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谢未弦笑了声:“想的话,那就先活过来再说,大不了过来当警察呗。”他站起身来,“干的还是那点事,逮人抓人逮人抓人,算重操旧业。我就在那儿,能带你。”
“人要是想混口吃的,去哪儿都能有事干,不用担心。”
“过桥的事,你是告诉那小子,还是不告诉,随你的便。你俩先走吧。”
他说着,回身往地狱里面走去。
见他往回走,沈安行莫名:“你去哪儿?”
“还有点儿事要办。”谢未弦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手,“不用管我。”
第087章
“无限地狱”里, 罘躺在最底层上。
这个有无数向上的楼梯,足足有八层楼高的“井口”,其实有个名字, 叫无限地狱。
不过没那么重要。
游客只会记住设施带来的刺激, 很少有人记住设施叫什么名字。
夜风在吹,四周的灯已经全灭,头顶的海盗船被风吹得吱呀吱呀响。罘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她依然躺在最底层,仰面望着被海盗船压得漆黑一片的天井。
她叹了一声。
灯灭了, 玩家们找到了答案。
一旁,响起一阵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有谁踩着铁树的碎片来了。
罘扭了扭头,看见她技高无数筹的大前辈又手插着兜, 眉眼戾气满盈地走来了。
“做什么?”她问,“不是通关了吗,前辈, 怎么还不走。”
谢未弦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你女儿, ”他问,“现实里,活着没有?”
罘瞳孔一缩。
她嘴角往上抽了几下, 似乎是下意识地想扬起,想笑起来, 可最终她没有笑出来。抽搐的嘴角终是控制不住地往下一撇, 她咬住唇, 没有眼泪留下, 但声音已经哽咽。
“……没有,”她说, “没有……”
她抬起手,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罘哭出声来,又吃吃笑了几声。
她又哭又笑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游戏真好啊……能把自己最想要的,能把最理想的事……全都变成真的……”
“我真能变成游乐场的鬼就好了……真能让他们所有人都死就好了……”
“真能救她就好了……”她说,“可是我不行……我蠢,我太蠢了……”
“她死在我面前,他们把她先推进了电箱里面……她还在喊我妈妈,还在喊我妈妈……”
“我为什么没快点离开他,为什么没有带着圆圆快点离开他……我有很多钱啊,我早点离开他,去一个他再也找不到我的地方,我就能让她住大房子,能给她买很多漂亮的裙子,做漂亮的小卷发……”
“那个混账软蛋就不会受人挑唆,不会因为外头那个女人的三言两语,害死我的圆圆……”
罘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谢未弦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那个混账软蛋,”他问她,声音平静却肃然,“他被抓了吗。”
罘一哽。
她松开手,怔怔地望向谢未弦。
谢未弦眸子乌黑,早已没了血色,但脸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肃冷,仿佛一片风雪。
“告诉我。”他说。
罘回过神来:“没有。”
“我的尸体,还没被人发现。”她喃喃着哽咽着,“三年了,没人发现得了我了……无常说了,会有报应,但是需要时间,所……”
“是哪个游乐场。”
“……”
罘更怔了。
她放下双手,难以置信地歪过脑袋,望向谢未弦。她望见他眼中坚韧,沉静,一片威严,她眼前一晃,忽然望见他一头墨色长发扎在脑后,长发飘飘,一身银甲着身,仿佛一位逆风来给她撑起天地的大将军。
她双唇抖了抖,开口,道出了乐园的、真实的名字。
*
算好时间,温默站起身来。
沈安行跟着他站了起来。他往桥上瞧了一眼,对温默说:“看时间,他俩应该已经回了。这次我带你回吧,我照顾你一次。”
温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些愧疚。
这么好的一个人,他居然在这轮游戏里怀疑过他。
沈安行拉着他,上了桥去,回了人间。
*
谢未弦回到奈何桥的时候,那俩人已经不见了。
看来是回去了。
谢未弦没有多想,也上了桥。走过桥边时,他望了眼坐在桥头上晃着腿玩的袁艺艺。小女孩哼着歌轻轻摇晃着身子,嘴角噙着笑意,天真又可爱,仿佛没有任何烦恼。
谢未弦意味深长地深吸了口气,转身上桥。
白光过后,人世间的喧嚣回到耳边。
谢未弦睁开眼。
视线里的白茫散去,他坐直起身。
他面前是一张办公桌。
警局的办公室,整个地界黑白分明,整整齐齐,墙上挂着一堆守则须知和流程,旁边的书柜里塞满了案卷。办公室里时不时响起说话声,刑警们来来去去,时不时地又有人拿起外套出门。
谢未弦揉了揉脖子,抬手从自己桌子上抽出来一张废纸,在背面的空白上飞快地写下两行字,然后抓着纸站起身,步履迅速地走到刑警队长桌子前,毫不客气地啪地把纸甩到他的桌子上。
徐大队长喝着咖啡的手一顿。
他看看桌上,又看看谢未弦,把杯子里的咖啡仰头又喝一口,才放下杯子拿起纸。
刑警大队队长叫徐凉云,人长得挺好。
“长汀欢乐度假乐园,总动力室,电箱BA3041。”徐队长念了遍纸上的东西,莫名其妙地抬头,“这什么玩意儿?”
“你信不信我?”谢未弦反问他。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管,你先说信不信我。”谢未弦说。
“那当然信你。”徐队长往座椅靠背上一靠,“你晋升这么快,才两年,头等功就有了,再来几年估计就跟我平起平坐了。你有能力,我当然信你。”
他说完,又拿起咖啡要喝。
“别喝你那咖啡了。”谢未弦说。
“管我这么多?”徐队长嗤笑一声,拿起咖啡就往嘴里送,“别说别的,这到底什么东西?”
“尸体所在地。”
徐队长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谢未弦一脸嫌弃:“所以我告诉你别喝,不听老人言。”
“你算什么老人!”徐队长骂他,又手忙脚乱地把咖啡放下,从一边的桌子里拿出抹布来,擦掉桌上的咖啡渍,边忙活边问他,“什么尸体所在地,你说这地方有尸体?怎么可能!”
“真有。”谢未弦说,“所以我问你信不信我。这个地方在外地,如果要去查,就得跟那边的警局通气儿。我这职位没那么大权利,只能你帮我。”
“我帮你?”徐凉云迟疑,“这可不是跟警局通气儿的事,调查是要打报告交的。你也不是第一天当警察,这种跨省查案追捕,要交的报告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要是去查了,什么都没有,那更不是打报告交上去就能解决的——”
“一定有。”谢未弦打断他,“不会跑空,百分百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要是真没有,我辞职给你抵罪。”
“……”
“我给你顶着,你信我。”谢未弦向天起誓,“如果这里面没有尸体,我就不做警察了。”
徐凉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谢未弦丝毫不惧地和他对视。
片刻,徐凉云问他:“你为什么确定有尸体?”
“谁知道呢,为什么?”谢未弦难得朝他笑笑,“冥冥之中。”
是个很靠不住的理由,但徐凉云没有多问。他又看了会儿谢未弦,随后站起身来,拿着他刚写了精确到电箱编号的地点,朝着外头头也不回地走。
走到门口,警队的心理顾问钟老师正好进门来。
俩人擦肩而过,钟老师回头问他:“你去哪儿?”
“局长办公室!”徐凉云说,“给他打调查报告!”
钟老师扭过头,看见谢未弦跟把剑似的站在刑警队长办公桌旁边,一脸无辜。
两人对上眼,谢未弦还抬手跟他挥了挥,打了招呼:“你好。”
“……你好。”钟老师说,“你叫他打什么报告?”
谢未弦眼瞅着钟老师后面飘进来一个超级眼熟的、扛着招魂幡的眯眯眼白毛,于是张嘴就胡编乱造:“如何友好帮助后辈并在现世推进地府工作进程以及试图催促地府给回职人员打点钱之调查报告。”
白毛嘴角一抽。
钟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