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困难综合征 第12章

作者:山山丁子 标签: 近代现代

齐霁尴尬地咬着下嘴唇,借口检查相机有没有事,跟鹌鹑一样低下头,周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是不是有多动症,真摔伤了才长记性是不是?”

余光里是对方淡色的嘴唇,周舟的嘴唇形状很好看,说话时嘴角勾起的弧度总让齐霁浮想联翩。曾经吻过舔过无数遍的唇就在眼前,明明喝的不是烈酒,体内的冲动因子却开始蠢蠢欲动,他早就不在乎周舟在说什么了,踮起脚轻轻地碰上温热的唇瓣,一触即分。

圈着自己的手臂一僵,呆住的何止周舟,齐霁亲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羞耻到想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嘴上也语无伦次起来:“不是……那个,我不小心……对不起…我刚才就鬼迷心窍觉得你的嘴巴看起来很好亲,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舟悄然收回了手,嘴唇与嘴唇触碰的瞬间,他的心跳骤然变快,短暂的接触却让他脊背发麻。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他,而是震惊于自己并不厌恶这个吻。

一切都乱套了,齐霁在想什么?自己又在想什么?甩开纷乱的思绪,周舟如常地问:“齐霁,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不,他没醉,没有哪一秒比现在还要清醒,内心的声音驱使着他快点开口,就这样告诉周舟,他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那个存在,那个一旦出现就再也不能遗忘的存在。嘴却被死死禁锢住一般,许久才反应过来周舟在问什么,尴尬地接话:“啊,可能有点吧……我现在好像有点不太清醒……”

周舟如释重负地笑了,“睡一觉就好了,我不会在意的,你也没多想了。”

楼道的声控灯最近有些老化,人走过总是慢几秒才亮起来,齐霁和他一前一后地上楼,没人先说话。整个夜晚的美好仿佛都被这个意外的吻弄乱,他们默契地闭口不谈,默契地徒留脚步声与迟来的灯光,只有嘴唇上的湿热气息,证明那不是海市蜃楼般的错觉。

“时间不早了,拆完礼物早点睡觉。”周舟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

齐霁点头,弯着腰换拖鞋,“嗯,好。”

周舟的视线落在花瓶上,粉色的玫瑰掉了几片花瓣,他走近捡起那几片花瓣,站在窗前看它们被风吹走。这段他们亲口承认的“友谊”,在这个漫长的夜晚,悄无声息地裂开一丝缝隙,有什么东西在暗自变质。周舟却没有面对的勇气,能做的也不过是装傻。

齐霁的亲昵,齐霁对他的崇拜,齐霁望着他时说出的每一句话,哭泣时索要的拥抱,亲吻后慌张的解释,一切都有了答案——齐霁不仅仅是了解他,齐霁喜欢他。

哪怕他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这不代表他读不懂对方眼睛里不加掩饰的爱,齐霁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看着他,他却没有早点发现。这道名为齐霁的谜题,他隐约找到了部分答案,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把齐霁形容为一个迷宫,但迷宫的尽头有什么,他是否有探索到底的勇气,这对周舟来说太过复杂,太过艰难。

他所求的宁静生活不该有其他的感情驻足,曾经的担忧都在此刻应验,如果早点推开的话,齐霁是不是会更加幸福?

最糟糕的事是,他不讨厌齐霁。

这种感情,并非朋友间的喜恶。

齐霁潦草地冲完澡,对着镜子满脸愁容地发呆,他不后悔自己的冲动之举,把感情藏好对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周舟教会了他要大胆地说出爱,现在在另一个时空面对他,齐霁又彷徨无措了。

不怕被拒绝,不怕被讨厌,只是怕周舟会习惯性地逃跑,从他的身边逃走。

系统不解地分析着数据,周舟的好感度先是下降,而后又上升,如此上升下降了好几次,又稳稳地停留在原地。它又监测到齐霁如波浪般的情绪变动,越发搞不懂人类莫名其妙的感情。也许就像世界意志告诉它们的一般,没有爱的存在的世界,才是最稳定的。它的宿主吃尽了苦头,换来的只是更多痛苦罢了。

它想不通,更无法理解。知道自己说话会点爆齐霁不稳定的情绪,只是选择安静地观察着。

齐霁洗完澡就躲进被子里,戴上耳机随便打开一个电台节目,主持人娓娓道来的声音和轻柔的背景音乐交织在一起,只可惜讲的是个悲情的暗恋故事。

心里烦躁,听电台也没用,齐霁扯下耳机扔到一边,克制住现在冲进周舟房间质问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冲动,认命地拿过还没拆的另外一份礼物。

盒子里是一个相框,中间摆着一张照片,深黑色的背景里,分散着黄色与白色的光点,一瞬间仿佛置身于宇宙星河之中。齐霁手一软,相框就掉在了被子上。

他知道这份礼物的名字——恒星光谱图。

在他本来的世界里,他送给周舟的礼物,就是恒星光谱图,他甚至记得被圈出的那颗,距离地球十八光年的星星的名字。

在另一个十八岁,周舟将这份礼物送给了他。

照片的背面,是周舟亲手写下的两行字——

亲爱的齐霁同学,你的出现,就像这颗十八光年的恒星一样美丽。

祝你十八岁快乐,祝你的愿望都能实现,就像你希望我那样。

齐霁隔着玻璃抚摸对方的字迹,颤抖着骂对方:“蠢货……”破碎的音节被吞咽下,齐霁抱着冰冷的相框,眼角有湿润的液体滑过。

第22章

周舟在一阵眩晕里醒过来,周围传来列车的轰鸣声,他想试着用力睁开眼,整个人却像被笼罩在雾里一般,听不清周遭的话语,更看不见眼前的景物。

“你醒了?”唯独这道声音十分清晰。

熟悉的声音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秒,试图转头看清对方的脸,视线却又变得模糊。

“你在苦恼什么呢?我很久没有见到你这副样子了。”身边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姿态那样熟稔,说出的话像是在询问,又像一句无意的感慨。

凌乱的意识里,诸多画面在他眼前流逝,周舟想要集中心神去看清其中一二,依然是无用功。分明并未张嘴,声音却已经从他喉咙里流淌出来,“我不知道……有一个人,让我很在意……”

“是吗?那个人是谁,你还记得他的名字吗?”熟悉的声音继续诱导着他说下去。

模糊的世界放大他内心的恐惧与无助,周舟拼命在记忆里搜寻着那个人的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可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只要听过一遍绝对不会忘记,他的声音嘶哑,“不,我记不清……”

越是挣扎着回想,呼吸就越是困难,周舟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嗡嗡的耳鸣声。他看不清身边任何一张脸,感知不到自己身处何方,世界在他眼前是纯粹的黑与白,带着灼眼的光芒轮流占据他全部的视线。在单调色彩的中央,他忽然看清了一个人——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脸上挂着泪痕,身上是新老交错的伤痕,他全身不着一物,蜷缩在肮脏的角落里。

周舟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却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本能地伸出了手。

“周舟,你这人怎么这么粘人啊,还让不让人写作业了?”

“我说,我愿意,我已经遇见了值得我爱的人,就是你咯。”

“这个礼物呢,叫恒星光谱图,上面这颗恒星距离我们十八光年,就在你十八岁的时候送给你吧,陪你长大,是我最荣幸的事情。”

模糊的对话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同一个人的声音向他不断涌来。

“……齐霁。”眼前绽开千万光芒,那个怎么也记不起的名字一瞬间在脑海中破土而出。

身边那人笑起来,声音带着极强的蛊惑性,“你要就那样放弃他吗,就这样抛下他,自己偷偷摸摸地躲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疗伤?”

“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重复着,“我不想害他,以前那些事情,还不够证明吗……”

“你只是在逃避,在找借口掩饰自己的懦弱,你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不愿意面对,我没说错吧。”

“你到底是谁?”周舟提高了音量,有些激动地质问。

“你希望我是谁,我就是谁,”那人的手又触碰到他的胸口,停留在心脏附近,“最重要的是,你的心在想什么。”

眼前的画面变得清晰,他又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朝着声音的方向转去,待看清了那张脸,身体却似被钉住了。

“周舟,不要像我那样,做个只会逃避的懦夫,”姜锐一字一句地说,“梦总有一天会醒的,可活着的人,永远不该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自责。”

身体被汗打湿,周舟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身,弯着脊背大口喘息。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都说梦是潜意识的反映,那么这个梦是告诉他什么,姜锐又怎么会久违地出现在他梦里……以及那个陌生的少年,支离破碎的对话声,都和齐霁有什么关系,他又和齐霁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太多谜团让他困惑,他以为自己已经倒霉到头了,却被卷进了更加莫测的疑云中。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包围着他,似乎不管他往哪儿走,都是死路一条,找不到真相,看不见终点,唯剩忐忑与恐慌。

他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洗去一身的汗,齐霁已经出门上学了,桌上放着一份熟悉的早餐。

每次都是这样,他们两个人一发生点什么,齐霁就不见人影,只留下一份早餐来维持他们奇怪的关系,就像无声的退让。

注定要辜负真心的人,是周舟才对。

摆在齐霁面前的无非两条路——一是破罐子破摔就这样向周舟坦白自己的心意,被拒绝不是最坏的可能性,他毫不怀疑周舟当天就会从这个家里逃走。现在的周舟就是过去的他,他怎么会不了解周舟,当和谐的表面被戳破,内里的他那么胆怯,草木皆兵,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胡思乱想。至于第二条路,是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假惺惺地和对方当所谓朋友。

就连纠结也是多余的,他本就没得选,求而不得,又不能忍受失去对方的后果,只能装腔作势地保持现状。

他趁着眼保健操的时间拿学校的电话给周舟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两个人都沉默着没说话,齐霁受不了了,抢着说:“我……对不起啊,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

“别想了,我没生气,以后也不会生气的。”周舟体贴道。

“那你也不要讨厌我……我以后会多做家务,学着烧饭的,你怎么使唤我都行,可不可以不要赶我走……”齐霁越说越委屈,咬着牙憋住眼泪。

“没人能赶走你,我又不是房东,我们现在是法制社会啊,”周舟开着不怎么好笑的玩笑,想要调节气氛,弄巧成拙,搞得更尴尬了,听着电话那头齐霁的抽泣声,他生涩地安慰他,“多大点事,别哭了,我放学来接你好不好?”

“我不要,”齐霁直接拒绝,他要的压根不是轻飘飘的几句安慰,“周舟,你有没有一点喜……”他自知失言,径直挂断电话,像个无主的幽魂游荡在走廊上,直到上课了才回到班里。

整节课他一点小差没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题,分散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就是用别的事情填满。周舟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他,是真的快被逼疯了。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情绪不受控制,几句话就哭哭啼啼,对上周舟理智都离家出走。

按照任务次数来说,他都活了十几辈子了,早该心如止水,任何人和事都掀不起一点波澜。但他无法控制地感到委屈,见过周舟爱他的样子,就再也不能接受他的疏离与抗拒。

如果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做那些多余的事情。蛋糕上的彩虹,熟悉的恒星光谱图,他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记得那些刻在灵魂里的东西。

可悲的是,他不懂这些东西对齐霁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们宛若两个频道的人,无法共通,无法理解,感情错位混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东西。

齐霁不怪他变得不坚定了,他只恨自己没有放手的勇气,否则,周舟会拥有平凡的人生。

有没有一点喜欢他?周舟自然而然地补全了这个问题,他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爱情这个词和他离得很远,可以说是毫不搭边。读书的时候,别人忙着偷偷摸摸谈恋爱,周舟对那些情书视而不见,只想着放学能不能多踢会儿球;等到工作了,别人都因为父母催婚催生而烦恼,周舟烦恼的只有母亲的病情,幻想着命运会网开一面,放过他挚爱的亲人。

他没有体验过别人口中心动的感觉,过于亲密的关系是一种负担,周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给不了爱,怎么想都很可笑——还没交往就能看见对方的未来,知道对方会遇到什么挫折,要是真的爱上了,是不是就要直接看到爱人的死期?

没人能接受在深爱时就要面对失去的痛苦,周舟深谙这一点,从未喜欢过谁。

突然闯进他生活的齐霁是个彻头彻尾的意外,这是唯一一个,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对视的人。起初只是想维持合租生活的表面关系,不知怎么就越陷越深,反应过来时,已经把齐霁视作了自己唯一亲近的朋友。

和齐霁相处,他总是很放松,不需要为自己的秘密而担忧,因为齐霁似乎藏着更多秘密,是个更加神秘的少年。那是周舟成年之后,第一次照顾生病的人,第一次希望自己擅长安慰别人,第一次盼望一个人好,第一次认真地挑选礼物。

不知不觉,齐霁就占据了他生活的一大半,他在齐霁面前,有时甚至更加幼稚,他们像同龄人那样说笑打闹,打无聊的赌,拉幼稚的勾。

毋庸置疑,齐霁是特殊的。他的生命往前或是往后,都不会再遇上这样鲜活的人。

姜锐告诉他要听从自己的心,他无言地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记起为数不多的心脏一颤的经历,也是齐霁带给他的。

他喜不喜欢齐霁,就连他自己都给不出坚定的答案。

说喜欢,就是害了他;说不喜欢,就是在说谎。

朋友好像中邪了怎么办——秦宇鸣在浏览器里敲下这个问题。他早上就觉得齐霁怪怪的,先是上课跟打了鸡血一样认真,下课又趴在桌子上狂写作业,拒绝了三次他分享的零食,午休别人都在睡觉,齐霁还在写题,写着写着又把笔扔到一边,开始对着窗外发呆。

秦宇鸣困得要死,一转头就见到这一幕,困意都消散了,生怕齐霁又受挫开始摧残他,一脸愁容地问:“祖宗,你又怎么了,到定期犯病时间了?”

齐霁摇了摇头,声音低哑,“我只是意识到,吃不了爱情的苦,就要吃学习的苦。”

“你的爱情在哪呢?”他联想到前段时间奇怪的传闻,不由得张大嘴,克制住自己才没叫出声,“你不会真跟魏成夏有一腿,在为他转学伤心呢?”

齐霁听得满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跟魏成夏又扯上关系了,后半句又把他吸引走了,“什么叫我跟魏成夏有一腿,你倒是说清楚点。还有……他什么时候转学的?”

秦宇鸣把手机掏出来,翻到他女朋友转给他的一段群聊记录,战战兢兢地拿给齐霁看。齐霁眉头紧锁,快速往下翻,群聊里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他和魏成夏体育课跑到没人的地方约会,还附上好几张两人的背影,还有他们撑一把伞的照片,编得像模像样,要不是他是被造谣的那个都快信了。

“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学,别天天在那瞎猜。”齐霁烦躁地把手机还给他。

“他不是好几天没来学校了吗,据隔壁班的说他转学到别的地方了,你说这才来这多久呢……不过有人说,他转学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

齐霁转着魏成夏送给他的钢笔,若有所思地哦了声,目光回到面前的练习册上。

真实原因哪有传得那么复杂,齐霁清楚他的想法——知道自己快要脱离这个世界了,就躲起来找个地方安静地消失,这个时间点,他大概早就开始下一段人生了。

之前魏成夏说他们的倒霉程度不分彼此,齐霁那会儿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虽然生在这个世界就已经倒霉到家了,单从某个方面来说,魏成夏比他幸运得多。

他想要的是自由,而不是某个人,更不是不被允许存在的,出于自我意志的爱。哪怕被世界意志放逐在不同的世界里,他都照收不误。

被困在原地的人,从来都是齐霁。

第23章

大大小小的联盟考接踵而至,高压之下班里的娱乐活动已经更新了好几代,从斗地主进化到了塔罗牌。青春期的少女就爱聚成一团占卜,不是算桃花就是算考试成绩。齐霁百无聊赖地旁观她们抽牌抽得热火朝天,难得想凑个热闹——他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被周舟操控。

他借来了塔罗牌和说明书,自己当场学着洗牌,在心里默念着问题,于是,那个他尽力想要屏蔽的名字又自动跳了出来。

秦宇鸣大摇大摆地晃进教室,心想世界第九大奇迹出现了——齐霁居然玩起塔罗牌了。他好奇地坐在一边看,忍不住琢磨,这是中邪了还是没中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