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丁蔚然于是欣慰起来,手指轻轻一动:“看来是吃撑了。”
吴浩会意地走上前去,他背对着丁蔚然,随着一声叫人心惊的响声,那年轻的生命瞬间消失,身体软趴趴地顺着吴浩的大腿滑落了下去。丁蔚然倍感扫兴,漫不经心道:“浩子,连着他跟地毯一起丢出去吧。”
“这次不盘问?”吴浩问他。
“你还记得盘问?”丁蔚然挑眉道,“那还下手这么干脆。”
吴浩闷声:“你让我动手的。”
丁蔚然笑了起来,那张惨白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人的温度:“傻小子,用不着问他,游星让我处理这件事,就没想让我问出什么东西来。”他站起身来,把香烟捻进了还剩半碗的白米饭里,米饭颗颗饱满圆润,他不由得惋惜,“真是个没福气的东西,这样好的米都吃不完,还受得了什么香火。”
“做饱死鬼还是饿死鬼,有什么差别呢,都是些该进垃圾桶的老规矩了。”
丁蔚然拧着火红的烟头,摁焦了几粒米饭,那火光慢慢熄了,只剩下焦臭味,幽幽道。
刚一下戏,徐缭腿就软了下来,今天他的戏差不多了,刘正业也不勉强他来跟自己坐一块看监视器,挥挥手就把人放行了,让他回去好好休息,再吃些『药』。汪甜给他披上外套,又喂了两粒『药』,徐缭就着她的手喝热水把那些干巴巴的『药』片吞了下去,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车子一路开回酒店,徐缭大概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演戏上,松懈下来之后就昏昏沉沉,寒气从头钻到脚,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汪甜给徐缭刷卡开了房门,把人推上床,又翻出被子来严严实实把他捂起来,地暖热得极快,徐缭眯着眼睛缩在被窝里,话梗在喉咙里半天,没吐出来。
“徐老师,你好好休息。”
汪甜的声音飘飘『荡』『荡』,像来自远方。
“嗯。”
徐缭把头埋在枕头里。
第五十九章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徐缭醒来时发觉还是夜晚,还当自己只睡了一两个小时,他感觉自己好了许多,只是忍不住感慨当初喝几个月都没能把自己喝进医院,这会儿还有人照顾都能生病,于是感叹人的命好起来,难免也娇贵许多。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徐缭试图从棉被里挣扎出来,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像是平白无故添了许多负累。可走廊上的光突然泄了进来,他不知道怎么有些害怕,又无声无息地安静下来,想把头钻进被子里,却又闻到一阵香味,饥饿感顿时加重了许多。
徐缭眯着眼去看走进来的人,还当是汪甜,可转念一想,汪甜不是才刚走吗?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伸到额头上,绝不是汪甜。
徐缭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应肃坐在黑暗里,慢腾腾地去开小灯,手还护着他的眼睛,声音在空间里响起:“醒了?”
“嗯。”徐缭还当自己是在做梦,适应了光线之后,就麻溜地想从被窝里爬出来,又被应肃摁着塞了回去,面无表情的经纪人伸手『摸』了『摸』徐缭的脖子,『摸』到满手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缓缓道,“你等着。”
没多久浴室就传来了放水的声音,大概好几分钟,徐缭都一直在看磨砂玻璃上那个晃来晃去的影子,直到应肃挽起袖子走了出来,他的手重新洗干净了,把徐缭待会要换的衣服找了出来,又看了会儿水,才催着徐缭进去洗个热水澡。
“我要是进去了再出来,你不会不见了吧?”徐缭恍如梦中,他疑『惑』道,“我到底醒没醒,没醒的话你是不是太可怜,在我梦里还要做个劳碌命。”
应肃没理他这句废话,只是平平淡淡道:“我给你买了白粥,你自己有没有想吃的?”
“我想要会流红油的咸鸭蛋!”徐缭突发奇想。
应肃不置与否,只是让他快去洗澡,别身上带着汗吹风,免得病气又再入体。
“别泡太久。”应肃叮嘱他道,细心体贴,跟现实里一模一样。
徐缭躺在浴缸里昏昏欲睡,觉得自己做了个美梦,然而他又实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做梦,于是不敢多泡,很快就起来了。出来的时候应肃已经把被子都换了,里头已经被暖好,像个安全的巢『穴』,粥碗边果然放着两个红油鸭蛋,徐缭钻进被窝里头,弓着被子包把自己团成个巨无霸汉堡,只觉得身上干燥清爽,又暖洋洋的,值得再睡一觉。
应肃不准,于是把他提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拿了张小桌放在床上。
大家都是人,怎么应肃一下子就能做这么多事,徐缭『迷』『迷』糊糊地想着,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坐着,被子把他包得密不透风,只剩张苍白又柔软的脸。
“把手拿出来。”应肃冷冷道,“你还要我喂你?”
“啊——”徐缭张开嘴巴。
应肃拿筷子敲了敲鸭蛋,脸『色』不善,徐缭立刻闭嘴,使劲折腾了半天,从棉被堆里挤出了自己两只手,这才见经纪人神态缓和几分,对方拿着小勺给他一勺勺地挖红油蛋黄,馋得徐缭直流口水。
白粥买来已有一段时间,这会儿正适口,徐缭没一会儿就消灭了一大半,粥是热的,胃是暖的,鸭蛋咸得恰到好处,没道理是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徐缭问他。
“你今早发起高烧,我接到了小甜的电话,就赶过来跟刘正业协商下剧组接下来的拍摄情况,好在你身子骨不错,吃了『药』就退烧了,本来都打算再等会就带你去医院。”应肃把两个鸭蛋都掏空了,全丢进垃圾桶里,又把垃圾收拾了,拿纸巾让他自己擦嘴,跟照顾小孩子似的。
今早?
徐缭有点儿恍惚,愣了愣:“怎么,我都睡过去一天了,那……怎么没人喊我啊?”他筋疲力尽地去『摸』自己的额头,满心愧疚,“剧组那边还没说呢。”
他也是睡傻了,应肃人都在这儿,自然早就联系好剧组了。
“刘正业脑子有问题,你也跟着他发神经?”应肃坐在他身边问他,“他拍起戏来疯了一样,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今早上应肃跟刘正业打电话时说话也是这个口吻:“徐缭戏来疯,您拍戏这么多年了,不知道管着点?”
把刘正业说得脸红脖子粗,当时就打算要么从这阁楼上跳下去,要么跟应肃同归于尽,好在应肃还是留了点口德,过来跟剧组协商了下,暂时把徐缭的戏份给停了,剧组先拍摄其他演员去了。
徐缭被训得有点懵,就干巴巴笑道:“我没想到,这不是没发挥好,就想多来几遍,怕给剧组拖后腿嘛。”
“是啊,你想到了要我干嘛。”应肃冷冰冰地刺了他几句,又翻出两粒『药』来让徐缭吃。
徐缭不由得有点委屈:“你能不能别这么凶。”
他这会儿还是个病人。
应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狠话呢。
其实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徐缭跟刘正业,拍戏就是这样的,有时候赶起来昼夜颠倒,加上刘正业喜欢改剧本,有时候突然灵感一动,半夜都要把人喊起来拍一段试试看,剧组是被他折腾习惯了,蒙阳跟关莫磊身体又好,因此中招的才只有忙于工作的徐缭。
其实应肃不太想理他,可徐缭眨巴着眼实在有些可怜,他又不可避免的心软,便坐在床边道:“你要不要玩会儿手机,刚吃了粥跟『药』,暂时不能立刻睡下去。”
徐缭打了个哈欠,摇摇头道:“我现在就想睡。”
“那你睡吧。”应肃叹了口气,帮他放平了枕头,看着徐缭泥鳅似的滑下去,帮他盖好了被子,冷不防被握住了手。
应肃的手很凉,大概是里里外外跑多了,短时间里暖和不起来,徐缭把热乎乎的脸蛋贴上去,觉得今天的应肃格外好说话,一点儿也不扎心,更不讨嫌。他心里头那么点朦朦胧胧的意思就忍不住钻出苗头来,其实徐缭自个儿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说是喜欢应肃,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可说不喜欢,又忍不住在意对方所做的每个细节。
“我没有让汪甜留下来。”徐缭低声道。
“嗯?”应肃一下子抽不开手,问他,“什么?”
徐缭声音还是哑,只是缓和了许多,显得疲惫,他低声道:“之前回来的时候,我觉得很难受,想要个人陪陪我,可是我没有跟汪甜说。这是不是说明,你对我来讲其实是不一样的,对不对?如果只是依赖,谁都可以的。”
应肃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他沉默了半晌,看着幼猫般的徐缭,实在说不出口其他话,态度便松动了些:“大概吧。”
“应肃。”徐缭握着他的手,低着头,又说道,“你可不可以,稍微试试看喜欢我?”
“睡吧。”应肃没回他,只是平静道,“好好休息。”
徐缭有些丧气,哪知应肃又凑过来稍稍亲了下他的额头,缓缓道:“小孩子别整天想这些东西。”
觉得自己男『性』尊严受到侮辱的徐缭略有些悲愤,瞪大了眼睛去看应肃,可忍不住心花怒放,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先该伸手去『摸』『摸』额头上那个亲吻,还是该跳起来指责应肃。
退烧『药』的『药』效终于姗姗来迟,直接拍飞徐缭的犹豫不决,把他强行拖进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应肃已经不在这儿了,徐缭精神倍爽,半点没见病气,汪甜带着早饭开门进来,稀罕道:“徐老师,你感觉怎么样啊?”
“我觉得我现在能揍趴八个关莫磊。”徐缭舒展开身体,坐在桌前等着吃早饭。
汪甜心中了然:“哦,您病得更重了。”
“……怎么说话的。”徐缭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连带汪甜也笑,他拿着个馒头咬了一口,忽然问道,“哎,应肃呢?他人去哪儿了,不一起吃?”
“肃哥早走了。”汪甜打个哈欠,泪眼汪汪,昨日徐缭突发高烧把她吓坏了,一时处理不来剧组跟徐缭两头,只能打电话请求支援,这会儿还累得要命,“都是我不好,处理不来,肃哥那头还有事呢,是临时抽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麻烦到他。”
耍完流氓就跑,这都什么人啊!
徐缭很是不忿,又忽生不详预感,急忙掏出手机给应肃发了一条消息:“是我粉丝管你喊爸,你可别真当我是你儿子,你要知道,他们还有喊你哥的。”
应肃优雅矜持,半分钟后回他简洁而有力的答案:滚!
汪甜就坐在边上,徐缭不觉自己发得有什么问题,因此也没避着她,小姑娘今早吃面,筷子刚卷起一团,不知道他们俩打什么哑谜,看着徐缭的手机屏幕就笑了,甜声道:“这辈分可『乱』,徐老师您知道粉丝里头还有管你叫宝宝跟儿子的亲妈粉吧?”
“怎么,他们管应肃喊爸……?”徐缭嘴角抽搐了片刻,“感情这还是个爷孙关系?我们俩这是差着两辈,是这个意思吗?不能吧,这堆应该不是同批人吧。”
汪甜摇了摇头道:“这我哪儿知道去,我就知道您宠粉,粉丝里头觉得你跟小糖心似的,还有人私下管你叫宝贝闺女的,不过一般情况下是不喊的。”她跟徐缭混得极熟,并不在意说这些话,倒听得徐缭汗『毛』倒立,略感尴尬。
倒不是徐缭歧视闺女这个词儿,实在是他当人家儿子久了,已经习惯,不想再习惯习惯当闺女的感觉,有个闺女倒是可以。
今天没有徐缭的戏,他们俩慢悠悠吃着早餐,很有点岁月静好的意思,奈何徐缭不是个闲得下来的主,粉丝这个话题让他无话可说片刻后,他又兴致勃勃地提起另一桩事情来:“甜甜啊,我问你个事儿,如果你有个很喜欢的男孩子,他对你特别好,可是你每次跟他提交往的事,他都特别冷静的拒绝你,可又不是完全拒绝的那种,你觉得这算不算是有希望?”
汪甜眼神犀利,神情严肃:“这是个渣男,遇到要赶紧跑。”
“不……等下,怎么就是渣男了?”
“这不就是欲擒故纵吊着人吗?”汪甜愤愤不平,“拒绝就拒绝,还不完全拒绝,其心可诛,简直就是绿茶婊!”
徐缭暗想:那我倒盼着他来渣我,可他连计划书都没打算打一份。
应·绿茶婊·其心可诛·肃正忙得脑壳发痛,恨不得把公司从老总到清洁工挨个胖揍一顿,浑然不知道有两个小混蛋睡饱吃足消耗着他谈判得来的假期,正在私下诽谤中伤他的名誉。
这场病来得慢去得倒快,徐缭精神头恢复得很快,只是嗓音一下子没能复原回来,汪甜记着要让他忌口,可徐缭却不大安份,满脑子想着吃火锅跟烧烤,冰城火锅算是一绝,他来这么久,每天就顾着吃盒饭跟拍戏,还没有到处走过,就软磨硬泡着要汪甜跟他一块儿上街。
汪甜能屈服吗?
能!
没人能在徐缭那张脸下违抗他,除了应肃。
汪甜生无可恋地给徐缭翻出棉大衣,恨不得给他套上八件秋裤,徐缭腿瘦且长,裤子贴合着线条压得平平稳稳,完全看不出穿了两件的模样,汪甜捏着自己的小肉肉一边羡慕一边看他坐在床边套棉袜跟加厚的长靴,站起来时还在地板上跳了两下,从背后看上去一双腿简直像是超模。
“要不咱们还是穿胖点吧。”汪甜有些犹豫,“这也太招摇了。”
徐缭眨了眨眼,无辜地看着她,一下子就把汪甜击得溃不成军,女助理痛苦道:“成……成吧,咱们就这么出去。”
冬天不吃火锅,天理难容。
汪甜跟徐缭搜了家冰城排行榜上的火锅,搜寻评论确保不是网红店后才定了个座位,火锅虽好,架不住时候不对,大中午没几个人吃,两个人打车过去后见店里十分安静,倒也放下心来,他们预定的是二楼,这家包厢都是半开放的,便挑了个偏僻的位置落座,边上有大花瓶挡着,两人心安理得地点起菜来。
为了防止徐缭偷跑,汪甜别出心裁,特意跟店长沟通,把鸳鸯锅变成了番茄跟菌汤。
真是好鸳鸯,简直是红白玫瑰的冲击。
徐缭生无可恋,只能多点几盘肉,誓要在这家火锅店吃遍所有种类的牛羊,汪甜去帮他调料,不多会儿老板就把锅端来了,还上了一大瓶酸梅汁。
水慢慢沸起来,徐缭眯着眼,就着烟雾缭绕看见又来了两位结伴来吃火锅的,一个穿得很休闲,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要去抢银行,遮得严严实实,就差一双眼睛也掩上了。
大中午吃火锅的人虽说不多,但也不至于稀少到值得徐缭多看一眼的地步,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两个人牵着手,而且戴着一对一模一样的戒指。
国内对同『性』的政策虽然早已开放,但无奈的是人们的思想始终未能跟上,从白苏跟徐缭除了《艳蝶》那一场首映式外至今仍在避嫌,且白苏接各种各样的戏来洗掉出道作给圈内人留下刻板印象的情况就可以看出,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仍是禁忌。
就像徐缭再想撩拨应肃,他也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经纪人表『露』过分的亲密行为。
“吃鸳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