
顾晏津静静地坐在树下长椅上休息,头顶的乌柏树已经长得很高、树叶枝繁叶茂,正好为他投下了一片阴影。他听着耳边不知名的鸟叫,不远处河水时不时泛起的波纹,意识好像也沉进了河水之中。
好累,好累。
他真的好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不用到处奔波,只是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儿。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时间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
“小伙子、小伙子?”
他隐隐听到身边有人在叫他,但耳朵像隔着一层保鲜膜,绷得紧紧的,声音过滤进来变得格外模糊。他想睁开眼,但却做不了反应,好在喊他的那个人一直没有放弃,又晃了好几下,顾晏津才缓慢地清醒过来。
视线边缘,刚才那个背撞墙的大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看他醒来终于松了口气。
“娃啊,你怎么睡这儿了,不怕着凉啊?”
顾晏津没有回答,他的脸还是木的。
大妈扫了他一眼,继续絮絮叨叨道:“我看着你有点不像本地人啊?来玩的还是在这儿上学呢?多大了啊,有没有工作?等会儿就起风了,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家吧,别冻感冒了,这段时间流感多着呢。”
顾晏津头很痛,大妈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就转过头去。
年轻人拒绝的反应十分明显,大妈也识趣地不再瞎跟他聊天,站起身只在一旁扶着长椅背来回扭动、锻炼身体,消磨时间。
顾晏津也没有精力再去管她,只仰着头靠在长椅上发呆,坐了两个多小时。
中间大妈去上了趟厕所。顾晏津本以为她已经走了,然而十几分钟后又看到了她折返的身影。
“娃啊,我过会儿得回家做饭了,你也回去吧。”大妈劝道,“这天凉,在外面坐这么久对身体不好,听姨的话,回家吧。”
顾晏津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留在这儿是为了陪他。
他顿了顿,很冷淡地道,“你不用管我,我想再坐一会儿。”
“这天都快黑了,你一个人在这儿多不安全啊。”大妈见劝不动他,就也跟着坐了下来,“我看你也不玩手机的,现在年轻人多爱玩手机啊,你在外面待这么长时间,家里人不担心你吗?”
顾晏津没什么反应,过了很久才说:“……我家里人不管我这些。”
他这句话音调和语气都很淡,可是透露出的意思却不寻常。
大妈看他呆呆木木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缓不过神一样,她一时间也不敢多问,“那、那你这脸上的伤呢?”
顾晏津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还没碰到就被大妈打了下来。
“哎呀,别感染伤口了。”大妈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对半叠好的餐巾纸,抽出几张轻轻擦了擦他伤口边缘的污渍,絮叨道,“长得这么俊的一个小伙子,别破相了。”
顾晏津把手放下来。
他额角边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大妈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瓶矿泉水,拧开沾湿面巾后再继续给他擦。
虽然不是碘伏和酒精,但凉水碰到皮肉伤口还是泛出了轻微刺痛。顾晏津没有动,任她仔细擦着,每拿下来一次,那白色的纸巾面就沾上一团或紫或红的血污。
“是不是跟同学动手了,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大妈可怜道,“那人打你,你也打回去啊,打不过咱们就叫110,总不能站着白白挨打……哎哟,你看这伤的。”
顾晏津听到她说“同学”就想笑,但扯到嘴角的伤口,又把笑意收了回去。
“阿姨,我都三十二了。”
“哎哟,你都三十二了?和我儿子一个年纪,我还真没看出来。”大妈又好奇道,“那这是谁打得你啊?报警没有?”
“我爸、还有我哥。”顾晏津轻描淡写地落下这一句,又拒绝了大妈的擦拭,“我自己来就好。”
这话一落下,大妈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想说些什么但顾及着又说不出口。
“是我说了些混账话。”顾晏津把湿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淡淡道,“被打是应该的。”
“那也不能动手打人啊。”大妈不满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而且说难听点,你老子难不成是过世了吗,要叫你大哥来教育你,当父母的看到兄弟俩打成这样,也不拦的吗?太过分了!!”
顾晏津笑了笑,心想如果他还手,那么顾晓钟就不是在旁围观了,闫漪梅估计也会大叫着冲上来护住她儿子。
他没还手,大概是不想见到那一幕吧。
大妈叹了口气,“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姨给你去买点创口贴,你不知道这儿风有多大,灰尘多着呢,别回头弄感染了。”
“不用。”顾晏津拒绝道,“我马上就走了,您也赶紧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哎呀没事。”大妈关心地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你家里人不管你吗,你这会儿走,回哪儿去呢?回家吗?”
顾晏津没回答。
他本来应该编一个答案的,但是也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许多年没回首都,很多地方他都已经不熟悉了,而且现在手机坏了、他没有身份证也没有现金,只能先回家去拿东西。
但他要能回去拿证件和行李,也就不会在大吵一架后之身出走了。
大妈也看出了他的犹豫,热心地说:“你还有其他能联系上的人吗?如果没有,那你就跟姨回去,姨家楼下有个车库,前两年改成了房间,现在没人住,你在那儿睡几天也不碍事。”
顾晏津很快拒绝了。
“没事……有的,我有能联系上的人。”他迟疑了几秒,才道,“我能问您借手机打个电话么?”
“哎呀,这有什么能不能的,都小事!”大妈豁达地一挥手,把手机递给他,不忘问,“给谁打啊?是你亲戚不?得是熟悉的人才放心。”
“嗯、嗯……”顾晏津看着拨号盘,过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邵庭阳和他的关系,最后只说,“是、是我弟弟。”
大妈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行。”
顾晏津按下拨号键,但电话那头响起很久的忙音,一直都没有接听。他打了第二遍,铃声响了十几秒,挂断了。
停顿几秒后,顾晏津又拨了出去。
此后挂一次,他重拨一次,像是铁了心要打通这通电话。
大妈在一旁看着,本想说些什么,但看他的表情,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顾晏津打的是邵庭阳的私人号码,但即便是私人电话,只要是陌生的号码他看到了基本不会接。
以前就因为航司泄露信息、邵庭阳不仅被堵在机场无法回家,还被迫接到了上千个粉丝和私生拨打的电话,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联系营业厅办理了号码停用。
顾晏津其实也知道这个从首都打出去的号码他大概率不会接,但是他这会儿倔劲儿上来,就像中午时和顾晓钟吵架一样,心里闷着一口气,一定要发出去才甘心。
·
邵庭阳在挂断第八个同号码的未接来电后,也有些烦躁了。
他这个私人号码基本上只给亲朋好友透露过,圈内人很少知道,但也耐不住有些爱显摆的亲戚泄露了出去,所以偶尔还是会接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
碍于亲戚的面子,他不好直接拉黑,只能假装以为是骚扰电话挂断,一般人被他挂个两三次就不会打来了,但这个号码却十分不知情识趣,连着打了十分钟,邵庭阳都已经调成静音了,还是会被震动打扰。
小天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挺奇怪的,“183开头,还是首都打来的,卖房的啊?不是吧,咱们可是在A市,现在房地产都隔这么远推销啊?不至于吧。哎哥,你是不是看房还是什么时候泄露信息了?”
“没有。”
邵庭阳摇头,他从来不在这种地方留下自己的私人联络方式,要做什么都是转给助理出面,能免去很大一部分意料外的骚扰。
但是这么死缠烂打的,除了私生外,他还是头一回见。
邵庭阳很烦躁,这次他不打算挂断了,晾着对方等这六十秒的忙音过去,如果他再打来,邵庭阳就真的要拉黑了。
“那还真是少见,咱们平时除了商务活动、颁奖典礼和拍古装戏啥的,基本上也不往首都去啊,这推销的怎么会打给你呢?等下,是不是税务局的电话?”小天随口说,“哥,你要不听听看?”
邵庭阳没有说话,在这一阵忙音结束后,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但他没有急着挂断。
小天提醒了他,邵庭阳忽然想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可能性。
顾晏津是土生土长的首都人。
他犹豫了几秒,对那方不间断打来的担忧还是压过了警惕和烦乱。邵庭阳按下了接通键,尝试地问了一句:“喂?”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
“……”
电话里,邵庭阳又问了一句:“喂?你哪位?”
顾晏津愣愣地把手机放在耳边,他没想到邵庭阳真的会接。
也是,他都打了快十个来电了,邵庭阳大概也是好奇加上烦躁吧,想看看这样一个持之以恒骚扰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没想到是分得很难看的前任。
顾晏津觉得这个答案说出来就很傻,尤其是在前两天他们闹过一场之后,这简直不亚于一个求和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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