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垃圾 第2章

作者:凉凉生 标签: HE 年下 正剧 竹马 近代现代

“你爱我吗?”

“不爱能让你上吗?”

“可我远比你爱我的程度,要爱得多得多。”

后来是我先不想让他当我哥哥的。

第2章

1.我有哥哥了

夏天傍晚的网吧,热得像一个蒸笼。每个人都好像蒸笼里的发酵馒头。我蹲在门口,把坏掉的那只左腿伸出去,馒头一个个从网吧里走出来,灰色的香烟袅袅不断。

苟全骑着自行车路过。他看见我,把车停在路边,嘴里啧啧啧地叫着,像是小狗舔舌头,嘴里还咬着骨头渣滓,吐字含糊不清,却带着一股兴冲冲的劲儿。

“唐小西,又来网吧等你哥呢?”苟全走过来,拿走我的书包。

奥特曼书包上的奥特曼都掉色了。我站起来去抢,苟全把我的书包举起来,丢到他的车筐里,然后骑上车,扬长而去。苟全住在我家隔壁,他爸爸和我姥爷是棋牌搭子,他喜欢到我家来蹭吃蹭喝,霸占我的床睡觉。

我不讨厌苟全,因为我知道,我会在我家里看见我被抢走的书包,还有我被苟全拿去抄完后的数学、英语练习册。

晚上七点。天气凉下去,蚊子围着网吧橘黄色的灯牌在打转。章言礼骑着摩托车姗姗来迟。黄毛摘下头盔,先一步指着我,对章言礼说:“章言礼,是你弟。”

章言礼拍了他的肩膀,走过来。他先到香樟树下,从兜里摸了几张纸币出来。手沾了口水,数了一遍钱。

“给你,拿去花。别来找我了。”章言礼把钱递给我。

一共二十三块五毛。

皱皱巴巴的钱,握在手上,跟握着一朵花儿一样。章言礼把花儿给抻开,塞到我手上:“拿着,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钱吗?现在又不要了,装什么装?”

上个星期,我在网吧里偷了章言礼二十块钱。被他捉到。他把我拉到巷子里,进行批评教育。他是惯偷,我是初次犯案的小偷。惯偷教育小偷,以后不准再偷东西,会坐牢的。

这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我在家里晒衣服时,和姥爷说起章言礼。姥爷一边修理他的小板凳,一边和我说,不准和章言礼走得近。

香樟树下,影子像是一张网,章言礼从网里走出来。我推开他的手,生气地说:“我不要你的钱,我有吃的了。”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那你等我干什么?为了认我当哥哥?”

我嗯一声。

黄毛在旁边笑出来:“竟然真的有胆大的小孩儿敢认你当哥。”

章言礼挥挥手,让他先进网吧。他没有跟着黄毛一起笑我,我挺开心的。

章言礼把零钱放到我的兜帽:“拿着吧,买点吃的。别觉得我威风,我都是假威风。”

那天我收获了二十三块五毛。我小心地把那几张皱巴巴的钱夹进旧书里。那是一本叫《金色梦乡》的书,我从没看过。是爸爸的书。

晚上八点半,章卉跟着二叔来我家。章卉是章言礼的姑妈,她在和我二叔拍拖。姥爷为了等他俩,把饭点延迟到八点半。二叔带着章卉上门,饿着的姥爷没有一点好脾气。

我的肚子咕咕叫,只好去厨房里偷了点儿白糖。我把白糖抹在手掌心上,一点点舔。厨房小得像是个茧房,我和姥爷在这个小小的茧房里蛄蛹,我矮矮的,姥爷也矮矮的。

二叔在饭桌上,跟姥爷大吵了一架。原因是二叔想要把姥爷住的这栋房子卖了。他们在客厅里吵。章卉阿姨拿着她的小皮包,就要走。我去送她。

到院子门口,我问她:“卉卉阿姨,你知道章言礼的手机号码吗?”

“知道啊,你要他的号码干嘛?他欺负你啦?”章卉低下头,端详着我身上有没有伤口。

“我想要和他打电话。”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章卉说:“他人那么坏,我都管不了他,听说他跟你们学校初中的男生还约过架。你不怕他吗?”

我有点儿局促:“不怕。”

“我们小西真是勇敢的孩子。”章卉阿姨说。

我如愿地得到了章言礼的电话号码。一串黑色的阿拉伯数字,像是小豆芽一样长在纸条上。

我关上门。咯吱一声。然后拖着有点跛的左腿,拿着誊抄了章言礼电话号码的纸条,跑到家附近的一座公共电话亭。我花了一块硬币,拨打章言礼的电话号码。

盛夏夜,蚊子藏在三角梅下,三角梅藏在路灯下,路灯藏在赶路人的眼里。我左脚和右脚交替着摩擦,一边跳,一边打蚊子,再一边等着电话被接通。

“喂。”章言礼问,“谁啊?大晚上打电话。”

我细声细气:“是我呐哥哥。”

章言礼轻笑一声:“再喊我哥,信不信我揍你。”

“哥哥。”我喊。

章言礼或许还在网吧打游戏。他那边好吵。嗡嗡的声音,吵得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喊了章言礼十一遍哥哥,章言礼答应了两次。

睡觉前,我看了一眼《金色梦乡》。白色的纸张,像月光的颜色。夹了纸币的那一页,有一句话是“我三岁零三百三十九个月”。我把我的年纪换算了一下,我是三岁零六十四个月,章言礼是三岁零一百五十六个月。

章言礼是唐小西的哥哥,从年纪上来说,确实如此。

苟全第二天骑车到我家楼下。他让我坐他车去学校。我背着书包,不坐他的车。

“你不坐车,自己走着去啊?迟到了怎么办?”苟全一边骑着他的小驴车,一边喊我。自行车吭哧吭哧的零件一直在叫唤。

拐过弯,到街上。肮脏的小巷子变得焕然一新,好像两个世界通过这个丁字口衔接起来。左边是包子铺。章言礼的摩托车停在那里。我走得越来越快,跛着的腿仿佛感受不到疼痛。

苟全在后面喊:“唐小西你不要命了?你去搞章言礼的车干嘛?”

章言礼闻声看过来。

我两只手两只脚,像一个壁虎一样,企图爬上他的摩托车。章言礼手肘支在桌子上。他桌子上还有两屉包子和两碗豆浆。黄毛在店里跟老板娘要豆腐脑。

我终于爬上摩托车。我和章言礼对视,我骄傲地昂起头,喊他:“哥哥,你能不能开车送我去学校?我有钱,我给你钱。”

章言礼笑了声,他对端着两碗豆腐脑出来的黄毛讲:“看见没,不揍一顿,就不吃教训的臭小孩儿。现在还学会顺杆爬了。”

黄毛说:“那我帮你教训一顿。”

苟全冲上来,哭着跟黄毛说:“哥哥,唐小西腿不好,脑子也不好,他数学每次都考班里倒数第一。你别打他了,你打我好了。”

苟全说我上来就认章言礼当哥,他还不是一样。他说了谎话,我脑子很好,我数学次次都考班里第一,考倒数第一的是苟全。

章言礼喝完粥,走过来。我坐起来,抱着书包,看他。章言礼穿着一件T恤,T恤上印着四个字“我是傻.逼”。他跨上摩托车。我隔着书包去抱他。

他把他车上那个粉色头盔递给我。粉色头盔有点大,套在我脑袋上,我眼睛的视线就被挡住。我的手摸着章言礼的腰,紧紧地抱住他。

“哥哥,我也要吃包子。”我说。

章言礼说:“要吃就叫你爸给你买。”

我闷闷地说:“我爸爸没了。”

章言礼沉默了会儿,在摩托车驶上马路后,才问我:“学校在哪里。”

风像是一条河流,我和章言礼是河流中的两条小船。阳光是碎掉的斑驳。我不禁想,我和章言礼今年都三岁了,但他要比我大九十二个月。

九十二个月也是一条河流,是很漫长的河流。

我枕在章言礼的后背上,闭着眼睛,睫毛上流淌过一滴水,是我的眼泪。真好,我真的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庇护我的哥哥,章言礼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第3章

2.只会牵你的手

两个星期前。我被不同班的男生拉到厕所隔间。隔间逼仄狭小,并不是冲水式的那种马桶或者蹲便。

而是很长一条的那种茅厕,中间凹陷下去,大家都踩在茅厕两边上厕所。

他们把我的校服丢进茅坑里。然后把我锁在最里面的坑位。我要是想要出去,要么从上面爬出去,要么从下面很长一条的茅坑里爬出去。

他们欺负我,就只是因为我与众不同,是个跛子,和别人完全是两个模样。我在厕所里待了一个多小时,苟全来找到我。他拉着我的手,说:“唐小西,你被关了你不会喊啊?”

我哑着嗓子,对他说:“我要怎么喊?我喊了半个多小时,没有人来帮我嘛。”

苟全把我的校服捡起来,丢到洗手池里,反复地洗。我洗袖口,他洗领口。洗着洗着,我就哭了。我说:“我要是有哥哥就好了。我要是有一个不好惹的哥哥,谁都不敢欺负我。”

苟全说:“你要把你爸从坟里挖出来,让他给你生个哥哥?”

我拿了水洒他脸上:“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听不懂打比方吗?”

“我又没有学过。”苟全拿水来泼我。

我们在厕所里打水仗。晚上都湿着回家。天边的夕阳像是橘子汽水味道的落日,夹着一点巧克力炼乳,一点白色奶油。我咂摸咂摸嘴,真想一口吃掉。

所以我才那么想要让章言礼当我哥。他是个好人,他不好惹,他对我好,他是个好哥哥。

章言礼在一家汽修厂工作。虽然说是工作,却并不用打卡上班,由于汽修厂是老板是章言礼的叔叔,所以他经常翘班,没有人说他。

章言礼帮过我两次,所以我理所应当要给他一点回礼。

因此我每天放学,会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留一个小时,帮刘文明照看一个小时的店。刘文明是我姥爷的牌搭子,耳朵不好,他最近忙着跟我姥爷打牌,每天下午都要去我家。

我帮他照看一个小时店,他给我一块钱。两个星期,我攒了十三块钱,有一天因为有个小女孩儿过来赊账,我让她跟我一起在小卖部守了一个小时,然后把我的一块钱工钱给了她,她给她姐姐买了一张贺卡。

我用自己赚到的十三块钱,买了卡纸和胶水。在家里做兔子绣球。苟全来我家,趴在我卧室的地板上,问我做绣球干什么?

“你又不是女生,做手工干嘛?也有要表白的对象了?”苟全问。

“表白?”我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苟全不可思议,“就是两个人,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其中一个喜欢上另外一个,忍不住了,想要对那个人说‘我喜欢你’啦,‘爱你’啦,就叫表白。”

“真肤浅。”虽然不懂,但我还是得嘴一句。好像随便评价一句,我就真的懂了一样。

房间静悄悄,像是寄居蟹的壳。傍晚的阳光照进来,成了填充蟹壳的柔软的肉。我们两个小孩子在浅浅地呼吸,小兔子绣球像是这只寄居蟹的心脏,柔软而秀珍,承载着我和苟全此刻所有的希望。

“真的做出来了!”苟全扯了下脸上的纸。胶水黏黏糊糊的。

我骄傲地抹了一下鼻子,把兔子绣球放在桌子上:“我明天就去表白!”

“表白?跟谁?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苟全不可思议,“我们才读三年级,你就有喜欢的人了?要是被老师知道了,你要被骂死的。”

“不仅要被骂,还要写检讨。”我补充说。

“那你还表白干嘛?”

“我喜欢他哇。”我说。

“谁啊,我认识吗?是二班的周倩倩吗?”苟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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