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垃圾 第3章

作者:凉凉生 标签: HE 年下 正剧 竹马 近代现代

我摇头:“是章言礼。”

苟全无力地躺在地板上。我爬过去,双手撑在他的脸颊边,问他:“不行吗?他可是章言礼。”

“你是不是有病啊?章言礼是男的,他都跟我们不是一个年级的。”苟全说。那些交换QQ号的人,都是一个年级的,这都是道上的规矩。

“我喜欢他啊。”我说。

“你懂什么是喜欢吗?你根本不喜欢他,你只是想要他保护你,你只是自私而已。”苟全推开我。他坐起来,气呼呼地踢开地上的一堆碎纸,跑走了。

我自私吗?

我抱着兔子绣球,像是抱着一颗柔软的心脏。我只是想不被人欺负,只是想章言礼护着我,为此我可以讨好他。我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因此付出一些代价,这叫自私吗?

睡前,姥爷在外面点盘香。艾草味的那种黑色盘香,味道特别浓郁,好像要把人也一块儿给熏死一样。我把蚊帐放下来。姥爷进我的房间,叮嘱我下周末要跟他回乡下去祭拜爸爸。

我嗯了一声。姥爷把门关上,留了一条缝。他在外面喝酒,看某个卫视新出的泳装美女节目。我借着外面电视机的光,趴在床上看我新做的兔子绣球。

明天我要把绣球给章言礼,希望他能喜欢。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下雨。整个小城市,笼罩在雨幕里。烟雨像是城市羸弱的呼吸,红绿灯像是城市的眼睛,眨眼,几十秒就过去了。

我穿着姥爷的黑色雨衣,把兔子绣球藏在里面。这天是周六,章言礼大概率在网吧玩游戏。我去青青网吧门口等他。黄毛叼着烟,过来,掀开我雨衣的帽子,问:“等章言礼?”

我点头,后退一步,把帽子从他手里夺了回来。

“他今天不来网吧。”黄毛说。

“那他在哪儿?”

“百超汽修厂,他叔叔的店里。”网吧里有人在叫他。黄毛应了一声。他说他有事儿,要带小孩儿去找章言礼。

黄毛伸手来牵我的手,我把手背在背后。

“你在章言礼面前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黏在他身上,怎么到我这儿,就怕了。”黄毛说。

他牵着我的雨衣,撑着把红色塑料伞,把我送到百超汽修厂。百超汽修厂很小,一爿店铺只有几平米大,外面有个空地,可以停车,店里摆着各种五金工具。店里脏脏的,机油把地板弄得很脏,擦也擦不掉。

黄毛在门口,对里面喊:“章言礼,你弟弟来找你了。”

章言礼从车底盘下面,滑出来,他看了我一眼,又滑进车底盘下面,继续修车。

黄毛蹲下来,给我一个泡泡糖:“去里面等,外面雨大。”

我慢吞吞地走进去,左腿使不上力,有点打滑。黄毛朝我挥挥手。我抬起手,也朝他挥挥手。有车被拖进坝子里。我让了让,因为左腿没有力气,所以摔了一跤。

章言礼从车下面,滑出来,他站起来,把扳手抡在手上,朝开车进来的司机吼道:“面前还有个孩子,你看不见啊!”

司机连忙下来道歉。我咀嚼着泡泡糖,优哉游哉地牵着章言礼的手,吹了个泡泡。章言礼回过头,从我手里把手抽出去:“我的手脏得要死,你别碰。”

我点点头。抱着我的兔子绣球,去汽修厂门口坐着。老板给了我一个木凳子,很矮。我拿了凳子坐在角落里,看章言礼修车。

雨依旧下着,只是小了一些。章言礼就一直没停下来过。老板在旁边抽烟,打扑克牌,还是打的斗地主。我凑过去看。汽修厂的老板问我:“小朋友,看得明白吗?”

我点点头:“你手里有两个炸弹,稳赢。”

最后老板真的赢了。他给了我十块钱,说我嘴甜。我撑着下巴,在旁边看他们打牌。章言礼修完车,过来,拿了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他喝水时,水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流淌。

我扯了扯他的黑色围裙,上面都是机油。

我把我做的兔子绣球拿出来,递到他面前:“送给你的,是谢礼。”

章言礼拿起兔子绣球,看了眼:“这么幼稚的东西,谁会要?”

我摸了摸鼻子,有点失落。我脑袋低着,伸出手:“那你还给我。”

章言礼说:“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怎么小朋友还想要回去?”

老板在旁边说:“你别欺负人家,他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这么有毅力还胆子大的小朋友,我还是头一次见。”

章言礼进屋里换衣服。他撩起工作制服,一脱,就光着上半身了。我看了两眼。他可真瘦呐,腰都能看得见肋骨,跟我们班那些胖墩一点都不一样。

还是说男生长大后,就瘦了?

我有一丢丢微胖,属于走路是看起来会duang duang duang的那种。有点像是一只微胖的蘑菇。苟全是这样形容的。我们小学一年级唱“采蘑菇的小姑娘”,苟全唱“采小西的小姑娘”。

老师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改,他说唐小西更像蘑菇,还比蘑菇胖,小姑娘采唐小西,能采得更多。大家都在笑,就我一个人红着脸,快哭了。

“叔,”章言礼换上自己的短袖,拿了把雨伞出来,“我下午不过来了。”

老板挥挥手,让他走。

章言礼洗干净手,才来牵我。我牵着他,走到门口,转过身,又对着老板挥挥手。老板恰好抬起头,他咬着烟,笑眯眯地跟我挥挥手。他说:“小孩儿,常过来玩儿啊。”

我点点头,跛着腿跟着章言礼离开百超汽修厂。

因为左腿跛了,我走得有点吃力,跟不上章言礼。左腿和右腿好像在打架,右腿说你快点走,左腿说我走不动啦。章言礼牵着我的手到最近的十字路口。他把伞留给我,兔子绣球也留给我。

“我去开车过来,你在这儿乖乖等我。”章言礼抬起食指,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

雨潲进来,我踮起脚帮他撑着伞。因为没站稳,往前栽去。章言礼扶着的我双肩,让我蹲在路口。我蹲下去后,他把长柄的彩色打伞罩在我头上,说:“我把你种在这里,不准到处跑,知不知道?”

“嗯,我等你。”

“我去取车,要是有陌生人过来,给你糖,让你走,你该怎么办?”章言礼蹲下来。

我把伞挡在他的身上:“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哥哥。”

章言礼满意地笑了。

路口不断有人路过,像贪吃蛇的脑袋,身后跟着湿漉漉的鞋印,人越往前走,身后的鞋印越长。四个小时过去,傍晚六点多,路灯亮起。雨已经停了,乌云还在喘息。

我站起来,把左腿伸了伸,它麻木得像是一块海绵。左腿刚坏那阵儿,我也是这么折磨它的,不断地打它,使劲折腾它,企图在疼痛过后,左腿就会好起来了。

伞太大,我撑不住。视线被伞面挡着,世界好像一个被切成一半的苹果,雨后植物在饥渴地呼吸。

章言礼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他穿着人字拖,双手插着裤兜,走到路口,甚至被我吓了一跳:“你还没走?”

我去牵他的手,只敢牵他的小手指:“嗯,等你。”

章言礼默默地蹲下来,视线和我齐平:“我叫你等你就等,这么乖的?”

我捉着伞,另一只手握着他的小手指:“嗯,听哥哥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章言礼并不是故意不来接我的。他那天没有和我解释,他下午去做了什么。他说他回家,都要睡了,怕我还在等,所以穿上拖鞋出来看看。

“小孩儿,下回你等的人不来,就别等了。”他送我到家时,对我说。

我把兔子绣球给他。章言礼把兔子绣球挂在他的摩托车上。我目送他离开,站在他身后,朝他挥挥手。

章言礼,下一回,一定要早点回来接我啊。

第4章

3.采蘑菇的小姑娘

四月底,学校要举办文艺汇演活动。每个班都要出至少一个节目。

文艺委员菜菜,在放学后把大家关在教室里。她的小跟班在外面用拖把将门闩上。菜菜的爸爸在大剧院里工作,菜菜从小就会唱歌、弹钢琴、跳舞。苟全喜欢菜菜。

“文艺汇演大家都知道吧?”菜菜说。她一边说话,小辫子在她的后脑勺晃悠。

苟全在旁边憨笑,说知道知道。菜菜哼一声,让他不准讲话。

“我们要表演的节目是《采蘑菇的小姑娘》,全班要出十个人,大家自愿报名一下。”菜菜拿出报名表。

苟全抢了报名表,在蘑菇1号上,填上自己的名字。他又把我的名字填写在蘑菇2号上。

他对菜菜说:“唐小西是最大的蘑菇,采回家可以吃三天呢。”

菜菜公事公办地睨了我一眼,然后把苟全从报名表上划掉。我成了蘑菇1号。

那天下午,我回家,姥爷去外面打牌了。二叔来家里翻找存折。我推开门进来。二叔让我给他倒酒。但姥爷的酒柜太高了,我拿不到,于是我到厨房,去拿了料理台上的料酒,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二叔坐在板凳上,说:“老东西防我跟防贼一样。”

二叔最近欠了赌债,差钱还债。加上他想要跟章卉阿姨结婚,急需用钱。所以才找上姥爷。

我锤了锤有点疼的左腿,往卧室走。我把书包拿出来,把数学练习册铺到地板上。想到我接了蘑菇1号这样了不起的大角色,我打算试一试自己排练。我拿了床单罩在身上,盘腿坐在地板上。

从柜子自带的穿衣镜上,我看见了自己,一个巨大的胖墩墩的白色蘑菇。难怪菜菜会选我当蘑菇。我也算是靠身材吃上饭了。

摩托车的气鸣声响起。我扒在窗户上,去看。章言礼在我家旁边的巷子里,朝我挥挥手。

我大声喊:“哥哥!”

章言礼骑着车走了。我哒哒哒地跑出卧室。二叔叫我再给他倒一杯酒,我把料酒给他。他知道是料酒后,骂我没良心,连瓶啤酒都不给他喝。我灵活地躲过他的手,虽然我有点胖墩墩,脚还有一点跛,但我很灵活。

我哒哒哒地跑下楼。章言礼的车停在门口,他问:“小孩儿,饿不饿,哥带你去吃饭。”

我点点头,打算爬上他的摩托车。但我有点胖,爬不上去,只能一点点地往上蹭,像是一只灵活的水母,黏着车后座往上爬。

黄毛在另外一辆红色摩托车上。他笑着说:“小孩儿你明明经常吃不饱饭,怎么把自己养这么胖的?”

我谦虚地说:“虚胖,虚胖,都是虚胖。以后我长大了就瘦了。”

我吃得多,饿得快,姥爷因此总是饿着我,不让我吃饭。我没觉得姥爷不好,姥爷做的焖五花肉很好吃,我能吃一盆。

章言礼下车,双手卡在我的咯吱窝下,然后一用力,我就被抱起来,坐到他的车后座上。黄毛凑过来,要捏我的脸。章言礼拍拍他的手背:“别把人小孩儿给捏圆了。”

我握着章言礼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哥哥捏,捏不圆。”

章言礼捏了下,黄毛又伸手过来。我把兜帽戴起来,两只手握住兜帽的绳子一拉,脸就藏进兜帽里了,只露出一张嘴巴。

黄毛气得在章言礼肩膀上轻拍了一下:“你这样的黑.社会混子,怎么还有这么忠实的小跟班?”

我把脑袋埋到章言礼的背上,拱来拱去。章言礼说:“再跟小猪拱白菜一样,我就不带你去吃饭了。”

我停下来,抱住他,一动也不敢动。

黄毛拿他的手机给我俩拍照。他的手机屏幕不知道有多少划痕,跟五子棋的棋盘一样。黄毛举着手机给章言礼看:“跟狗一样,诺,你看。”

章言礼看了眼:“真是。”

我凑过去看,问:“小狗在哪儿呢?”

章言礼跟黄毛笑起来。黄毛趁机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小狗在你哥的车上呢。”

我哥的车上只有我,没有小狗,他在撒谎。我和哥说黄毛撒谎后,哥笑着点头:“嗯,他撒谎,不和他玩。”

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地开走。到江边的一个饭馆子外停下。一个长得胖胖的大叔走出来,他光着膀子,手里拿着一大盘肉和两瓶酒。

黄毛凑跟去,喊了声爸爸。邹记饭庄在这里一开就是十五年,今天是第一天营业。十五年后,我带着章言礼去吃饭。章言礼三岁零三百三十六个月,我三岁零二百四十四个月。他靠着饭庄生锈的栏杆,边抽烟边喝酒。我把外套搭在他身上,趁着邹老板去厨房,偏过头吻他。他闪身躲避,烟味在我的舌尖留了许久。我站在他旁边,没敢再喊他哥。

那天的晚风很轻,像蒲公英在金九时节飞向给天空的吻。我和章言礼在二层的小出租里做了。三峡牌的电风扇,呜呜地吹着。桌上摆着两片西瓜,地板摆着两双拖鞋。章言礼趴在床上,叫我小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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