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寻秋野
估计衣服都是家里大人剩下的。
他的袖子都挽到胳膊上头了。
小哑巴用力吸了两口气,又咳嗽两声,好像快感冒了。
江奕沉默一会儿,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手一扬,扔到小哑巴头上。
小哑巴一抖,抓着衣服一抬头,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穿多了,有点热。”江奕说,“你先帮我穿吧。”
“……”
小哑巴皱起眉,更不解地看着他,眼睛里还有些戒备——江奕不太懂他戒备什么。
后来他猜测过,估计小哑巴是被人欺负惯了,所以哪怕受了好意,也下意识地会怀疑这人会不会是在给他下套。
江奕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哑巴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吗?”
小哑巴还是摇了摇头,他又比划起来。可是指天指地的一顿比划下来,江奕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眼神迷茫。
小哑巴又用力比划了一顿,江奕还是没看懂。
小哑巴叹了口气,一脸落寞地收了手,不再比划了。
“……抱歉啊,”江奕不好意思地挠挠脸笑着,“我这人,脑子不太好使……总之,你是有名字的,对吧?”
小哑巴神色有所缓和,朝他点点头。
“能写出来吗?你叫什么?”
小哑巴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又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个叉。
江奕试着意会:“你写不了?”
小哑巴摇摇头,再次指指自己,比了个叉。
江奕忽然想起,江胜国说小哑巴没上学。
没人教过他,所以他不会写字?
“你不会写?”
小哑巴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这样啊,那很糟糕哎。”
江奕说,又低眸看了眼他还剩下几件的衣服,“我帮你洗衣服吧。”
小哑巴一怔。
“你都冻成这样了。”江奕伸手,把他的盆拿过来,撸起自己的袖子,“没事,这种事我也经常干。剩下的我帮你洗,作为交换,以后看见我要打招呼。”
“……?”
小哑巴歪了歪脑袋。
江奕乐起来:“我们就算认识了啊。我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一会儿去打听打听。”
“我昨天可是帮你冲锋陷阵了,你必须得跟我做兄弟。你多大?”
小哑巴比划了个八。
“哦,我十二,你得叫我哥。”江奕拿起肥皂,搓起盆里的衣服,“以后,有你奕哥儿在,那帮小兔崽子不会欺负你。再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再去踢他们的屁股。”
“你不用比划,挨欺负了你就过来用拳头捶捶我,我就知道了。”
他笑着说完,抬眼望向小哑巴。小哑巴没吭声,低下脑袋,闷闷地把他给的衣服拉紧几下,耳尖和鼻子更红了,眼睛也有点红。
河风真是太大了,又把他给冻着了。
江奕十分天真地想。
咚!
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
沈奕猛地从梦中惊醒,眼前的山村瞬间消失。
他回到了现实。望着医院一片黑暗的天花板,他吓得心脏咚咚跳了两下。
他脑子白了半晌。直到一声呻。吟痛苦地响起,他才发觉自己怀里空了。
阿默!
沈奕回过神来。他从病床上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回头一手按到床头墙上,在黑暗中一顿乱七八糟的疯狂摸索,终于摸到了床头灯。
他啪地打开灯。回头定睛一看,温默居然倒在地上,捂着自己不停抽搐,身下流了一大片血。
“阿默!”
沈奕翻身下床,冲到他身边,把他翻过来,声音急得破音:“这怎么了!?阿默!阿默!!”
温默回答不了他。他两只眼睛眼皮哆嗦,睁都睁不开眼,血泪不断淌下,喉咙里也不断咳嗽,嘴里涌出大片大片的鲜血。
沈奕急得红了眼,捧着他的脸着急:“阿默!!”
温默咬紧牙关,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身体里像有好几个怨灵横冲直撞,把他的灵魂不断撕扯。
他痛得眼前发昏。
终于,一股力量冲上脑袋来,仿佛把他整个人贯穿撕裂。
温默猛地一痉挛,脖颈一扬,指甲狠狠抠进沈奕的胳膊里。
他惨叫起来。
歇斯底里的惨叫中,他身上飘起阵阵黑气。
“阿默!”
温默突然歇了声。
他所有的力气在一瞬松去,就那么无力软绵地倒在沈奕怀里。
沈奕急疯了:“睁开眼,温默!你别睡啊!你这——……?”
沈奕忽然发觉哪里不对。
他怀里的温默没了声息,但身体居然一寸一寸地缩小了——尽管黑气笼罩,他看不清晰,但能清楚地感觉到。
怀里的人,在一点一点缩小。
黑气散去,温默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神色痛苦,眉角抽搐,已然缩小成一个小孩模样。
小小一团,看起来三岁多一点。
沈奕:“…………”
-
沈奕想不明白。
他也看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
但不论明不明白的,他还是把能做的事先给做了。他拉开床头柜找到毛巾,出去了找了水房,投湿了毛巾,回来给温默擦干净了脸上身上的血。
他缩小成这样,身上衣服便大了一圈不止,浑身上下都松松垮垮。沈奕尽量把他衣服掖好,袖口和裤管都卷了起来。
他去试了试温默的鼻息。还好,有气儿。
沈奕松了口气。
忙活了一通,天也亮起来了。
沈奕放不下温默,没出去买早饭吃。他往地上看了一眼,顿时骇然——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地上的血居然全没了。
地板干干净净,仿佛温默刚倒在这儿流了一大滩血是个梦似的。
沈奕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真是玄乎。
血没了也是好事,省着他收拾。他便爬上床,挨着旁边突然变成小孩的温默,又睡了个回笼觉。
-
再醒来时,外头天色大亮,手机铃声在欢快地响个不停。
沈奕从病床上坐起来,往旁边看了眼。温默小小一个,还窝在他身边。
沈奕这才放心。他伸手拍了拍温默脑门,拿起手机,见是边老师给他打的电话。
沈奕接了起来:“喂?”
“沈奕呀,起了吗?”边老师说,“我刚给医院打了电话,他们说你今天就能出院,老师去接你。”
“哦,好。”沈奕应下来,又问,“老师,龚沧怎么样了?”
“龚沧?”边老师愣了愣,“你说什么呢?龚沧不是跳楼死了吗。”
沈奕一愣:“什么?”
“你烧傻了?”边老师说,“龚沧不是在一个月前,趁着宿舍没人,从宿舍里跳楼摔死了吗。”
“…………”
*
龚沧的事儿又变了。
突然变成一个月前就死了。
沈奕打开手机,搜了新闻看了论坛,发现哪儿哪儿都没有那件鬼屋的事情了。
龚沧一个月前跳楼了的事儿,倒是在论坛里有两个帖子,但都只有标题,点进去都只剩下了404。
沈奕有点麻。
世事真是变化太快,好恐怖。
护士拿着包扎的东西进了屋子里,给他又换了一遍腿上和手上的绷带,嘱咐他去医院一楼的药房开药,换药换个一个礼拜,就能好了。
沈奕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