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芥子
“不要?”傅凛川问。
谢择星没什么情绪地道:“不必了,我自己买到了。”
傅凛川看着他的眼睛,以前轻易就能被自己看穿的这双眼睛现在也变得晦暗难懂。直觉告诉他谢择星应该是在说谎,这本摄影集除了德国别的地方买不到,当日谢择星回去巴黎后立刻就辞职来了这里,他不可能买到了书,他只是不想要自己送的而已。
“那算了,”傅凛川点了点头,始终看着他,轻声道,“择星,再见。”
至少这一次,他可以好好跟谢择星说一声再见。
谢择星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关上了房门。
第73章 防空警报拉响
楼下传来吉普车发动的引擎轰鸣声,谢择星坐回书桌前,戴上了耳机,继续工作。
他盯着电脑屏幕,很久没有滚动一下鼠标,一直睁着的眼睛也没再眨动过。
直到耳机里再听不到任何杂音。
到入夜,这几天拍摄的照片全部整理完毕,谢择星才想到自己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但也没胃口,随便拆了个袋装面包对付了几口。
艾伦又来敲门,手里拿着那本谢择星之前没收的《星河絮语》,递过来给他。
“傅医生走之前说这是以前问你借的忘了还你,让我拿给你,奇了怪了他怎么不自己来还,我这一个下午都忙忘了。”
谢择星皱眉。
艾伦看着他:“拿着啊。”
谢择星的唇线压平藏住了情绪,伸手接过来,说了一句谢谢。
艾伦离开后他走回书桌边,搁下了手里的摄影集,没有翻开的欲望。
他停步在窗边朝前看去,除了近处的一点灯火,入目皆是漆黑死寂,更远一点的地方,隐约总能听到枪声炮声。
在这里半年多,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些,其实还是不习惯。
傅凛川离开后,基地里众人议论了几句可惜,很快也不再提起。
一如领队所说,这个地方的人来来去去,能待上半年都算是时间长的,谁来谁走都是平常事。
后来谢择星去医疗部帮忙时,又见到了那日他们救回来的那位产妇。
产妇的精神好了一些,用英语向谢择星道谢,她的丈夫死在了空袭轰炸中,如果不是有他们的救治,她自己和孩子肯定也活不下来。
她问起谢择星当日给自己做手术的医生在不在,说也想当面跟他表达感谢。
谢择星沉默了一下,说:“他前两天调去了别的基地,人已经走了。”
产妇的眼神很遗憾,人走了她以后估计没机会亲口跟对方说一声谢了。
“如果你之后能见到他,能不能帮我向他转达感谢?”
面对产妇殷切目光,谢择星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
傍晚回去宿舍楼,他刚打开电脑,有新的电邮跳出来,是明煦发来的,关心询问他在这边怎么样了。
这里的网络服务受战火干扰严重,时断时续,尤其这次大规模空袭开始后,市中心的电信大楼被毁,连着断网了数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明煦联系。
今日通讯终于恢复了一些,网也能连上了。
明煦说看到这边大规模空袭的新闻,很担心他,问他什么时候打算放弃这份工作回去。
【不过我看到你的死鬼前任也去了那边,稍微放心了点,有他在你至少有个照应,在那边万事保重。】
电邮里附了一张照片截图,是那日他给傅凛川做助手为断腿的老人救治包扎时,艾伦抓拍下的那张,后来被基地当做宣传照,放上了官网。
照片里他和傅凛川都只有一个侧脸,各自神情严肃,正在救治奄奄一息的老人,身后是硝烟弥漫和满目废墟。
谢择星看着照片失神了片刻。
他关掉了电邮,没有回复。
之后的日子,一切变得按部就班,谢择星照旧每天随医疗队外出,早出晚归,一直都很忙。
半个月后,南部那边传来消息,又有基地医生在出外救援时身中流弹,当场毙命了。
那时正是傍晚吃饭的点,很多人在食堂里,聊起这件事一阵唏嘘。在这个地方虽然大家都早有心理准备,但也不是真的就把生死置之了度外,听到这种消息难免感同身受。
“听说是个亚洲人,”知道内情较多的领队说,“刚加入基地不久。”
谢择星一愕,手里的叉子自指间滑下,落在餐盘里“哐”一声响。
艾伦立刻扭头看向他。
谢择星的脸色有些白,脸上的神情呈现出某种诡异的凝滞僵硬感,艾伦看了出来,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这个年轻人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帮他问起领队:“是谁知道吗?傅医生刚刚才过去那边,应该不是他吧?”
领队道:“不确定,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但是很抱歉,虽然很不想说,我们基地里亚裔医生据我所知似乎只有他一个。”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没见过的陌生人还好,但活生生的傅医生之前曾经来过这里,跟他们相处过,突然听到他可能遇难了,不免让人悲伤。
谢择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餐盘里的吃食几乎没有动过。
艾伦下意识叫了他一声:“……你还好吧?”
谢择星在思绪空白间听到自己的声音回答对方:“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他的嗓子低哑得厉害,几乎不像是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
谢择星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进门先去了洗手间。
冰凉的冷水反复泼上脸,明明没吃什么东西,他却又想干呕。
自从当年心理医生说他可以停药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生出过这种感觉——浑身发冷站不住,连撑在洗手台上的手指也在不自觉地痉挛打着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还要因为那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心里波动,为什么还要这么……难过。
谢择星抬头,看到前方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睛和惨白的脸,突然觉得厌恶至极。
他自厌自弃,又开始怨恨,怨恨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走出来,如今又功亏一篑。
到底要怎样才能杀死脑子里的蛊,才能彻底地忘掉那个人——
他死了,这个声音忽然冒出来,逐渐占据了谢择星混沌的思绪,一再地重复,他死了,你终于能真正解脱了。
谢择星开始笑,努力地扬起嘴角,想让自己笑得更好看一点,模糊视线里却怎么都难再看清楚。
艾伦兴冲冲地来拍门时,谢择星已经坐回书桌边,盯着白天拍下的照片开始工作。
门没有上锁,直接被艾伦推开了,闯进来的人气喘吁吁,高声说:“不是他!”
谢择星转头看过去,似乎愣了一下。
艾伦快速解释:“我刚联系上傅医生了,他说身亡的是跟他一起出外的一个新加坡来的医生,刚刚加入基地救援组织就出了事,很可惜。”
谢择星的反应有些迟滞,半晌,一直绷紧的咬肌终于骤松下。
艾伦说:“他让我提醒你出外的时候也要小心……我之前没跟你说过,他走之前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只要连得上网,几乎每天都会问我你是不是平安。”
谢择星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也看不出更多的情绪。
艾伦兀自说道:“他好像特别紧张你,虽然我觉得你在这里半年多,其实应该比他更有保命的经验吧,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紧张什么。而且既然这样,他干嘛又要回去南部?之前问他他也不肯说,真是搞不懂。”
艾伦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谢择星其实都没听进去,他盯着眼前的电脑屏幕,一直凝滞不动的视野里终于闯进了流动的色彩,过分明亮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艾伦离开后,谢择星又独自呆坐了片刻,拉开抽屉,拿出了那本《星河絮语》。
这本摄影集起从他第一天拿到起,就躺进了抽屉里没有被他触碰过,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第一次翻开。
一页一页翻过去,他看着这些璀璨星图,明明是他喜欢的,却不由心生烦躁。
最后又将书扔回去,“砰”一声响,他用力推上了抽屉。
这晚谢择星很早就睡了,却睡得不算安稳,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声音,似乎是防空警报声。
随后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四处拍门大声喊:“都起来,快去防空洞!防空警报响了!”
谢择星顿时睡意全消,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他在这里半年多,几乎每个月都会碰上一两回防空警报拉响,虽然最后基本都没事,他却一直很谨慎,并不会掉以轻心。
无所谓生死不代表他会这么草率去送死。
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人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穿着拖鞋睡衣,一边往下跑一边抱怨。
谢择星只拿了相机,刚推门出去艾伦也从隔壁蹿出来,满脸惊恐:“为什么防空警报会响?这里也会遭受空袭吗?”
这小子进入基地后今天第一次碰上这种事,整个人都是懵的,怕得很。
谢择星很怀疑他这么胆小为什么要做这份工作,安慰他道:“不会有事,附近地带发生空袭这里的防空警报就会响,基地插着联合国的旗帜,一般不会有事。”
艾伦跟着他一路往楼下跑,声音还是抖的,不是很信:“真的不会有事吗?”
“嗯。”
谢择星心里其实也有一闪而过的担忧,他说的只是一般不会有事,但这一轮空袭已经进入白热化,发动军事打击的那方会不会真的丧心病狂到轰炸救援组织基地,谁都说不准。
不好的预感很快成了真。
他们刚跑出宿舍楼,不知是谁一声大喊“快趴下”,身后蓦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顷刻间自后冲袭而来的火光,热浪卷着碎石尘土铺天盖地而下,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奔跑中的众人纷纷掀拍在地上。
刚才还算轻松的气氛陡变,惊恐的尖叫声、哭声、骂声和更急促的脚步声四起。
谢择星感受到背后袭来的滚烫热意,踉跄扑倒地上。
他的耳膜被震得不断嗡响,脸颊擦过粗糙的地面,嘴里尝到一点血腥味。也不过几秒钟,他迅速回神挣扎着爬起来,心脏狂跳,顺手拉起了栽在自己身边快不能动弹的艾伦。
前方有人在高声喊:“这边!快进防空洞!都快点!”
所有人都在往同一个方向狂奔,防空洞的入口在食堂那边,之前每一次都只是演习,今日才是真正的实战逃命。
“跟着我走。”
谢择星压住发抖的声音,强迫自己冷静,提醒了艾伦一声,踉跄扶着他一起跟随人流朝前跑去。
他在这个瞬间回头朝后看了一眼,导弹投下的地方是几百米后的医疗大楼,五层高的楼房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剩余部分陷在火焰中正在扭曲坍塌。
刚才导弹落下时他们身后的宿舍楼帮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否则他们这些人此刻怕都已凶多吉少。
医疗大楼里有他们救回来的伤员和值夜的医生,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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