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你去死——!”
谢择星彻底崩溃,失控挥动着手臂,鲜血顺着他掌心滑下手腕,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傅凛川试图按住他双手,他一边挣扎一边伸脚踹向傅凛川,牵动锁住脚踝的铁链哗响,在挣扎中深深勒进皮肉。
“冷静点!”傅凛川以膝盖压住他痉挛的小腿,想掰开他的手抢下那枚碎瓷片,谢择星拼命反抗,疯癫若狂。
纠缠中他们一起滚落床下,谢择星的后背毫无防备地撞上床头柜的尖角,尖锐的疼痛交织,刺激得他反而更清醒。
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付这个男人,绝望中他满是血的手捏着那块瓷片摸索向了自己的脖颈——他宁愿死,也不想做实验室的小白鼠,不想变成一个怪物。
傅凛川的瞳孔倏然一缩,徒手覆上去,盖住了他捏住瓷片的手。
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傅凛川一字一顿沉声警告他:“你不准死。”
僵持间,谢择星突然发疯似地挣开他用头撞向墙壁,又被傅凛川扯着铁链用力拽进了怀里。谢择星狼狈蜷起身体,抖得厉害,喉间溢出破碎的哽咽:“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傅凛川抱紧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也在发颤:“我说了,你不准死,我不会让你死。”
谢择星终于在傅凛川怀中力竭,垂下血肉模糊的手,掌心那枚碎瓷片也随之滑落下去。
傅凛川把人抱回手术室,只能再给他打一支镇静剂。
谢择星彻底安静下来后,傅凛川拉起他满是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清洗消毒。
万幸没有伤到神经,在检查清楚他的伤口后,傅凛川悬着的那颗心骤落下,没有意识到自己紧张到手指都在抖。
他自己手上也受了伤,被碎瓷片划了两道。
外科医生的手很精贵,哪怕是左手。傅凛川却全无感觉,简单擦去血换了双手套先帮谢择星缝合包扎。
这种他还在学生时代就练习过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做的操作,今次却格外不顺利,耗费的时间远超他的正常水平,额头出的汗甚至比平常做大型手术都多。
终于将缝线剪断,傅凛川抬眼看向灯下面色惨白似完全失去了生气的这个人,良久,轻闭起眼。
他不会心软,一旦心软,他会彻底失去谢择星。
凌晨一点,傅凛川将昏睡中的谢择星重新抱回房中床上,拿热毛巾帮他擦了一把脸。
指腹擦过谢择星的唇瓣,傅凛川低声呢喃:“睡吧,很快就过去了,等改造完成,我们会永远……”
最后几个字沉于黑暗里,睡着了的谢择星无声无息,不会给他回应。
第6章 是一个可怜虫
下午五点,傅凛川刚刚结束一台手术上楼,迎面碰到同个科室的同事,对方笑着跟他道喜。
“恭喜啊,听说今天的移植手术很成功,秦老的家人满意得很,你这下是院里的大功臣了。”
傅凛川没什么反应,丝毫不在意对方的阴阳怪气,错身进去了办公室。
说话那人嘴角一撇,带队查房去了。
傅凛川进门,汪晟冲他努了下嘴,问:“郭伟胜那小子又对你羡慕嫉妒恨了?”
“随他吧。”傅凛川淡漠道。
郭伟胜跟他的职称一样是副主任医师,比他早进科室三年,同为年轻又前途无量的科室之星,之间难免存在诸多竞争。但对方处处落着下风,心胸也不够开阔,对他一直很嫉恨,虽然傅凛川从没将这个人放在眼里过。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汪晟笑着说,“秦家人一出手就给院里捐了一栋楼,你现在帮那位秦老成功换了腺体,确实是院里的大功臣,以后评优提拔什么的怎么都得优先考虑你。话又说回来,九十岁的老人移植二十岁脑死亡的Alpha腺体,这么快就能配型成功,还是有钱人命好啊。”
傅凛川不予评价,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沓资料,也出门带队大查房去了。
那天车祸导致腺体严重受损的Omega已经从ICU出来,人在创伤中心,傅凛川带着学生过来,还没进病房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的争吵声。
护士想将正在跟病患争吵的Alpha赶出去,对方不依不饶推搡着护士,几个跟来的学生赶紧过去拉人。
傅凛川进门,走去病床边询问病患的状况。
才从死门关回来的Omega精神很差,刚说了两句话那Alpha挣开其他人冲到傅凛川面前,面色狰狞地质问:“为什么要去除他的标记?你是不是故意的?!”
傅凛川没理会他,旁边的住院医帮解释:“病人的腺体受损太严重,想保住腺体必须进行整体重塑之前的标记一定会被覆盖,当时给你签字的手术风险告知书里有说明,请你理解!”
对方并不理解,红着眼睛一再质问傅凛川为什么不能保住他Omega的腺体标记,得不到回应便想伸手去攥傅凛川又被其他人拖开。
他突然暴起,挣出手摸起床头柜上的一把水果刀,大喊着“你把他标记赔给我”扑上去,刀尖朝着傅凛川刺去。
傅凛川余光瞥见对方动作,反应极快地后退了一步,刀刃擦着他的右手臂而过,在小臂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病房中尖叫声顿起,傅凛川的神色却没变分毫,反手一招擒拿,扣下了还想第二次袭击他的Alpha。水果刀落地,他按着对方肩膀将人压在了旁边墙上:“报警。”
病床上的Omega已经被这一变故吓得面无血色。
突发状况耽误了时间,傅凛川今天回去比平常晚了一小时。
进门他先去书房看了看监视器。
连续注射了三支融合诱导剂后要停七天再继续下一轮,这几天除了持续监测谢择星的各项生理数值波动他没再做过别的,谢择星也变安静了很多。
监视器镜头里,谢择星靠坐在床头一动不动,手边的平板亮着,不知道在听什么。
傅凛川放下心,去准备晚餐。
谢择星听到脚步声,之后是房门开合的声响,知道那个男人已经回来,他也没反应。
播放器里的播读声正在继续。
【我被他人占有,他人的注视对我赤裸裸的身体进行加工,它使我的身体诞生。它雕琢我的身体、把我的身体制造为如其所是的东西,并且把它看作我将永远看不见的东西。】
低沉的男声在读一本晦涩诘屈的哲学书,仿佛某种隐喻。出人意料的,谢择星愿意听这种东西。
傅凛川放下晚餐,温声道:“吃东西。”
谢择星靠坐床头没动,也没吭声,也许是集中注意力在听书,也许只是在发呆。
那天他在情绪激动下做出过激行为,那之后傅凛川将房中的东西都换了一遍,所有存在潜在危险的物品都扔了,试图杜绝一切意外的可能。
谢择星也变得愈沉默,像一株被从阳光下移植到昏冥室内的绿植,在泥淖中挣扎,然后迅速枯萎。
“不想吃?”傅凛川问他。
谢择星半日才说:“没什么胃口,晚点吧。”
他已经没心力再反抗这个人,也没有意义。
傅凛川看了眼他的手,去隔壁拿来无菌器械和药品到床边坐下,示意:“伸手,我帮你拆线。”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谢择星手掌的纱布,露出下方狰狞的缝合伤口。
被病患家属医闹划伤时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每每看到谢择星手心的这道伤却让他分外不适,他必须竭力忍耐,才能勉强压下心头那些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焦躁。
书中的哲学家正在探讨爱情的矛盾和本质——
【故事的主人公把他的情妇安置在他家里,他能整天地看见她并占有她,并且已经能够把她完全置于物质性的附属地位,他想必似乎应该是无忧无虑。然而人们知道,他相反,却忧心内焚。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凝视着她,他才可暂松一口气。】
傅凛川无意识地蹙眉,像被剖中了最晦暗的那一块心思,他的那些忐忑局促无处遁形。
庆幸谢择星看不到。
谢择星刚拆线的手上留下了一道疤,贯穿了掌心的生命线,才褪线的伤口皮肤颜色不均匀,缝合的压痕清晰可见。
傅凛川握着他的手,指腹按压时触到皮下硬结,嗓音发紧:“疼不疼?”
谢择星抽回了手。
他的眼睛被蒙住,傅凛川看不到他眼中神色,想必也是冷淡至极的。
这样也好,蒙住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更不想看见他眼中的冷漠和抗拒。
“不要再有下次。”
傅凛川沉下声音,警告谢择星,其实是在提醒自己:“伤害你自己你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
“为什么是我?”
谢择星终于开口,问他:“你如果只是想做这种实验,对象是任何Alpha都行,总能找到愿意配合你的人,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绑架逼迫我?”
傅凛川手上顿了顿,收拾着东西,没有回答他。
谢择星微微抬了一下头,他的眼睛被蒙着,但只要垂眼视线往下移,就能从眼罩下方的缝隙获得一小片视野。就像现在他仰头时低眼看去,能看到对方的白大褂袖口和戴了医用手套的手,可惜想看清楚对方长相却不可能。
他不知道这是傅凛川有意调整了眼罩的松紧度,在将他彻底逼疯前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你选择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谢择星坚持要一个答案,“我跟其他Alpha相比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明知道我不愿意、不想,你也一定要这样?”
傅凛川默不做声地将刚才用过的剪刀、镊子、消毒碘伏、纱布、胶带、药膏一样一样收回托盘里摆放整齐,医疗垃圾放到另一边,如同有强迫症一般,却对谢择星的问题避而不答。
静谧之中,只有播放器里的声音不停。
【若被爱者被改造成自动术偶,恋爱者就又处于孤独之中。于是,恋爱者不想像人们占有一个物件那样占有被爱者,他祈求一种特殊类型的化归己有。他想占有一个作为自由的自由。】
傅凛川直觉谢择星眼罩之后的那双眼睛正在注视自己,或者说,看穿了他。
他的那些卑劣心思早已暴露,藏无可藏。
【在爱情中恋爱者希望自己对被爱者来说是“世界上的一切”。
想被爱,就是用他人固有的人为性影响他人,就是想迫使他人永远把你再现为屈服了的和介入的自由的条件。】
谢择星逼问:“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不肯回答我?”
“你一定要问?”傅凛川隐隐不耐,“你不该问这些。”
谢择星的嘴角浮起讽刺:“你不敢让我知道你是谁,你把我绑在这里,试图改造我,你想将我变成一个怪物被别的Alpha标记,还是,被你标记?
“然后呢?你是不是很不安?你仅仅只想标记我吗?还是想要更多?”
傅凛川的眉头紧蹙,面色已冷。
【恋爱者要求的,就是被爱者已把他变成为绝对的选择。
如果被爱者能爱我们,他就是完全准备好了与我们的自由同化。】
“你满足不了的,哪怕你的改造成功,你真的标记了我,你也不会满足,你要的东西远不止这些。”
这么多天,谢择星第一次这样冷静,甚至在跟傅凛川的对峙里占了上风。
“你真正想要的东西,无论你怎么强迫我,我也不会给你。”
【于是,对我们来说,爱就其本质来说就是使自己被爱的谋划。】
“你做这些,”谢择星的口吻讽刺,但笃定,“因为你是一个对Alpha同类起心思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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