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花
周旭没客气:“来。”
方秉雪有点不乐意,想给周旭挡酒,他右边一朋友用胳膊肘撞了下:“凭什么你挡啊,你怎么不帮我挡。”
周旭看了眼,小声耳语:“注意你的手。”
骨折的夹板都摘过了,没啥大事,就是生活中别磕着碰着,方秉雪凑近说:“我没事,哥。”
周旭答非所问了句:“你放心。”
男人年过三十,有了阅历,气质沉淀下来很多,眉梢眼角都是岁月磨砺过的沉稳,周旭的五官不算特别精致的,胜在有味道,仿佛不管你犯什么事,哪怕把天捅出个娄子,他都能给摆平。
方秉雪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右边那朋友还在问,说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周旭帅,他很喜欢。
一顿饭吃到最后,终于有人咂摸出不对劲了,但又不敢问,就满脸纠结地往方秉雪这看,方秉雪多喝了两杯,也有点上头:“看什么呢你。”
“你俩这,”对方挠了挠后脑勺,“互相挡酒啊。”
方秉雪点头:“应该的。”
还好就那一个人机灵点,其余的全单纯得要命,直到这顿饭吃完,商量着一块儿去唱歌时,方秉雪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们玩吧,我俩不去了。”
一群人都没给他留面子,此起彼伏地在那“嘘”他。
“我旭哥这次来的时间短,”方秉雪笑着说,“太耽误事了……等以后吧,以后多的是机会。”
他们以前聚的时候,方秉雪也总是提前撤退,或者刚坐下就被一个电话叫走,工作性质特殊,大家都能理解,所以开了几句玩笑就过去了,等到去唱卡拉OK,才有人一拍脑袋。
“不对,还‘我旭哥’,他怎么叫那么黏糊啊?”
不过这会儿,俩人早都到家,衣服鞋子散了一地。
方秉雪后天要上班,周旭明晚就得走,刚进屋就亲起来了,没买东西,方秉雪抱着周旭的脖子,不住地喘气,刚喝完酒的手指和嘴唇太烫了,今晚的周旭也格外凶,把方秉雪迷到了,他顺着去摸,去咬,叼起对方的衣服下摆,要继续的时候,被捏住了下巴。
“……不用,”周旭把他扯起来,“我现在去买。”
方秉雪眨着眼,很慢地叫了声旭哥。
周旭凑上去亲他:“我都听见了。”
到最后两人一起在浴室洗澡,方秉雪没劲儿了,懒洋洋地趴在浴缸上,周旭从后面抱着他,一点点地吻着耳畔,氤氲的水蒸气中,方秉雪舒服地叹了口气。
“还是家里自在吧?”周旭嗓子哑着。
方秉雪说:“嗯,自在,毕竟熟悉,所以我挺对不住你的。”
“你这么想就是对不住我,”周旭抹了把他的脸,把水珠捋下去,“我乐意,我自愿的,你都给我了,别想再拿回去。”
方秉雪偏头看他:“谁说要拿回去了,是你的。”
水声中,他们轻轻地接吻。
两天的时间太匆忙了,跟指缝里溜走的鱼似的,眨眼间,周旭就得买车票回西北,方秉雪把人开车送到火车站,跟着一块下车:“我买张月台票。”
周旭一不是小孩,二没有拎大件行李,被这样呵护还真有些不习惯,众目睽睽下不好多说什么,就伸手揉了揉方秉雪的头:“……等我。”
三月份不是出行旺季,站台上等候的人群不多,已经有柳絮飘飘扬扬地飞过来,方秉雪想起自己刚到西北那会,眼睛莫名过敏,跟受了什么委屈垂泪似的,不免有些想笑。
时光不等人,匆匆一别,两个月后才能相见。
他们向彼此承诺,等尘埃落地,便不再分离,就像定好时刻的列车似的,可能会晚点,但一定会出现。
汽笛声中,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驶入站台,人群沸腾起来,趁着喧哗,周旭轻轻挠了下方秉雪的手心:“走了。”
方秉雪看着他:“好。”
火车到站停靠的时间不长,没几分钟就重新冒着白烟开走,方秉雪站在原地,揉了下有点泛酸的眼睛,转身,出站,一步步地走下台阶,还帮着个姑娘拎了行李。
夜色已深,开车经过灯火通明的商厦,等红绿灯,堵车,喇叭声中有人探出窗外咒骂,方秉雪趴在方向盘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想抽烟,想回西北,想看看那里的山和云,想去在辽阔的天空下呼吸。
想那栋有着栀子花的小楼。
但他没有放纵自己陷入无谓的思念,不知过了多久,车辆仿佛吃桑叶的蚕,重新开始缓慢移动,方秉雪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握着方向盘,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开车进了父母家的小区。
就在这个瞬间,他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告诉所有人,自己谈恋爱了,对方是个男人。
最终,方秉雪没有说,而是沉默着下车,转身往外走。
刚进小区大门,手机响了,还没接呢,后面就有人叫他:“哎?请问是方先生吗?”
方秉雪扭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正拿着手机打电话,怀里抱着一大束的花,几乎都要抱不住了,很勉强的样子。
“有人给您送的花,”对方递过来,“正巧碰见了。”
周旭比他谨慎许多,花里面连张卡片都不放,纯粹的一大捧红玫瑰,热烈,明艳,不添加任何别的色彩,方秉雪接着了:“谢谢。”
他不知道周旭是何时订的花,又怎么盘算着等他到家送过来,花束抱在怀里很沉,很显眼,一路上不少人看他,有眼熟的邻居还打趣,问是不是送对象的。
方秉雪笑着说:“不是,是对象送的。”
到家后,他准备拿花瓶插起来,真的太多了,放不下,干脆翻箱倒柜地找出个水桶,坐在阳台的地上,一边剪花枝,一边往里面放,周旭送花的次数不少,方秉雪已经有经验了,忙活好后给周旭发信息:“收到了,谢谢旭哥。”
周旭回复总是很快,没让他等过:“喜欢就好:P”
第二天,方秉雪上班,开了一天的会,到了晚上才喘口气,打开杯子就开始喝水,还是口干舌燥。
讲话,汇报工作,以及接受表彰。
方秉雪针对飞车党的截击立了三等功,表彰要在年底大会上宣布,这次是个内部的荣誉,由师父田庆亲自颁发证书,握手,一起拍了照。
下台后,田庆还拍着方秉雪的肩,说回来后好好干,争取再上几个台阶,方秉雪笑着说没问题,可能是领导讲话时间太久了,无聊,师父又说也别忘记自己的个人生活,该成家就成家,总不能继续拖着,方秉雪就顾左右而言他,开始扯别的话。
田庆有点惊讶:“怎么,你俩分了?”
“哎呀,不是,”方秉雪笑着,“就是情况有点特殊。”
上次他也是拿这句话说的,田庆没继续追问,叮嘱说那姑娘家里就自己了,不容易,你好好对人家。
他是真不理解情况特殊是什么意思,一直到晚上收工,经过办公室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叫方秉雪:“你出来,我问你个事。”
方秉雪连着喝了两杯水,总算精神过来,跟着田庆往外走:“怎么了师父?”
“那姑娘到底什么情况,”田庆眉心竖着纹,“我总感觉怪,不对劲。”
旁边的宣传栏换了新的,几个同事正站在那研究,看见方秉雪经过的时候,还夸他好看,拍的帅,俩人走到院子里,找了处背风的地方抽烟,头顶是攀爬的凌霄花,还没开,满是叶子的绿意。
方秉雪站住:“师父,我谈恋爱了。”
“知道啊,”田庆随口道,“但你说情况特殊,我就纳闷了。”
方秉雪说:“嗯,因为我对象是个男的。”
田庆抽了口烟:“哦,男的啊,你对象是个男……”
足足过了十几秒,他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秉雪:“等等,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方秉雪稍微后退了半步,以防师父一激动把烟扔他身上,“我没跟姑娘谈恋爱,对方是个男人。”
田庆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不出意外地被烟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你、你疯了……你说情况特殊,但没说是跟个男……咳咳!”
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刑警,差点都没拿稳烟,还得顾忌着周围,怕被旁人听见:“你是不是疯了!”
方秉雪说:“没,师父,我认真的。”
田庆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那你脖子上……就是那个蚊子?”
“嗯,”方秉雪心虚地移开目光,“师父您不是说了,我是男孩,得对人家负责,早点定下来嘛。”
田庆气得不行,指着方秉雪的脸,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犯神经了,分了!”
方秉雪说:“别,师父您怎么棒打鸳鸯呢?”
“那鸳鸯也是一公一母!”田庆震怒道,“你这俩大老爷们……我都不想说你,发癔症了你!”
他这会压着嗓子吵方秉雪,同时后悔自己大嘴巴,把方秉雪有对象的事告诉了局里,想着小年轻谈恋爱是好事,没曾想闹出这么一茬,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田庆把燃尽的烟头扔了:“我不管你是开玩笑,还是怎么着,今天这话我就当没听见,你自己处理!”
师父的反应,方秉雪能猜测大半,但既然决定要和周旭一起生活,就必须面对这一关,这才刚开始呢,算不上什么。
他垂着睫毛,田庆骂就听着,怎么说也不恼,但始终不配合不点头,到最后,师父脸都有点涨红了,硬邦邦地甩下一句话,就拂袖而去。
“方秉雪,想想你的前途!”
他当然考虑过了,所以,才先下手为强地告诉师父。
等到凌霄花架下只剩自己时,方秉雪才做了个深呼吸,把地上的烟头捡起来,一块儿扔进了垃圾桶。
今天下班有点晚,回家路上通畅多了,方秉雪把车在楼下停好,出来一抬头,没有习惯性地看到漫天星光,只有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在黯淡的夜色里闪烁。
周旭还没到家,方秉雪打算今晚迟点睡,等对方下火车报平安再说,而当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动作顿了下。
“秦老师——”
门重新阖上,方秉雪笑着走进屋里:“你们怎么来了?”
这边的房子父母不常来,最多就是在他出差的时候,过来帮忙打扫下卫生,两位长辈作息规律,怕吵,以前刚上班那会,方秉雪往往凌晨两三点还要出门,一旦动静大了点,秦素梅被吵醒后,就总是忧心忡忡地睡不着。
干脆不住在一起,倒是都落得清净。
而如今,他的父母坐在沙发上,没有接话。
在死寂的沉默中,只有玫瑰花散着淡淡的香。
方秉雪的喉结滚动了下,然后换鞋,洗手,走到沙发旁边坐下,轻声道:“爸,妈。”
方大夫握着妻子的手,脸色有点难看,而秦素梅的头发乱了些,没有往日一丝不苟的优雅,抬起头,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
“小宝,”她嗓音哑着,“你和那个周旭……是什么关系?”
第64章
方秉雪没打算这么早向父母坦白。
按照他的计划,这事需要师父那边的支持,方秉雪有信心让师父接受,人情冷暖,老刑警看得太多,自然明白生死面前无大事,那么短短数十载人生,和男人在一起,又算得了什么呢。
父母这边,方秉雪决定慢慢来。
之前还劝过周旭呢,说不必事事都要做准备,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习惯于掌控一切,处处小心,时时在意,方秉雪未雨绸缪惯了,有野心肯吃苦,他就要青云直上。
可如今面对父母,他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