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山丁子
凭感觉抽了三张牌,他翻开说明书找牌的释义——恋人牌逆位,预示爱情遭受挫折或失败,权杖五逆位,代表混乱的局面,权杖国王,经过耐心而成功。
对着三张牌沉默了会儿,齐霁收拾好牌还给周围的女生,秦宇鸣立马好奇地问他提了什么问题,“我一个不懂这个的人都觉得答案好像不太好。”
齐霁笑了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是啊……我喜欢周舟。”
他就这么轻易说出了这句话,没有深思熟虑,没有担惊受怕。他只是想随便找个人,把这句喜欢说出口而已。
秦宇鸣面不改色,问他:“那你追到他了吗?还是在一起了又吵架了?怪不得你最近阴晴不定的,我就说肯定有情况。”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齐霁诧异道,“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你表现的那么明显,你真当别人看不出来啊。那天晚上他来接你,我就有种莫名的预感了,感觉你们俩有点什么一样……”秦宇鸣考试考不过齐霁,在恋爱上好歹能找回场子,“再说了,你是我兄弟,你喜欢谁我都支持。”
“爱情又不是人为能控制的,喜欢就喜欢呗,读书都这么苦了,连喜欢的对象都要斤斤计较,这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呢。”他的口才全用在恋爱咨询上了,一连串说完后期待地等待齐霁的反应。
齐霁把自己的饭卡放到他桌子上,“今天你的晚饭我请了。”
秦宇鸣如获至宝般把饭卡塞进自己兜里,奉承道:“你真是我的好同桌,还有什么烦恼记得继续咨询我,小秦客服时刻为你服务。”
在电话里明确拒绝了周舟,齐霁以为能把对方吓退,没成想放学又在熟悉的路上碰到了周舟。
“好巧啊,你来这干什么?”周舟主动走向他的方向,齐霁避无可避,错开视线尴尬地张口。
周舟面无表情道:“不巧,我是来接你的。”说着就要拿下他肩上的书包。
齐霁没有设防,肩上的重量就被卸去了,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个字。他宁愿周舟短期内怕他躲他,明确地掐断他的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这段关系不予表态,又要主动地靠近他。
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周舟,你现在这样是在可怜我吗?”齐霁握着拳头,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却还是泄露出一丝脆弱,“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又不想伤到我的自尊,才这样跑来假惺惺地对我好,方便以后继续跟我做什么朋友?”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舟转身看他。
齐霁步步紧逼,失态地质问:“那你是什么意思?看我因为你这么狼狈,你很开心很爽是吗?”
周围偶有路过的学生和路人,周舟发热的身体逐渐冷静下来,把齐霁拉到一旁,正色道:“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先冷静一点。”
他把电瓶车的钥匙留给齐霁,准备自己走回家。周舟一下班就匆匆忙忙赶来学校,齐霁的拒绝也只当成了气话,本意是想带着他一起买菜,顺带缓和缓和关系,却变成了一出闹剧,闹得两个人都难堪。
不是没动过搬走的念头,可周舟清楚生活不是电影,他不可能任性到想一出是一出,今天说搬家明天就入住,就算他的世界是本小说,他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还有亲人要照顾,还有工作要兼顾,齐霁甚至没有明确地说出过告白的字句,是他自己凭借那些蛛丝马迹,一厢情愿地相信齐霁喜欢自己。
就算直觉不会骗人,齐霁吻他是因为情难自禁,然而齐霁对他有多喜欢,他不得而知。但周舟可以确认的是,将平稳的生活和齐霁放在同一个天平上较量,他第一次动摇了,给不了肯定的答案,没法像想象中一样先行退出,只能卑劣地盼望这份感情稀薄一些,脆弱一些,自然地回到那一夜前,继续像朋友那样若无其事地相处。
他归根到底是个自私的人,齐霁真的了解他的这一面吗,还是被表象所欺骗?如果了解了,一定会被吓跑吧。周舟一个人走在路上,自嘲地笑笑,边上电瓶车按了好几次喇叭,拉回他的思绪——齐霁把车停在路边,冷着脸对他说:“你走这么慢,我看着难受。上车,我载你。”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周舟没说什么,坐在后面,尽量不让自己碰到齐霁单薄的背。他们的角色奇妙地调换了,坐在后边的人成了周舟。
曾经的姿态有多亲密,现在的周舟就有多拘谨,不敢靠得太近,怕那根岌岌可危的,维系着两人的弦就这样断裂。
齐霁满肚子火,气周舟,更气自己,一路上一句话没说,周舟也不曾开口,像一场默契的冷战。路过菜市场,周舟主动让他停车,刚想对齐霁说可以先回家,对方却已经锁好了车,一脸不悦地看着地面。
闹别扭归闹别扭,真要一个人了又不愿意,周舟观察着他的反应,心情忽然放晴了一会儿,专挑齐霁爱吃的菜买,路过蔬菜摊时,齐霁终于说话了,“……我想吃番茄炒蛋。”
“好。”周舟弯腰认真挑着番茄。
回去路上齐霁一言不发地从周舟手里抢过几个袋子自己提,酝酿了许久才说:“对不起,我不该凶你的,我当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齐霁,你刚才问我是什么意思,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从来都不清楚你是什么意思,”齐霁都拉下脸道歉了,他也没有继续生闷气的理由了,趁机把心里的话平和地说了出来,“那天主动亲我的是你,说自己是不小心的也是你,你从没明确地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对吧。”
“我承认,我很自私,碰到事情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可能会在无意间伤害到你,这点我向你道歉。可是,我不知道你对我的期望是什么,我不可能一直自己凭空猜测,你对我是爱情还是单纯的崇拜,我连说出‘爱’这个字的底气都没有。也许你在因为我模棱两可的态度生气,但是你的态度,一样让我苦恼。”
“我不会讨厌你,更不会赶你走,因为你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我们连对方的想法是什么都不清楚,就开始发泄情绪吵架了,你不觉得,到最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没想到周舟会对他说这么多话,更没想到自己最恐惧的事情被说中,齐霁脚步放得更慢了。他可以对系统,对秦宇鸣,对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承认他喜欢周舟。他爱周舟,一旦真的对上本人,这份勇气却不见了。
他假装自信,假装随随便便就能拿下周舟,理由是记忆可以被抹去,对方的灵魂一定还记得他。
可如果他不记得了,如果他就算记得却不想坚持下去——齐霁从来不敢去想这些可能,他苦苦支撑到现在的信念,从来都是周舟。
一旦失去了这个支柱,他的存在就是个笑话。
不告白,就可以假装自己没那么在乎,假装是对方误会了自己,再搬出那句“我们只是朋友”来打掩护。
不甘心只做朋友,又害怕连朋友都没得做,朋友这个身份成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
无论表面看起来多么自信强大,他的心,还是那个被堵在巷子里欺负的少年,怯懦着,自卑着,患得患失着。从前就不明白周舟怎么会爱上他,现在更不相信失去记忆的周舟会再次爱上他。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周舟,却不懂周舟有什么选择自己的理由。
说出这句喜欢,他或许就能得到解脱。
“周舟,我,我……”他想鼓起勇气,说出的只有磕磕巴巴的字句。
周舟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他的嘴唇前,“我不会强迫你承认,现在说不出口,就等到说得出口的那天再告诉我吧。”
“我跟你一样,需要时间冷静,好好梳理自己的感情,”周舟拍拍他的头,温柔地说,“等到我们都能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那一天,再给彼此一个答复,好吗?”
“好,我答应你,”齐霁拎着菜的手微微用力,“那……你看见我会觉得尴尬吗?”
周舟不假思索地说:“只要你不会,我就不会。”
第24章
与周舟这场不算谈心的谈心,让齐霁焦躁的心安定下来,等都等那么久了,他不差这几个月的功夫,令他在意的另有其事。
齐霁自知理亏,无理取闹后还是心怀愧疚,自告奋勇要帮周舟洗菜,不出意料遭到了周舟的驱赶,“你背你的书去,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行。”
他担心齐霁真跟电话里说的一样,不想被他厌恶,才主动做这些事。
齐霁叉着腰,语气又变回过去那个骄纵的少年,欲盖弥彰地回答:“我可不是为了跟你道歉,我是怕你在菜里下毒谋杀我。”
周舟拿他没法,腾出一个水池给他洗菜,时不时嫌弃地点评他的洗菜技术。齐霁流畅漂亮的侧脸就在他的余光里晃荡,周舟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看哪儿。
坦然面对他们的关系不是件易事,如果他还是个高中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承认自己对齐霁的心动,甚至会比齐霁先一步告白。可他早就不是怀着一腔热血就奋不顾身的少年,短短几年,他失去了自以为幸福的家庭,失去了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他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
他逐渐习惯与齐霁相处的日子,而习惯是最可怕的事情。像同居的恋人那样散步、买菜,一起挤在狭窄的厨房里插科打诨,余光里都是对方的身影。
这些习惯让他恐惧,又不可自拔。如果非要找一个人与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他能想到的,唯有齐霁。
侧身背对着周舟,齐霁用意识与系统交流,“我问你个事,等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了,我会怎么样?”
“我的权限不足,没法知道具体的内容。”
“这样啊,”齐霁轻蔑一笑,“让我猜猜,等我完成这个任务之后,我就会被抹杀吧。”
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祂没有对我下达过类似的指示,但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分明是可能性极大,齐霁皮笑肉不笑,没有理睬它的话语。从一开始,世界意志就告诉过他,祂会一直一直折磨他,以及他爱的周舟,直到有一天祂腻味了为止。
这么久以来,齐霁早就明白凡事都有代价,保全周舟灵魂的代价是完成一个个令人作呕的任务,再一次和周舟的相爱的代价一定不会比这更轻。
他从未将这个世界当作过祂的赏赐,等到周舟爱上他的那天,他们会迎来什么,一切都是未知数。真正的自由是什么,在被有如神灵般的祂操纵的世界里,他们真的能逃过一劫吗?
就算没人回答,他也知道答案。
和周舟拌着嘴吃完晚饭,齐霁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锁上房门就开始狂补作业。订正完最后一道题,他伸了个懒腰,小心地拿过周舟送给他的相机,将为数不多的照片和视频翻来覆去地看,放大屏幕认真端详着对方的脸,嘴角忍不住噙上一抹笑。
他和周舟拍过很多很多的照片,那时喜欢记录的人是周舟,无论走到哪里,周舟总要带台相机到处拍,齐霁吃东西吃得满嘴是油的丑照要拍,在屋子里接吻的照片也要拍,学校出游时躲在最后排牵手也要拍。
齐霁嫌他拍得丢人,凶狠地勒令他删掉几张,周舟就开始撒娇说情话,哄得齐霁晕头转向,想要抗议的嘴唇也被堵住。
他们喜欢坐在卧室的飘窗上,抱着相机翻过去的照片,周舟总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刻按下快门,笑着对他说:“怎么办,每一张我都好喜欢,都想要洗出来永远珍藏。”
“那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我的照片?”齐霁故意提问。
周舟忽然靠得很近很近,鼻尖快碰上他的鼻子,齐霁被他按着肩膀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只能看见周舟清亮的瞳孔,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是周舟的唯一一样。周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声唱起了我的眼里只有你,齐霁静静地听他唱着歌,靠在他身上感慨:“我好像要完蛋了。”
周舟捏着他的鼻子问:“完蛋什么?”
“我以后只看得见你了,怎么办啊?”
“那我早就完蛋了,”周舟的唇碰到他的下巴,“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只想看你了。”
他们相拥入眠,周舟在他耳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他说以后要买套属于他们的房子,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放他们这么多年的合照,要做好大一面照片墙。
齐霁总结道:“那我以后可得努力挣钱了。”
“提前谢谢老公送我的大别墅,”周舟像个八爪鱼似的抱住他,摸着黑在脸上胡乱亲了好几下,“放心吧,我们以后肯定会很幸福的。”
架好三脚架,他固定好机位,对着飘窗按下拍摄键,自己抱着抱枕坐在窗台上,低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拍点什么来记录生活,那就多拍点视频吧,也许会在某一天,当作给你的礼物,或者是纪念吧。”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挺可怕的,把生存的意义全部寄托于你,就好像没有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除了你,我想不到任何值得我坚持下去的事情。”
“周舟,是你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不管你现在对我是什么感觉,我都会一直赖在你身边……直到,我不得不走的那一天,真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
“哎呀,编不下去了,那我就唱一首歌送给你吧,祝你晚安。”
齐霁停止了录制,想到自己这样对着镜头自言自语,不禁笑出了声,不好意思点开视频看自己的脸,把相机收好就当结束了今天的录制。
他躺在床上总结一整天,虽然和周舟差点吵起来,但至少,他们还能体面地继续相处,装傻也没关系,原地踏步亦无妨,齐霁早就有所准备。被命运摆了一道的周舟是一堵坚硬的墙,可就算撞得头破血流,齐霁也不愿离开。
此后的日子重回正轨,齐霁还没攒够告白的勇气,周舟也没再提这件事。
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若无其事地一直保持现状。齐霁学着曾经的周舟的样子,兢兢业业地记录着周舟在生活中的样子,用镜头代替眼睛,深情地注视着他的爱人。
周舟总能在听见快门的一瞬间回过头,于是齐霁满屋子地逃,被抓到的代价是周舟反过来拍他好几张照片。
“我过去拍的照还没你几天拍的多。”周舟翻着相册缩略图,随口说道。
齐霁怕他看见自己偷摸拍的视频日志,做贼心虚地抢回相机,嘴上不忘说:“我技术这么好,给你拍就偷着乐吧。”
周舟对他王婆卖瓜的言论不予置否,虽然不习惯镜头对准自己的感觉,还是由着齐霁拿他练手。
这些天他尽量自然地与齐霁相处,心底依旧会在意齐霁的态度,想到齐霁某一天会把那天没说完的话补全,他还是会烦躁。老实说,这一天到来时,他未必有勇气面对齐霁。就算齐霁说得出口了,他真的能大胆承认自己的感情吗,周舟对自己从不抱有任何期待,搞砸一段关系,才是他擅长的事情。
如果是齐霁之外随便哪个人喜欢他,周舟甚至不会给对方表明心意的机会,只会早早地离开,杜绝一切意外。
偏偏是齐霁,偏偏他抗拒不了。
他游走在理性与感性之间,冠冕堂皇地说着整理好自己的感情,是为了给自己骨子里的懦弱找借口;像个迟钝的人那样装傻,是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他未必能给齐霁一个满意的答案,因为他连自己的心都没法坦诚面对。
又像渴望救命稻草那样,希望齐霁是特别的,不一样的,期待自己可以成为那个勇敢的人。
周舟很快就没空焦虑齐霁的事情了,医院传来消息,通知他新药物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家属可以继续选择保守治疗,他记起母亲的话语,记起她疲惫的双眼。那是他早有预料的结果,真正面对时,心却像被狠狠地揉皱了,只余绵长的绞痛和恨意。周舟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咬紧牙关无助地流泪。
纵使他清楚,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命运都无法更改。但那是一手把他带大的亲生母亲,是他在世上最亲最重要的人,她将自己的大半生奉献给了家庭和孩子,现在命运告诉他,她只有一年可活,再也看不见往后几十年的光景,他怎么能接受,怎么能相信。
毕业回来工作的这几年,他陪着她在医院和家之间辗转,看着她因虚弱的身体,被迫放弃原本丰富的生活,周舟只能欺骗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说起来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哪里有说得那样简单。
周舟什么都知道,知道她不希望成为自己儿子的累赘,对他频繁的关心假装嫌弃到不行,巴不得他去更远的地方工作。他在垃圾桶里看到许多沾着眼泪的纸巾,除了母亲的身份,她不过是个人生刚刚过半的女人,她会害怕,会疼痛,会渴望健康的身体,会背着所有人偷偷哭泣。
他什么都知道,可什么都做不了,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让他看见,命运的意义,难道是让人徒增痛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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