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罘又哑声笑起来。
“满意了吗?”她说,“你满意了吗?你不就是要替白无常来劝我吗!?我就不受劝,我就是疯了!我就是疯子!!”
“我就是要咄咄逼人,我就是要杀人!反正他们都该死,回了现实也死不了!但我死了!我就要疯了,你有本事杀了我!”
谢未弦没说一句话,他朝她走了过去。
罘丝毫不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在梗着脖子喊:“就是欠我,所有人都欠我!你们所有——”
啪!
一声清脆声响。
罘身子一歪,一下子倒在地上。
愣了愣神,她震惊抬头,捂住自己通红的脸——谢未弦刚刚居然结结实实地扇了她一嘴巴。
堂堂一个铁树地狱守夜人,打架没用铁树,用了巴掌。
她顿觉屈辱,怒从心中起,刚要继续骂出声,可一望见谢未弦的眼睛,她又突然没了脾气。
谢未弦有双英气的眼睛,但眼中一片肃然的严峻。
罘忽然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那天,那时铁树地狱大雪飘飘,村子里一片死寂。
只是普通的风雪,罘却迎面感到一阵下雪时从未感到过的肃冷。
谢未弦收起手,眼睛一眯。
“闹够了没,”他说,“欠你的是你那个夏方远,不是在这个铁树地狱里,被你杀被你害的人。”
“你以为所有人都欠你?我告诉你,刚刚从海盗船上摔下来的那个守夜人,死在四十二年前。”
“他也被人杀了,被所有人。”
罘瞳孔一缩。
“他喜欢了一个男人,所以村子里说他中邪。所以他被人折了胳膊,被打得几次差点死掉,最后那群山村野夫缝上他的嘴,把他扔进河里沉塘。”
“他有错吗?”谢未弦问她,“他是来欺负你的?他有动过你一下吗?”
“从头到尾,是你一直说他来欺负你。”
“这不是你欺负他吗。”
罘嘴唇发抖几下。
“……不是,”她说,“不是我,我才没有!你们就是来欺负我的!!”
谢未弦厉声:“地府是会把你的仇人送下来的!”
罘一哽。
“这里没人是你的仇人。”他又沉下声音,“你杀死的玩家里,有人可能只是迫不得已,打了违法的擦边球。”
“有人可能只是做了还没被发现的错事,有人可能也良心不安。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引导,需要你做一个提醒。”
“有人可能只是为了让最心爱的妻子过上好日子,因为最喜欢的姑娘怀了他的孩子,可能他那时候刚毕业刚工作还没有钱,所以鬼迷心窍擦边拿了笔钱给她买吃的给她做最好的产检……可能你多说两句,你多跟他联系联系,或许就回头是岸。”
“也有不是夏方远的罪人。”
“让你来这里,不是让你做肆意妄为随心所欲的恶鬼。”
“你守的是奈何桥。”谢未弦说,“你也是渡人的鬼,傻丫头。”
罘怔怔地望着他。
她瞳孔颤抖了会儿,急促紊乱的气息落在空气里,那样清晰可闻。
半晌,罘慢慢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不对。”她喃喃,“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我才不是渡人来的……我不是!!!”
她仰起头,突然又暴怒了。罘从地上爬起来,狰狞着脸,抬手唤出一道铁树。一阵嘎吱嘎吱响后,她拽着树刃,朝着谢未弦袭去。
谢未弦早知如此,一侧身,躲了过去。
罘因着惯性,往前踉踉跄跄了好几大步。她回头,咬牙切齿地怒目而瞪。
“你懂什么!”她喊,“才不是,才不是!!”
谢未弦一抖手里的铁树枝。
“错了。”他说。
罘一顿:“什么?”
“没打过架吧,钱萱萱。”谢未弦冷声说,“正好,我教教你。”
“……”
“剑,”谢未弦抬手起势,“是这样出的。”
他眼神一凛,身子一低,朝着她击出。
罘反应不及,只一瞬,就见铁树刃尖一闪——
鲜血飞溅。
*
沈奕目光呆滞。
他目光呆滞地背着温默,目光呆滞地看着陈黎野从草丛里搬出一块石头,砸碎接待处的小木屋的窗户,打开锁,翻进去,从里面找出一串钥匙,又从窗户里翻出来,然后手里转着钥匙圈,悠闲自得地走向旁边一排游览车,用钥匙开了锁,启动了一个十分朴实的电动挡棚小三轮。
他拧着车把踩着油门,把车开了出来。
他对沈奕指指车后座:“上车。”
沈奕:“……还能这么玩?”
“没人说不行。”陈黎野说,“游乐场就是好啊,我以前哪儿有这条件,不是山村就是医院不是医院就是公馆别墅,找线索都得自己跑,终于有个代步车了。”
沈奕没话说。
想得到用代步车的,陈黎野多半也是头一个。
真是个神仙呐。
陈黎野又招呼了他一声,沈奕背着温默上了车去。
他把温默放上后座,自己坐了上去,继续抱着他。
陈黎野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高空滑索的终点,是吧?”他确认道,“你们天黑前在的地方。”
“对,在那儿碰见了一个小丑,和夏方远他妈。”沈奕说,“老太太已经被小丑弄死了。陈哥,你找那个地方干什么?”
“小丑死后,就马上天黑了。我听说游戏现在改成,玩家们找到一定线索之后,就会天黑。”
“罘就算再能做游戏的主,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上,她也不能自作主张。也就是说,不是因为温默动手了才天黑,而是因为你们碰上的小丑死亡和老太太死亡这两件事里,有什么线索出现了,所以才会天黑。”
“你们忙着对应守夜人,没对那块地方进行搜索。所以,线索还留在那儿,当然得去看看。”陈黎野说,“顺便一提,如果守夜人进入游戏,但在游戏过程中没有使用能力的话,该当地狱的守夜人是没法察觉他的存在的。”
“打个比方,能力就好比证件。如果温默只是普普通通玩游戏,没拔刀没瞬移,罘就发现不了;但如果他动手了,罘就知道他来了。能懂吗?”
沈奕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沈老师和谢哥出手的时候她才那么惊讶,因为他们在这之前都还没用能力。”
“就是这样。只有出手了,她才会知道有守夜人在。”陈黎野砸吧了下嘴,嘶地吸了一口气,语气难办道,“这游乐场都快被改成重庆了啊,怎么这里会有大摆锤?大摆锤不是在隔壁的隔壁的板块吗?”
因为守夜人罘操纵的大地变化,整个游乐场都乱了套。陈黎野开着小三轮一拐弯,就见大摆锤连着大舞台,大舞台旁边又是激流勇进。
地形更是没个看,乱得不行,令人发指。
沈奕刚想说什么,突然轰隆一声。
沈奕吓了一跳,赶紧把温默搂紧。一抬头,就见远处竟然狼烟四起,铁树不要钱似的四处乱炸,把各种游乐设施都贯穿了。
乐园里又此起彼伏地响起爆炸声,和游乐设施从高处坠落声。血月之下,乐园就这样轰轰地倒塌。
沈奕骇然:“这是什么!?”
陈黎野见怪不怪,接着平平淡淡地骑他的小三轮:“没事,守夜人打架。”
“打得这么厉害吗!?世界都要毁灭了啊!”
“毕竟是守夜人。”
“你也太淡定了吧!”
“习惯了,他经常打架。”陈黎野说。
“能打赢吗?”
“没输过。”陈黎野答。
“那要是能赢的话,我们不就没必要去找线索了嘛。”沈奕说,“如果能杀了这里的守夜人,我们不是也可以通关吗。”
“那不行。”
沈奕一哽:“为什么?”
“这么简单,多不好玩。”陈黎野头也不回,一脑袋黑毛在夜风里悠悠,“我想玩。”
沈奕:“……”
可以不要这样子讲话吗。
说得好像真的是来游乐场里玩一样。
小三轮转了个弯。
“哎,运气不错。”
陈黎野突然说,“是不是那个?血呼刺啦的。”
沈奕定睛一看,车前面有面墙,那墙面上血肉淋漓,还真是高空滑索的终点墙。
沈奕兴奋起来:“对对对!就是那个!”
话刚说一半,远处又一声爆炸声响,沈奕一哆嗦,抱紧温默一抬头,又有个游乐设施炸了。
陈黎野把车开到墙边,稳稳停下。他拉上手刹,下了车去。
“我去找就行,你在车上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