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师也是法医 第38章

作者:东瓜不亮西瓜亮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都市异闻 玄学 近代现代

屏风后的影子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身姿挺拔,披散的长发随意挽到一侧。明明是一副闲散模样,但在举手投足间,却给人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

匍匐在地上的小鬼还没从被馅饼砸中的喜悦中缓过神,就又重重打了个哆嗦。

这下他是真的想管面前这个青年喊一声“祖宗”,天知道他这几天在明月饭店吃了多少苦头,这小祖宗竟然还敢当面和那位作对。

柳安木盯着翠玉屏风上的影子,扯了一下嘴角:“既然刚才敢做,现在又何必藏头漏影?”

屏风后的烛光晃动了几下,连带着那个倒映在翠玉屏风上的影子也更着摇晃。

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这抹倒映在玉屏上的影子反而显得有些阴森。地上的小鬼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上下牙床碰撞,在他脑海里炸开声响,他甚至不敢抬起头再多看面前的青年一眼,生怕下一秒,青年脖颈上喷出的血液就会迎面浇他一脸。

不过他想象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发生,空气安静的有些吓人,整个房间感觉不到一丝风,淡淡的幽香流转在屋内。

柳安木皱了皱眉头,直觉这股淡香很熟悉,但一下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闻见过。

而且越是深想,脑子就越像是生锈的机器,十分迟钝。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耳根下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就仿佛有温热而湿润的呼吸落在那里。

他的呼吸陡然一顿,熟悉而隐秘的酥麻不可控制地从他身体的最深处涌现。

“……你找死。”他的声音咬牙切齿,但细听之下,又有一些不明显的颤抖。

话音刚落,翠玉屏风上就已经倒映出了另外一道黑影。柳安木大步冲到屏风前,挥起拳头重重砸在了坚硬的屏风上。

顷刻之间,翠玉石壁如镜面般破碎,无数碎裂的玉片从半空中散落,重重朝着地面落去,从玉片的断口之间露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白色的长发垂在肩头,鬓边的长发随拳风划过脸颊,露出一张清冷不入尘埃的脸,仿佛不慎跌落云端的仙人。支离破碎的黑暗空间中,那双红色的眼眸平静地与他对视,血色在那双瞳孔中翻涌,映出的却是无尽的眷恋与爱意。

“……”柳安木完全愣在了原地:“你?”

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只是简单的一眼,就仿佛已经刻映在了他的记忆最深处。破碎的玉璧在一瞬间全部落下,连带着剧烈的失重感一瞬间将他裹挟。耳边传来爆裂的风声,玉片如同镜子般从四面八方倒影出那张谪仙般的脸庞,只是还不等他看清楚,眼前就再一次被无边的黑暗包裹。

在视线完全被黑暗吞噬的前一秒,柳安木本能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抓住。他像是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中,整个球体浸满了黑色的液体,在重力的作用下正在高速下落。

就在那黑色球体即将撞击地面的前一秒,一道焦急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传来:

“我叫周杰,我把名字给你,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第62章

“咔哒——”

黑暗中骤然冒出一团橙红色的火光, 照亮不大的一方天地。柳安木失焦的瞳孔猛然收缩,却猝不及防地被眼前的火光晃了一下,泪腺顿时分泌出大量的泪水, 滋润着早已干涩发红的眼眶。

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等到眼眶里的酸涩缓慢褪去,视野才重新变得清晰。手腕上缠绕的铜钱串自然下垂, 铜板表面倒影出水波纹一样的幽光,这道光映射到半空中, 缓缓浮现出两个飘渺的小字——周杰。

“周杰,看来是交易成功了。”柳安木自言自语,他摩挲着铜钱表面的方孔,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刚才那道身影。

两道白发红瞳的身影渐渐叠加在一起, 即使梦里的那个人身影从始至终都看不清脸, 但他却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刚才在鬼蜮之中所见的那个人, 就是他梦里的那个小孩。

“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妖,难怪能在零界立足。不过比起这些,我更好奇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拇指在铜板表面一抹,水波纹一样的幽光顿时消失不见,柳安木随手将铜钱串塞进裤兜, 目的已经达成,他转身便朝着防火门的方向走去。

推开沉重的防火门,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身材高挑,容貌姣好, 身穿一件大红色的旗袍。对视上柳安木的目光,女人嫣然一笑:“主人特意吩咐玉竹在此等候,想必贵客已经见过主人了。”

柳安木挑了一下眉尾,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女人的小腹处。如果他没记错,刚才那把武士刀就是从那里穿出来的,不过此刻女人身上的旗袍却完好无损,将女人曼妙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他重新将目光放回女人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上:“说起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

玉竹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向两边高高扬起,看上去有些诡异:“贵客想要了解什么,玉竹一定知无不言。”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画皮鬼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好。”柳安木点了点头,竖起一根食指:“第一个问题,花九为什么会来零界?”

“找人,据我所知他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玉竹盯着他的眼睛,说:“他已经找了那个人很多年,从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在找,哪怕只有一点虚无缥缈的风声,他都会毫无犹豫赶过去,只可惜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哦?那他在找什么人?”

“他的好师父。”玉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眶中的两只瞳孔被挤压得只剩下一条线,“盛唐之下,享誉十道三百六十州的天下第一剑师。”

“唐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他要找人的恐怕早已投胎转世。”说到这里,柳安木突然停了下来,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所以他几十年前带人杀下地府,酿成‘润二惨案’,也是为了寻找这个人的线索?”

“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四十年前我的主人得到了一封密信,得知他所寻之人经过十世轮转,终于找齐魂魄,魂归地府。只可惜等主人带领我们破开层层围堵之时,那人已经跳下了轮回井……”女人收缩成一条细线的瞳孔慢慢向四周散开,变成了两片黑漆漆的月牙:“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时的神色,像他那般强大近神的妖,本来不该露出那样悲伤的神色。”

玉竹眼底的感情很沉、很复杂,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大概是弱者对于强者的崇拜与渴望,但同时又夹杂着不甘与憎恶。

柳安木低头与她对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你喜欢他?”

“不,”玉竹眼底的情绪尽数消散。片刻后,她摇了摇头,随即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我可怜他。他要找人的那个人有济世之怀,只可惜天下苍生这四个字分量太重,对上这四个字,他在那人的心里没有丝毫胜算。”

“可偏偏妖一生只会爱一个人,哪怕这个人轮回转世,它们都会执着想要找到这个人的来世,再续前缘。也许这就是天道对它们的惩罚,让他们终其一生,只能苦苦追寻爱人的背影。”

柳安木简短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故事的可信度,玉竹讲的这个故事倒是和他的梦境能够对上,如果灰衣道人最终因为某种原因身陨,痛失爱人的妖的确有可能苦苦追寻爱人的转世。

会为此做出傻事的妖也不在少数,不过能做到花九这种程度的,倒也真是世间独一份。这足以证明花九天资超凡不俗,假以时日他定能修得大成。

柳安木点了点头:“第二个问题,花九在人间可有别的身份?”

听见这个问题,玉竹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随即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我等只能留在零界,至于主人在人间做了什么,我等一概不知。”

柳安木没有追问,既然此人不愿多说,再追问下去也得不到真正的答案:“那好,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法华会’的了解有多少?”

“法华会?”玉竹眯起双眼,眼底的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只知‘《大乘妙法莲华经》’,这乃是佛门大乘经典,这本经书上说所有众生都有成佛的潜能,而佛陀的智慧和慈悲是无限的,他能够普渡一切众生,让众人远离苦难,获得真正的幸福。既然取了‘法华’二字,那这应当也是一个佛门宗派才对。”

“这么说你对这个‘法华会’一无所知?”

“主人有过吩咐,我若当真知道,必然知无不言。”玉竹摇了摇头:“只是这‘法华会’听着像是人间的教派,我在零界多年,不曾踏出过零界半分,也从未与阳间有过接触。贵客若真想知道,无妨等拍卖会结束,去五楼的‘百子阁’问问,那儿也许有您想要的东西。”

最先听见‘法华会’的时候,玉竹的表情先是疑惑,随即又是思考,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柳安木看在眼里。

“这女人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法华会’,再多问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法华会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既然周杰在逃亡时的第一选择是零界,就说明它手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能让花九为他提供庇佑。虽然现在看来它手里的这件东西并没有打动花九,但柳安木总有一种直觉,这件东西一定在整个事件了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不过周杰手里到底有什么,只能等拍卖会结束离开零界后,再把周杰召唤出来查问了。

“多谢了。”柳安木朝玉竹点了点头,随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份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包。

他将封口的地方拆出一条缝隙,递到了玉竹的面前。玉竹的眼睛死死盯着纸包,鼻头轻微翕动,瞳孔缩小成一点,脸上不出所料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这张纸里面包的是香灰,不过这并不是普通香灰,而是褚家制作出的黄香灰。这种黄香在道上可谓是有市无价,每月做出的香烛不仅要供给各家宗门,还要分出一部分留给公家。这样算下来能分到散户头上的,每月可能也就三两把。

玉竹咧开嘴巴,古怪地笑了几声,只是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面前的香灰:“贵客还真是特别……那奴家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她就迫不及待地接过纸包,将鼻子凑到纸包边贪婪地吸了一口。

扬起的香灰被一颗不落地顺着她的鼻腔吸入,她脸上几乎立刻浮现出陶醉的神色:“真香啊,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灰了。”

小鬼吃香烛的时候,往往会沉醉在香烛的美味中无法自拔,更何况这包香灰是褚家的黄香灰。这袋香灰原本是准备去找周杰的时候贿赂小鬼用的,出门的时候王远塞了三包给他,没想到最后竟然在这里给用上了。

柳安木扫了一眼玉竹脸上的贪婪,微微笑了一下:“那你就慢慢享用吧,我先走了。”

明月饭店之所以在行内出名,不仅仅是因为一个拍卖会,更是因为其间提供的五花八门的服务,就比如玉竹口中的‘百子阁’,这里网罗了天下最广的情报系统,但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一条甲级的情报有时候甚至可以卖到上千万。

他现在身无分文,想要从‘百子阁’拿到情报,就只能剑走偏锋。

绕开正陶醉于吸香灰的玉竹,柳安木继续朝着前方走去。拍卖会正进行到中场,离席的宾客很少,所有人都生怕错过自己想拍的竞品。不过即便如此,当柳安木拐到主走道的时候,还是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还是一个少年模样,身上穿着一套量身裁剪的白色西服,头发染成了当下潮流的灰绿色。不过是一个照面,少年却猛然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死死地盯住了柳安木,眼底的震惊肉眼可见。

他死死抓住柳安木的袖子:“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阳助手没有给出提示,说明原主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少年。柳安木不动声色地扯下少年抓住自己袖口的手,仔细打量了他一遍,不动声色道:“你认识我?”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退后了几步,秀气的眉梢微微皱起,面上露出思考的神色:“原来那一魄是你丢的,不过你看你这人虽然气运低了一点,并没有元神枯竭之相。”

“不过这样也好,我正愁该去哪里找你呢!”少年说完抬起头,两只漂亮的狐狸眼亮晶晶地盯着他:“你的确没有见过我,不过我们很早就认识了。现在我能够站在这里,还是多亏了你帮我。”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点清脆,像是夏天流过山涧的清泉,让人不由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第63章

柳安木盯着少年的瞳孔看了一会, 活人的瞳孔是正圆形,即使遭遇强光时,瞳孔也只会缩小, 但形状不会改变。但少年扬起头的时候,瞳孔明显向内缩窄,形成长条状的菱形。有经验的捉妖师通常就会根据这一特性, 找到那些潜藏在人群中的妖物。

妖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毕竟明月饭店的主人就是一只危险的大妖。不过少年的话漏洞百出,上来就攀关系,倒像是来打秋风的。

“既然你说认识我, 那我姓甚名谁, 家住何处, 师从何人?”柳安木毫无诚意地敷衍着少年, 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尽快解决掉少年这个麻烦, 好去百子阁找寻法华会的线索。

“你是打遍十道三百六十州无敌手的天下第一剑师清虚子,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了。”少年的眼睛更亮了几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多亏你帮我挡住了那些坏人,我才能从那里逃出来。我们狐妖最讲恩情,你以前帮过我,我就一定会回报你,我娘说这叫小狐狸报恩!”

“清虚子”这个名字柳安木总觉得有点耳熟, 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而十道三百六十州是唐太宗时期设立的州府,少年口中的天下第一剑师清虚子自然也就是唐朝时期的一号人物,这一点和玉竹所说完全吻合。

而且柳安木身上的确从小就少了一魄,所以他打小就魂位不稳, 老头曾说过这是他前世欠下的怨债,只能慢慢找机缘,方能寻回这最后一魄。

柳安木上下打量了少年一遍,心说原来是狐妖:“既然你说我曾帮你逃出来,那你倒说说我丢失的这一魄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不过我还记得那里的标志。你曾告诉过我,如果见到你,就把这个标志画给你看,你自然会知道那是哪里!”少年雀跃的回道,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叠成四方的手帕。他张开嘴用锋利的犬齿在自己的食指上咬了一口,血珠瞬间从他的食指上涌出。

少年就着自己的血,在手帕上涂涂画画,很快就勾勒出一个不算规整的圆。柳安木盯着少年手里的手帕,随着丝绸布面上的血色越来越多,渐渐勾勒出一个兽头状的图腾。

思绪好像在兽头落笔的一瞬间定格,瞳孔陡然紧缩成黑色的小点。

少年说得没错,即使手帕上的兽头只是寥寥数笔,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半边的龙首。以龙首为号,取得是诸葛神数第二百七十九签,蛰龙出世,云生雨泽,得济苍生——这是749局的图腾!

没有注意到柳安木眼神的变化,少年把带血的手指放入嘴里,想要再咬一下继续作画。就在此时,走道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少年猛然抬起头,头顶被隐藏起来的耳朵飞快动了一下,掉落下几根灰色的狐狸毛。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坏了”,随即一把将带血的手帕塞到柳安木的手里,又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这才转头看向从走过来的男人:“哥,你怎么来了?”

“马上就要开始拍卖了。”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面容俊朗,手腕间带着一块劳力士,颇有种儒商的气质:“你不是吵着要来买天雨血吗?”

柳安木的视线落在正朝这边走来的男人身上,停顿半晌,他不由挑了下眉梢——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柳二昔日的至交好友江郴。

柳安木虽然与这人相差四岁,却通过柳二结识,彼此心心相惜,很是投缘。不过柳大总说他俩是一窠狐子不嫌骚,臭味相投。

要说江郴这人,也算是业内的一个传奇。

身为九大宗门之一江家下一代的接班人,这人不仅没有像他老子一样藏在深山中驯养灵犬,反而在B大一路念完了金融硕士,毕业后成立了自己的电子芯片品牌,如今早已做到了身价过百亿,成了富豪榜上最年轻的百亿富翁。

说话间,江郴已经在两人面前站定,他打量了面前的柳安木一眼:“这位是?”

“这是我在这里新认识的朋友,他也很喜欢小狐狸!”柳安木还没开口,少年就抢先一步说道。说完还心虚地朝柳安木眨了眨眼睛,示意后者不要说露馅了。

江郴这个老狐狸显然没有相信少年的这番说辞,他略带审视的目光重新看向柳安木,伸出一只手:“怎么称呼?”

“免贵姓柳。”柳安木拼命压制着上扬的嘴角,伸手和叶郴握了握:“家中排行老四,叫我柳四就好。”

“柳四?”江郴他盯着他的脸又看了一会,半天才松开相握的手:“你是甲子一派的人?”

甲子一派也就是老头曾今执掌的一派,门人都以“柳”为姓,且遵循门规在十岁以前不取大名,只以门中排序为名。比如柳安木又叫柳三,正是因为他是柳十七的第三个徒弟,所以十岁以前他没有大名,所有人都喊他“柳三”。

“甲子三钱鬼师。”柳安木从兜里拽出一串铜钱,放到江郴面前晃了晃:“不过在下资质平平,江兄无需紧张令弟。”

江郴的视线落在那三枚古钱币上,其中一枚古钱币通体铜黄,显然要比其余几枚更亮上几分。他自幼和柳十七的三个徒弟打交道,对行鬼师一脉的事了解甚至,因而他很清楚,只有铜钱中契约着一只鬼王级别的鬼物,铜币才会出现这样的成色。

即便心底已经产生怀疑,但江郴面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