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元夕
白逸在心里梳理了一遍他的行为逻辑,顿觉佩服。
先借事表现自己对钱的郑重,绝不是轻易欠人人情的性格,给自己强化了一遍品格高尚的小白花形象;再暗示自己对画作内容有误解,属于好心办坏事,把自己放在道德高地,以至于裴知意不能多指责,否则寒了朋友的心。
其三……还有自己在场。白逸眼神波动,画作的内容是自己无疑,他们都认出来了,裴知意想来也看了群的消息——他要是执意为难宁惟新,那么他对画作的重视程度就超过“朋友”的界限了,无疑会让夹在中间的自己为难,所以他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先认下吃亏。
又巧,又妙。
他却不能不多想。
画作被换了,始作俑者是宁惟新。
又是宁惟新。
他是“书”的主角,也是自己多次差点翻车的推手。
他会不会……也知道什么?
他知不知道画作的真实内容?裴知意肯定是交代好了,才会放心离开去接待嘉宾,留他帮忙看着画作……可他看到白纸,就自作主张去拿了另一幅吗?
他既然看过另一幅,那他有没有认出来画上的人是谁?有没有想过裴知意把它盖住……就是不想让别人看见它呢?
如果这些他都知情,如果他是故意的……那他是临时起意,还是……提前知情?
再者,自己作为故事里的恶毒炮灰,都能提前知道故事内容,他身为“主角”,会一无所知吗?
——小说不是现实,人的行为都是多面的。
书里的宁惟新从一而终的纯洁、无辜,受了情伤也只会选择默默离开,而不会争夺什么。
可白逸也同样不认为自己就是书中那样片面的、虚伪的模样。自己是会装,却不是为了害人。相反,反倒是书中的“宁惟新”插足了他的感情。
还有贺乘逍。
他们的感情会无缘无故“破裂”吗?
贺乘逍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即便因为工作上的合作,对宁惟新另眼相看,自己身为有夫之夫,倘若双方都刻意保持社交距离,哪里就会像磁极一样,不管什么情况,就直愣愣地相互吸引?
……
裴知意把被换画的愠怒强行压住了,转而从另一边宣泄,他目光挪向孙钊,语气冰冷:“你还想要八十万?”
孙钊:“……”
他冷汗冒出来了,与白逸不同,裴知意明面上和钱靳还是朋友呢,银柏和钱氏同时施压,他那个小破公司能顶住什么?
“没……没有!我一开始确实是糊涂了,但是验伤以后,也认了!”
“是么。”裴知意朝一旁吩咐,“既然孙总糊涂了,那以后就不必亲自出席银柏的活动了。”
此话一出,孙钊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银柏!本地根深蒂固的家族企业!他们今天表了态度,明面上只是不让自己出席银柏的活动,可实际上和他们交好的企业、想要搭上银柏的小公司,哪个还敢继续和自己来往?
“裴……裴哥,你再考虑考虑?”
一声“哥”再次冒犯了裴知意敏感又脆弱的神经,他正好当着贺乘逍的面指桑骂槐:“谁是你哥?滚!”
孙钊在保镖的帮助下滚了,裴知意发泄了一通,冷静了些许,把他们邀请回会客室:“画的事……它其实还未完成,我在作画的时候确实找了参考,毕竟……外形上的优秀我们有目共睹。”
他的手指蜷起,逼迫自己把心思缩回“朋友”的界限之内:“群里的事我会澄清。小白,你不用担心。”
“宁惟新……”裴知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勉强道,“虽然你私自换画,但是……如果是别的画,我可能还真要丢脸。这幅……算是新的尝试吧,姑且说的通……就这样,我去给画添几笔完工,还要麻烦你们不要把此事外传了。”
-
画作出了问题需要处理,原定的庆功宴提前结束,画展的事告一段落,回去的路上,贺乘逍一言不发,白逸坐在后排,给秦晟发消息。
【白兔子:我有一个朋友……】
【秦晟:?你还有其他朋友?】
【白兔子:你这说的什么话。总之就是,贺乘逍生气了,我怎么办?】
【秦晟:祖宗,你造的孽你问我?我都要同情他了,摊上你这么个能折腾的,换个人高低冷你几天。】
【白兔子:裴知意自作主张,小白很无辜很可怜。】
【秦晟:停,打住,再说就吐了。】
朋友关键时刻不靠谱,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
前狼后虎的白月光无奈叹气。
他不能直接解释,白月光是不屑于解释自己的行为的——或者说,白月光是一种若近若离的形象,直接把事情摊开来说明白,就太接地气了。
到了露华苑,贺乘逍把他推上电梯,自己摁了三楼回房间。白逸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假装自己也很受伤,于是没有跟着他回去,转而按了一楼。
听见电梯门重新合上、而走廊上没有出现轮椅的声音,贺乘逍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瞬。
叮。
到了一楼,白逸慢悠悠地摇着轮椅去小会议室,准备顺手处理一点环亚的文件。
他今天在画展露面,关于他的行踪的传言不攻自破,方时那边压力骤减,一些被有心之人按下的汇报加塞递了上来。
白逸没事,他们还是暂时不敢造次的。
关于他坐轮椅,白逸交代方时对外说他出了车祸,腿脚不便,隐去了救人的经过。
他和父亲都是车祸,虽然父亲的车祸查出来是意外,可是……他还有些好奇,那些人听说自己也因为车祸受伤,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反应。
处理完这些,夜已经深了,他出来的时候,吴姨正准备离开这边去隔壁的住处,瞧见他,多提了一句:“白先生,门口有您的快递。”
快递?我没买东西吧?
她离开后,白逸取了快递架在腿上,面单上看不出信息,掂了掂是个盒子,有些份量。他没多想,直接就在客厅拆开来,才看了一眼,就脸红心跳地一把把盒子重新扣上了。
秦!晟!
第111章 胡萝卜(中)
这家店收了他的“投资”, 还真升级了包装,换成了黑色描金的盒子,文绉绉的,乍一眼看去, 还以为是什么摆件。
白逸故作镇定、实则狼狈又仓促地推着轮椅回到房间——贺乘逍果然不在, 应该是去书房了。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什么贺乘逍了,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拆开, 拎起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
几根绳子, 几个布片, 一对兔子耳朵。
盒子里配了穿衣教程, 他坐在床上, 内心天人交战。
他穿肯定好看,保证给贺乘逍迷成大傻子, 让他忘记今天的事。
……
他又看了一眼卡片, 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这套小衣服就是以兔子为主题的,众所周知,它们的穿着方法通常也非常规, 比如这一件, 虽然是一体式, 但有一个关键的固定位点……在尾椎。
图上简单粗暴地标记了个胡萝卜尾巴。
白逸一呆, 胡萝卜?他还要拿个胡萝卜塞着那里?
也不对,哪个胡萝卜顶上长了一撮毛绒绒的兔子尾巴
等等, 这个形状……秦晟之前送过!
他脸闹得通红,顿觉卡片烫手, 想扔又怕扔远了自己捡不回来被贺乘逍看见。
啊啊啊啊啊——
不行不行,穿成这样就不行了,还要自己塞着, 绝对不行!
他脸埋在被子上降温,头顶冒烟。
但是吧……他又不是真冷心冷性,换句话说,秦晟这套还真送到他心坎上了。
属于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他想玩,还愁找不到由头呢。
如果是委屈自己,哄贺乘逍……
白逸站起身,轮椅动静太大,他活动了一下腰,在床上拉伸了一下身体,然后下了地,优雅踱步靠近书房,抬手叩门。
“请进。”
贺乘逍果然在里面。
他隔着眼镜的样子有些冷漠,镜片倒映莹莹冷光,黑西装齐整肃穆,往那一坐就像能原地出席会议。贺乘逍只往门口扫了一眼,确定了来人身份就收回了视线。
很忙。
哼。
他一言不发表情严肃,白逸却从中看出了几分等哄的意味,莫名联想起了一些小说里“不长嘴”光生气、逼得任女主独自心碎的男主。
那怎么办,他要不要心碎一下?
白逸没跟贺乘逍打招呼,径直去了自己的位置上,蹲下身子,打开保险柜。
秦晟上次送的电动尾巴还在这里面。
盒子目标太大,他仗着有桌面遮挡,偷偷打开盒子,把尾巴、遥控器先拿出来放在地上,对着说明书速记了一下,又打开尾巴检查了一下电量。
得充电了。
充吗?
白逸犯了难,大概率充了他也不好意思用,但是不充的话会显得这个玩具他买了很久。
盒子里有充电线,他拿出来一起塞进文件袋。
“你在拿什么?”
或许是他在地上蹲了有一会,贺乘逍想起他腰上伤没完全好:“我帮你拿?你回去躺着。”
“不用。”白逸被吓了一跳,尾巴掉在地上滚了半圈,他连忙捡起来往文件袋一揣,“我拿好了,你忙吧。”
他目不斜视,拎着烫手的玩具,给贺乘逍留下一个高冷的背影。
-
给玩具充上电,白逸抽空关注了一下网上的消息。
裴知意办画展就是为了宣传,最后一幅作品不可能一直压着不放,公开出来的画作。画作中的青年头顶上多了一顶倾斜的花环,垂落了一半,伸长的花枝遮住了五官,将视觉集中在引人遐想的修长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