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洲以
借着不明亮灯光的遮掩,坐在角落里轻轻地把发丝在指根绕了一圈又一圈。听他们欢呼喜悦的声音。
——“我那个时候觉得你特别漂亮,你对我笑一笑,我当年一定会追你的。”
昨天郁闻玄的话突然又在脑海里响起来。
如果这不是宽慰而是实话,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些对应的位置。
此时,他看着那些照片,突然有了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你拍照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靠在墙边,自己拨弄头发,又或是垂着眼睛什么都不做。”安静的室内挤进一道声音。
刚洗完澡出来,郁闻玄就看见了床边的虞枝雪,对方太过专注,连他的靠近都没有发现。
再走近一点,就看见虞枝雪手里的相册,以及那几张本应该丢弃的照片。
虞枝雪的眼睫不安地颤动了下:“你怎么知道?”
身后突然贴过来了还带着水汽的身躯,郁闻玄也蹲下来,扣着他的肩膀把他揽进怀里,“...是啊,我怎么知道。”
他的声音在虞枝雪耳边响起,几近笃定但却很轻:“你不是猜到了吗。”
你不是猜到了吗。
虞枝雪手开始轻微发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却无济于事。
郁闻玄握住他的手,轻描淡写地揭开旧事:“因为我在看你,你一个坐在那里看着太孤单了。”
背对着面,郁闻玄看不见他苍白无措的脸,虞枝雪只感觉猜想被印证的时候他连意识都是恍惚的。
那些沉默的,阴郁的,他自以为无人知晓,只能靠在椅背上阖着眼度过的很多时间里。
郁闻玄都在看他。
“你当时不是很讨厌我吗?”虞枝雪声音颤抖说。
“讨厌?”郁闻玄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笑了一下,回答说:“是因为我不甘心。”
“虞枝雪。”他难得地叫他的全名,像是呐呐自语,又或是一种轻轻的自嘲:“既然一开始对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
“没人能在那种情况下释然的,我也不能。”
虞枝雪听见他的话,想转过身来,却又被抱得很紧。
郁闻玄像是要一口气把所有话都说完,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的时候我听见他们谈论你,都会想要反驳说,你其实很乖,也会好好回答完所有的问题。但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我没办法证明那是真的。”他的手指扣紧了虞枝雪的掌心,显露出几分不平静:“我不甘心。”
你的纵容转瞬即逝,让我长久地被困在那里。
......
那些照片洗好后都分给了郁闻玄一张,但他从来没有看过,而是直接收了起来,直到有一天一时兴起,他才把东西取出来收拾。
照片一张张在手中滑过,动作又很快停了下来。
那点怪异,郁闻玄比任何人都发现的更快。
一张张被记录下的偏离的视线,都是他在无意识间投去的。但他又格外清楚自己到底在看谁。
郁闻玄曾经听一些人说过,眼睛是心的一部分,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
他以为自己能够若无其事地过完接下来的时间,以为已经把那点悸动驱逐的干干净净,但在意识放空的时候,又控制不住地望过去。
大学的最后两年时间里,郁闻玄拥有了很多没看镜头的合照。
他拿着那些照片,将它们自欺欺人的翻了个面背过去,准备扔掉。
这些照片简直就像是在提醒他,即使虞枝雪那么的不喜欢他,他还是像疯了一样地在意。
郁闻玄的自尊心不允许。
“你这是要扔什么呢?”突然开门进来的郁母看见他的动作,问道。
郁闻玄捏着东西垂眼,过了会儿才说:“...一些废掉的照片而已。”
*
我对你的态度是如此的心口不一,但却没办法不看你。
第32章 小孩
等这些话的尾音沉重地落在地上, 虞枝雪都没能说出话来。
郁闻玄时隔这么多年,又重新问了那个问题:“你当时为什么突然讨厌我了?”
过了很久,虞枝雪都没能回答他。
安静的室内, 呼吸的声音都格外的明显,他的呼吸很闷又低沉, 郁闻玄后知后觉地发觉虞枝雪的呼吸频率不太对劲。
他把人抱着转了过来,看见虞枝雪在掉眼泪。
他的泪水不是一点一滴地从眼眶中脱落,而是缓慢地溢出,顺着脸颊往下滑。
“怎么哭了?”郁闻玄说。
他不该说这些的,左右已经过去了, 平白惹得虞枝雪伤心。
虞枝雪被指出来之后,才伸手去触摸了下眼睑, 感受到一片濡湿。
他眼泪掉的无意识, 郁闻玄提起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虞枝雪突然想起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无知觉地哭过了。
郁闻玄问的那个问题,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能够很快想起当时的场景。这不止是堵在郁闻玄心里的问题, 同时也是他心里的梗。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虞梦问他,为什么还没把事情告诉郁闻玄, 到底在犹豫一些什么。
虞枝雪当时回答说, 因为没原谅。
他很爱郁闻玄, 想和对方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但那些结痂了的过往, 他还是想让郁闻玄自己发现曾经忘记了什么。
非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年少的固执。
可现在他的想法突然转变了,大概是因为听完郁闻玄的一番话,突然意识到……
——原来那个时候擦肩而过,你也有点不舍得。
虞枝雪的头埋在了郁闻玄颈窝里, 水汽打在那片皮肤上,让人分不清是呼吸还是眼泪。
这次终于不再是“错觉”,虞枝雪开口回答:“因为你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他的手抓着郁闻玄脑后的那点黑发,几不可察地笑了,但更像是一种难过:“你之前说,可惜见不到我高中穿校服是什么样子的。”
虞枝雪的语气好像雾霭一样,轻声说:“你其实见过的。”
*
医院里面总是苍白一片,在那里呆久了,好像连对颜色的辨认都丧失了。
这里连来往的人都是寂静的,偶尔说那么一两句久就离开,生怕吵到病床上的小孩。
虞枝雪一睁开眼睛,先苏醒的不是视觉,而是先闻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将手摸在旁边的墙壁上,感受了一下冰凉的温度,苍白的指尖像是要和墙壁融为一体。
来这里待了多久了,其实虞枝雪自己也说不清楚。
看见他醒来,旁边的护士这才端着东西过来,将药水挂好,取出针。
虞枝雪习以为常的伸出手,手背传来一阵刺痛,但却只是皱了一点眉,没哭也没闹。
护士帮他把流速调得慢了一点,这才松了一口气。
比起其他小孩子打针时的嚎啕大哭奋力反抗,床上这个精致的小孩就安静地多了。每次帮他打针的时候,她都能省事不少。
但有的时候,她也会在想,对方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虞母在护士走了之后,就过来搂住了他,小心地避开了他的左手,问:“疼不疼啊宝贝,我让爸爸去买你喜欢吃的东西了。”
虞枝雪剩下的那只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一下,把自己埋进怀里说:“妈妈,不疼的。”
...不是这样的。
我好疼。
那点药水顺着针尖一点点注入血管里,带来的冰冷好像缠住了咽喉,虞枝雪感觉血都凝固了。
但他还是垂着眼睛,安慰着抱着他的母亲。
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虞枝雪还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什么意思。
感受到手上的痛苦的时候,他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着喊人不安地蹬了两下,上气不接下气。
医生连忙赶过来按住他的手。
那个时候,虞枝雪才明白他应该是生病了。
但他实在太小了一点,听不懂医生口里的词汇,但从大人们的神情来看,好像是很坏的事情。
药很苦,手上揉不开的淤青也让人难受,每一次看见护士的靠近,他都会翻过身去无声地抗拒闹脾气。
躲不过去的时候,就会眨巴着眼睛掉眼泪,连眼眶都是红的。
在里面呆了一段时间,他大概摸出了吃药打针的时间。于是有一天,他趁着空跑了出去。
走廊里面没比病房里好多少,依旧是空旷的,他怕人发现,不敢一直停在一个地方,在这层楼到处转悠。
直到在尽头,年幼的虞枝雪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病房前的长椅子上,坐着的是他的父母。
虞母在压着声音哭,手撑在脸上,泪水打湿了衣服,不敢泄露出去半个音。虞父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嘴唇颤动却没能说出半个字,眼睛里也闪着泪光。
虞枝雪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他记性好,原路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前。
那边的医护人员因为他跑不见已经找疯了,看见他的身影连忙把人抱了回去,虞枝雪不同于往日的抗拒,显得格外安静。
虞枝雪到现在依旧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但他知道了一件事。
因为他的病,让其他人也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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