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翻云袖
这儿没什么隔音,那两人正巧坐在邻桌,声音便清清楚楚的,徐缭非是有心想偷听,却的确有所在意,因此忍不住竖起耳朵,“刻意”关注了下对桌的情况。
“不吃。”那名疑似劫匪的男子声音意外轻柔软糯,不知道是怎样的水养出这样的嗓音,婉转清细,听得人骨头酥麻,却并不女气,“你不舒服,我陪你吃清汤。”
“我病了又不是你病了。”另一个人含笑道,“那要菌汤还是三鲜。”
这次对方踌躇了下,问道:“你喜欢吃哪个?”
“行了行了,我来挑吧。”
好嘛,又一对生病还非要吃火锅的奇葩,徐缭找到同好,不由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拉过汪甜来看一看。其实这两人要说对话,也并无什么出奇的地方,非要说是对很好的朋友互相迁就,也凑得上去,只是不知为何,就是能听出那种柔情蜜意的意思来。
徐缭不觉自己被喂了一口狗粮,又奇怪汪甜调个料怎么一去不返。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汪甜就端着两份调料折返回来,只是停错了地方,她停到前一桌去了。徐缭赶紧看了看自己,确保自己没有隐形,正要开口把人喊回来,却听汪甜震惊道:“景……景『色』太太?!”
“啊——”徐缭呆若木鸡。
天地这么小???
商时景也不由得愣了愣,疑『惑』看向了汪甜,略有些迟疑地说道:“你好,你是……?”
“我是甘草好滋味!”汪甜兴奋不已,目光却不经意瞥到了正坐在火锅后等着的徐缭,见到太太的喜悦顿时消弭,连带着心肝都寒了起来,“呃——”
汪甜:急急急!跟老板吃火锅的时候遇到老板粉丝里的大神太太想先要签名又不能暴『露』老板,该怎么办!在线等!十万火急!
商时景也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徐缭面无表情地举起手:“嗨?”
于是四个人凑到了一桌,汪甜老老实实坐着如面临四堂会审的犯人,正绝望无比地认定自己职业生涯恐怕就此到头,一边又蠢蠢欲动地想『摸』出便利贴让琳琅景『色』给自己签个名。商时景偶尔会在博客里发些个人照跟风景照,因此追他的调味料女孩大多都知道他长什么样,倒是琳琅不怎么出镜。
不,不是不怎么出镜,是从来没有过镜头。
不过琳琅景『色』是一对,那么跟景『色』太太戴同款婚戒的必然就是琳琅了。
虽说徐缭曾经也在路边见到过自己的粉丝,但男粉倒还是头一遭,更别提是这么冷静的两位男粉了,对方既没想捧着脸尖叫,也没想恨不得扑到他身上去,他们俩对视了一眼,休闲装那一位颇为温和地说道:“你好,叫我景『色』就可以了,我很喜欢你。”
“谢谢。”徐缭喝了口温开水,他对琳琅景『色』这个id颇有印象,其原因无非是星尘想跟琳琅约张海报,然而对方并没有回应,完完全全地漠视了那条信息。
崔远山还发过牢『骚』,说这么高冷的粉铁定是毒唯。
徐缭不知道他们俩毒不毒唯,不过根据两个人的眼神,他能确定琳琅铁定不是自己的粉,这人打从一坐下来开始就没正眼看过自己几次,倒是景『色』脸上满是欣赏跟喜爱。徐缭看过他们俩的账号,不可否认,琳琅的才华惊艳绝伦,可以说景『色』若非是跟他捆绑在一起,光靠影评铁定没那么多粉。
本来徐缭也更喜欢琳琅一些,不过这会儿他决定还是多喜欢点景『色』,毕竟人家可谓真心实意地欣赏自己,另一位可能纯粹是想讨对象的喜欢。
景『色』对《艳蝶》的特效不以为然,不过对徐缭的演技却给予了高度评价,看得出来他的确喜欢这部电影,他已有些年纪,看起来三十来岁,十足成熟稳重,因此场景也没多尴尬,倒是聊得十分愉快。
汪甜侥幸暗想:自己的工作可算是保住了。
火锅的配菜上得很快,老板带着小推车放在旁边供他们方便选择,琳琅这才摘下口罩跟『毛』线帽。
从很早以前,徐缭就多少意识到,人的美貌纵然有高有低,然而事实上其实也没有任何人能令人发狂,明星不过是精心包装下的华贵产品,即便长得却有好些,却实则也没到夸张的程度。他们真正被记录于风华绝代这个词汇上时,不过是根据行为跟作品所带来的升值,与本身的容貌关系虽有,但实则并没有人想得那么大。
琳琅却不同,他生得很美,有骨有神有皮,双眸若寒星,嘴唇微微含着笑意,清爽短发挑染成灰『色』也不失沉稳,倒也难怪他要戴着口罩,不戴的话只怕不胜其扰。
世界真是太小了。
汪甜已经完全呆住了,徐缭愣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老李照片的那个人啊!”
好险,差点把天仙叫出口。
“老李……”琳琅略沉『吟』片刻,疑『惑』道,“你是说那个骗子?”
景『色』沉默片刻,捏着筷子道:“阿琅,听也听得出来,人家不是骗子。”
可怜的老李,感情人家一直当你骗子。
徐缭略有些尴尬道:“他是我们公司的星探……”
火锅桌前众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是来当红娘的x
第六十章
火锅吃完,汪甜跟景『色』跟竞赛似的抢着要买单,两个人挤着下楼去了。
就剩下徐缭跟琳琅坐着,琳琅这个人并不冷淡,只是对其他事不太关心,吃火锅时谈话他也说过几句,不热络也不疏冷,颇好相处的模样。对上景『色』时,徐缭还有点明星对粉丝的职业道德,可看着琳琅,就全部消失了,他顿了顿,问道:“冒昧问一下,我会不会让你们有点尴尬?”
其实他脑子里想得还是老李说的那句包养,可怎么看,景『色』都委实不像一掷千金的土豪大款,倒是琳琅比较像包养的那方,光靠那手画技就够他吃一辈子了。
“为什么尴尬。”琳琅的眼神跟应肃有点儿像,都带着点洞悉,好似把人的心事看得清清楚楚,他微微笑了笑,眼波好似秋水潋滟,“你们有个说法,叫crush,但他跟我是love,应该是这么表述的吧?”
徐缭怔了怔,沉默了片刻道:“粉丝对明星一般不用crush。”
琳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是这样。”
“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徐缭想了想,又问道,“就,一直保持着这样亲密的行为,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吗?”
琳琅微笑道:“人会有很多很多问题,不论你做任何事,既然如此,我何必为此放过唯一令我感到幸福的所爱,去迎合总会有问题的世界。如果我需要世人去纠正我应该做些什么,那我就不会成为我了,不过做明星很不容易吧,你们要做公众眼里‘正确’的事。”
不知怎么,徐缭隐隐感觉到了琳琅埋藏在温润表面下的尖锐跟攻击『性』。
“这就是你不愿意当明星的理由吗?”徐缭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说到了重点上。
“不,因为阿景跟我说他是骗子。”琳琅喝了口水,又道,“不过我也的确不想当,我只在乎一个人怎么看我,而他已经给我答案了,浮生往来皆是客,何必浪费时间在别人身上。”
最后汪甜跟景『色』各付了一半,白吃白喝的两人也没闲着,琳琅给汪甜签了名,而徐缭给景『色』签了名。景『色』的确十分喜欢他,临走前掩不住满面喜『色』,真诚为他加油:“我很期待《暗龙》,相信你们会合作得很好。”
徐缭笑着对他挥了挥手,男明星的男粉本就稀少,更别提是这样高质量的男粉,饶是见多识广如他也忍不住有些受宠若惊。倒是汪甜已从兴奋里冷静下来,遇到大神实在过于意外,然而某种意义上也的确证明让徐缭『乱』跑委实不*屏蔽的关键字*全,她生怕再出意外,约了车来,打算打道回酒店。
好在徐缭这会儿也颇为老实,没有反抗就被塞进了后座。
crush……
徐缭第一次正视起了这件事来,他并不是个格外情深义重的人,情这回事在圈子里格外难以长久,其实倒也不止是圈子,天底下大多都是这样的,因此绝大多数人都艳羡赞颂长久圆满的爱情。
人就是如此,随处可见的东西并不值钱,反倒是那些稀少无比的,才值得人追捧。
我对应肃,也只不过是crush吗?
徐缭没办法得到答案,他拿琳琅景『色』来对比,扪心自问,是做不到他们二人那般坦坦『荡』『荡』的模样的。应肃从来都是对的,他说自己没准备好接受这一切,说自己被宠坏了,说自己只不过是惯『性』依赖,说自己是个孩子,一句句都验证了。
这让徐缭有点失落,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很薄情,然而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他不是没有对别人产生过这样的感情,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从没像是对应肃这样,神魂颠倒,长长久久,让人误以为是真心,可却从没想过未来。
应肃不是这样的人,若自己这种心神俱醉且来势汹汹的痴『迷』在某一刻瞬间消退而去,那应肃可怎么办?
徐缭忽然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感,他想起昨晚应肃坐在床边的模样,放松而温柔,留在额头上的吻柔软略带点凉意,带给他的心脏那么热烈的冲击,然而这却不足够,还远远不足够他去考虑更好的未来,更长久的东西。
他没办法给予应肃同等的东西,所以对方才会一直拒绝。
汪甜不知道徐缭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就陷入了失落状态,分明早上出门时还都好好的,思想来去也只有一个可能,于是赶紧拍拍小胸脯跟徐缭打保证:“徐老师,你别看琳琅太太这么好看,在我心里,其实你还是第一位,长得好,演得也好。”
这给了徐缭会心一击,恹恹无力道:“所以你觉得琳琅比我好看?”
“那……那不能够啊!”汪甜忍痛道,“您比他有气质有实力多了,这个……这个皮相都是外在的对不对,再说了,你想下,琳琅还是您的粉丝是不是,跟粉丝有什么好对比的。”
徐缭并没有感觉好多少,略显疲惫地回了酒店,决定再背会儿台本,可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话,实在背不下去,忍不住拿出了手机来。
这会儿徐缭突兀就能够理解崔远山了,有应肃这样的人待在身边,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安心,有时候甚至跟喜不喜欢是没有太大关系的。于是他就没怎么过脑子地把自己的疑问给发了出去,其中甚至不乏对琳琅这般通透的艳羡。
应肃草草回复他了事:“喜山水之趣,未必真隐士;图名利沉浮,未必真小人。”
徐缭满头疑问:“什么意思?”
应肃:“说得越清楚的人,心里不一定是真正清楚,网上心灵鸡汤这么多,人们都知道真爱最圆满是什么样,说起来一套套,却不见得的确尝试过,也不清楚什么最适合自己。你没经过声『色』表象的历练,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人生有些跟头是必然要摔的,哪有那么多捷径可走,演戏即便彩排过仍会出问题,何况是人生。”
徐缭对这口鸡汤有些不满:“他们真的挺好的,我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应肃很是无奈,甚至考虑起让崔远山给自己涨工资的事来:“他们已经走过磨砺,自然会有这样的结论,你还没有特别爱过谁,就想着未来一切,那不是爱,是该进疯人院了。与其考虑这个,倒不如先找个叫你久处不厌的人,再慢慢考虑接下来的东西。”
徐缭想了想,问他:“那你呢,应肃,你对这种事怎么想?”
应肃:“若是相爱,有何不可。”
徐缭愤愤不平:“你看你也是。”
应肃又回他,不为所动:“有何不可。”
徐缭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心脏砰砰跳动,甚至比往常更为激烈,简直像是一下下要跳出胸口一样。
他说:有何不可。
手机放在胸口处,正贴合着心动,徐缭甚至想蜷起来像个小姑娘那样尖叫,却半晌发不出声来,只能呆呆地『摸』着发烫的手机,那四个字像是纹在他的舌根,烫得他声嘶力竭,又怎么样也没办法挣脱咽喉,许久后他才觉得喉咙发痛,这才停止使劲儿吸气的愚蠢行为。
哪怕他后知后觉想到应肃这句话压根不是对自己说的,只不过是在阐述个人爱情观而已。
快晚上的时候徐缭跟汪甜叫了夜宵带给剧组,果不其然,片场灯火未歇,徐缭生病,今日的拍摄日程变成了何游星跟他女朋友少数的甜蜜戏份,刘正业正拿着喇叭大吼大叫,吼完才下去吃了粒金嗓子,没人敢去招惹他。
副导本想冒着怒火知难而上,见着本不该在此的徐缭晃了过来,立刻推锅,拍着徐缭的胳膊让他去跟刘正业聊聊。
徐缭脾气好,倒也不介意这事儿,他招呼副导去吃夜宵,自己则漫不经心地跟蒙阳他们打了招呼后逛到了刘正业身边。刘正业这人脾气不太好,却很懂该怎么让演员发挥出最好最完美的一面,因此只要演员状态稍稍差一些,他说过两三次后还不成,那准要大发雷霆。
没人敢触他霉头,副导这也是看徐缭大病初愈,这才敢把锅丢给他,让他去惹阎罗王。
“还气着呢?”徐缭蹲在他身边,刘正业气鼓鼓地搂着那个大喇叭,没好气地瞪着他,粗声粗气,“废话!”
众人正在偷听,忍不住打个哆嗦。
“你怎么来了。”刘正业怒气未消,可看着徐缭,还是硬生生将呛人的话憋了回去,他合作过的演员不少,没几个像徐缭这么合拍的,甚至比蒙阳都合他心意,加上之前跟应肃谈了一通电话,被个年轻人说得脸面无光,也反省自己有时候拍戏起来是不太人道,闷声道,“不多休息会儿?”
徐缭递了瓶水给他,笑道:“差不多啦,我年轻人,身子骨跟你们这些老人家不一样,吃了『药』一两天这不就恢复了,来,喝口水。”
刘正业被他气乐了,笑道:“还年轻人,弱鸡一只,拍几天戏就病倒了。”他伸出手去捏了捏徐缭胳膊上的肌肉,倒也赏脸,把水瓶接了过去,“白锻炼你了都。”
“真没事了?”
过了半晌,刘正业又抬头问他。
“真没事了。”徐缭伸过手去拍了拍他的背,问道,“行了,发火伤肝,我这倒下了没事儿,还能排排戏份把其他的先拍了,你金贵着呢,可别出点什么幺蛾子。”
刘正业一听就忍不住跟他发牢『骚』,从各种小『毛』病吐槽到演员问题,徐缭蹲得腿都酸了,还没忘应付他,心里纳闷自己怎么跟哄小孩似的。其实也相差不远,上了点年纪的人有时候跟小孩子还真差不了多少,尤其是专心追求艺术的人,有时候心『性』更为单纯些。
又絮絮叨叨了阵,刘正业才觉得没意思,有心想跟徐缭吐槽吐槽他经纪人吧,想想觉得没必要,也就干脆不说了。徐缭知道这是没事了,就把人拉起来,说道:“我带了夜宵来,这会儿应该正好,咱们吃个夜宵再开工吧。”
这才算相安无事。
汪甜进来剧组不久,可也接受过刘正业的折磨,对徐缭很是敬仰崇拜,捧着『奶』茶异常憧憬:“徐老师,你真的好厉害,连刘导都能劝下来。”
“我这要不是刚生了病,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刘导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泄愤了事的场景了。”徐缭倒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把自己那点儿分量掂得清清楚楚,哼笑了一声,接过汪甜递来的『奶』茶喝了一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