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丘比特降临 第41章

作者:一只狌狌 标签: HE 微甜 近代现代

陶西右还被裴鹤京抓着手,他踮着脚越过裴鹤京肩膀,看见裴瑄苍老的脸铁青着,眼角深纹间积着化不开的铅色。那双浑浊的眼珠蒙着一层灰翳,嘴角沉重地下坠,周身散发着恐怖的威压。

人群里有许多生面孔,应该是裴家的一些旁支亲戚,此刻个个都站得笔直,透露出些许僵硬。陶西右站得有点累,他才从生死之中缓过神来,此刻还有些腿软。

裴鹤京察觉到陶西右的手动了动,垂眸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朝小陈使了个眼色,让他弄了张椅子过来。

“别吧……”看见有几个人的眼神探过来,陶西右缩了缩肩膀,超级小声地说:“大家都站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裴鹤京不语,只是将他按坐上去。还别说,坐着舒服多了,陶西右调整了下坐姿,感觉坐下来视线低了,存在感也小了一些,整个人放松不少。

很快,裴宁德一脸急色地带着两个手下走了进来,一瞧客厅里这么多人都在,他脚步有片刻停顿,很不明显。

“爸!”裴宁德站到裴瑄跟前,眼眶这才红了,“小元他……幸亏救得及时,否则命都没了,我一定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碎尸万段!”

“鹤京,你当时醒了,可有听见什么看见什么?”裴宁德盯着裴鹤京的脸,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如果不是你哥哥醒在前头,怕是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就是你了,你一定要替你哥报仇!”

裴鹤京静静看着他,目光如同在看空气。

裴宁德眉头一皱,环顾四周,捕捉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像是才发现似的问裴瑄:“爸,这是干嘛?小元躺在医院将将保住命,没有一个人去看望,却都在这儿杵着?”

客厅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良久之后,裴瑄动了下拐杖,郑伯便适时开了口:“二爷,别装了。”

“什么意思?”裴宁德一脸不解,“我装什么?”

陶西右歪着脑袋也很不解,怎么变成裴宁德装了?

下一刻,小高带着保镖押着一个光头男人走了进来,裴宁德转身一瞧,眼睛眯了一瞬,沉声道:“这是谁?”

“您的人,不认识了?”

小高走到裴瑄身边,低声道:“上次慈善晚宴回来的路上我留了个心眼,没让裴总乘坐原本的车,这司机鬼鬼祟祟地尾随着我们,我便将计就计,四辆车两两一路,一前一后。这司机驾驶一辆小型货车接连超车夹到了劳斯莱斯后面去,果然想伺机撞车。”

陶西右瞪大了眼睛,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和裴鹤京在车后座上闹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没曾想竟然是那么危险的情况!

“我在前头接到消息,便提前设下陷阱,把这司机抓住。”小高半真半假、言简意赅地说:“这人嘴巴很牢,花了挺长时间盘问,他才承认是收了一个空壳公司的钱来做这单生意。”

小高拿出一份资料,上头是裴元名下一个小公司的近期流水,“其中有一笔资金转了五六道手,最终就流向了这个空壳公司,而不久之前,裴元先生已经将这个公司注销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裴宁德猛地抬手指着小高的鼻子,恶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这意思是小元买凶想伤害鹤京?荒谬!他们兄弟二人向来和睦,小元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况且要是真的,又岂是你能轻易查到的?你怕是听了谁的指挥,要来趁着小元受伤好诬陷他吧!”

小高站直身体,公事公办地回答:“原因我不知道,但是查到这些东西并非那么容易,我也是废了一番劲儿的,请裴宁德先生不要怀疑我的工作能力。”

裴宁德气极,抬手就想给小高两下,裴瑄拐杖一杵,发出一声闷响,“成何体统!”

裴宁德便不敢动了,他捏紧了拳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裴瑄,“爸,你不会就相信这个毛头小子的话了吧?小元是您亲孙子,是您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品行您还不清楚吗?他怎么可能伤害自己的弟弟!你可千万不要听有心人的挑拨!”

“我自然是不信的。”裴瑄沉着脸摇头,无比失望,“我给过你们机会的,宁德。”

裴宁德听罢突然后退一步,冷汗顷刻间就冒了出来,他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突然,裴宁德猛地转头,眼神从一众人群中准确地钉住了一个人。

“是你。”

所有人的眼神也跟随着他追逐过去。

裴宁志从人群后头走出来,静静地叹了口气,“二哥,我也告诫过你,大哥不在了,我们作为长辈应该辅佐鹤京,而不是取而代之。”

“取而代之?怎么可能?”

五天前,裴瑄和裴宁志在书房单独谈话。

裴瑄停下手中的笔,眯起眼睛,“宁志,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我知道,爸。”裴宁志静静立在桌旁,神色复杂,“我也宁愿是我听错了,是我误会了,但我后来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不敢冒险。鹤京这孩子打小可怜,我绝不想他再出意外,所以即使违反家规,我还是要说出来。”

“爸,鹤京现在记忆缺失,正是脆弱的时候,您万万要看好他。”裴宁志说:“虽然我当时就警告了二哥,但他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不见得会听得进去。万事谨慎总是没错的,若最后是我误会,我会向二哥道歉,也会自领家规。”

……

“家规森严,你性格虽然不好,但也向来遵守着。”裴瑄皱起花白的眉毛,凝视着怔愣中的裴宁德,“我始终愿意相信你,但宁志也一直乖巧听话,不会空穴来风地冒着风险污蔑你,所以。”

所以裴瑄亲自设了一个局。

他串通外人将一个现成的机会递给了裴宁德。

“我原以为,你绝不会钻进去。”裴瑄摇着头,枯瘦的手握着拐杖,微微颤抖。

这个现成的机会看似难得,但倘若裴宁德真有心,更应该为长远计,多等几次,等到裴鹤京再恢复一些记忆,等裴瑄更加放松警惕。

可小高将上一次慈善晚宴的事瞒得滴水不漏,裴宁德根本不知道这个定时炸弹在谁的手里,他慌了,这个送上来的机会怎能不用?只要先把裴鹤京废掉,后面即使炸弹爆了,死无对证,他总能想办法糊弄过去。

小高在等裴宁德下一次出手,裴瑄又刚好设计了这么一出戏,一切碰巧严丝合缝,裴宁德中了招。

“你搜罗这些逃犯花了不少功夫,还养了他们这么多年。”郑伯看着眼前脸色灰白的裴宁德,无奈地说:“可即使你小心谨慎,只要出现裂缝,往里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啊。”

事已至此,裴宁德的理智已经崩塌,他咬着牙闷笑出声,赤红的眼扫视众人,最后落在裴瑄身上。

“爸,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兵行险招?甚至为了把戏做得逼真让我儿子受这么重的伤?还不是裴家这狗屁的继承制度,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一套?我不如大哥?我儿子不如裴鹤京?凭什么就因为这该死的出生,我们就输在起跑线上了!我不服气!”

裴宁德越说越气愤,声音越抬越高,“你自己生的儿子,凭什么区别对待?不论我怎么努力,小元怎么努力都没有用!这该死的封建的家规、继承制度早就该废了,您不听,那我就自己铲除障碍!”

“只可惜了,我还是着急了。”裴宁德将自己的扳指摘下来,紧紧攥在手心,“我就应该再等等的,这样小元就不用受这么重的伤,我也不该手下留情。”他恶毒地盯着裴鹤京,“应该直接要了他的命!”

“啪——!”

裴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扬起的手掌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扇在裴宁德脸上。

“畜牲!”

在自己眼皮底下四十几年的儿子竟然这般恶毒残忍,裴瑄紧紧咬着牙,怒道:“你抱怨不公,可除了继承人的身份,这么多年我又何曾亏待过你!”

裴宁德将手中的扳指狠狠砸到地上,碧绿的翡翠碎裂成无数小块,他抬手指了指自己,“我不要那些施舍!我就要做站得最高的人!”

“所以。”小高这时候冷不丁出声,放出一个炸裂的消息,“你做掉了自己亲大哥。”

第55章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压抑的惊呼撕裂了小高话音落下短暂寂静两秒的空气。

当年因为这事家族内部好几年都蒙着一层悲伤的薄雾,也反复调查过多次,结论均是意外。

裴宁成的逝去一直是家族里尽量避免提起的伤心事,是意外、是遗憾,所有人都不愿回忆往昔,令裴瑄难受。

没想到多年以后,早已盖棺定论的事却突然有了别的指向。

“你说什么?”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最年迈的裴瑄,他的身影摇晃一瞬,被郑伯上前扶坐回沙发上。

“你……”裴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说清楚。”

小高抱着手,一名优秀的助理在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时绝对不能露怯,他淡定地说:“裴总失忆之前就一直怀疑当初老裴总的事故是有人设计,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调查。”

“终于,我们找到了当年事故发生时的一名隐藏多年的目击者。”

小高缓缓讲述起那位老妇人的回忆。

陶西右这时才从“绑架事件是裴宁德父子自导自演”“裴宁德杀了裴鹤京父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身旁裴鹤京的手,触碰到一片冰凉。

抬头看去,裴鹤京的侧脸一如既往的冷静,仿佛他只是旁支亲戚中不起眼的一员,仿佛小高说起的不是他的父亲。

陶西右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紧紧握着裴鹤京的手,他听说过裴宁成的事,外界都说那是一场可惜的意外,天之骄子在无情的车祸中骤然陨落。

听过裴鹤京描述他和父母的最后一面,陶西右也曾感慨万千,小小的裴鹤京本来就要拥抱幸福了,他的父母已经重修旧好,他就要在美满的家庭里成长,可是那次意外夺走了一切,老天真是无情。

可此刻,他才知道原来那一切都是人为,是有人残忍地剥夺生命,硬生生害得裴鹤京成为无父无母的苦孩子。

而这一切,裴鹤京早就怀疑。

心脏泛起阵阵酸疼,陶西右眼眶里晕起一层水雾,裴鹤京回头看他,那双眼里却什么情绪都没有。

陶西右扯出一抹难看的笑,鼻子皱了皱,重新看向小高。

“老妇人的话让我们确信那场意外确是人为,于是我们从各个方向深查很久,终于查到当年司机有一个外人不知道的干儿子,已经更名换姓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

小高说:“根据这个干儿子的口述,他干爸是受纪家老爷子的指使,跟踪老裴总很久,才终于找到机会下的手。”

“纪家!”

“果然啊……”

众人议论纷纷。

“当年就怀疑他们,可他们做得太干净了,居然没查出来啊……”

“是啊是啊,真是苍天有眼,居然有一个目击者……”

“他说他干爸总在等纪家老爷子的指示,但好几次又临时取消计划,就好像……好像纪家老爷子也是在等某个人的指令。”

小高说到这里适时暂停,给众人缓和接受的时间。

裴瑄的背更佝偻了几分,好像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苍老了许多。

“查到此处线索中断,毕竟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已经淹没在岁月之中,我们只能暗自盯住纪家,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却也一直没有什么进展,这事便暂时搁着,直到这次。”

小高抬手指向正瞪着眼的裴宁德,“这相似的手法令我心生警惕,所以花费大量功夫在这个司机身上深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这个司机的父亲有一帮‘朋友’,他们都是早些年边境上偏僻村落出来的,散落在全国各地,没几个人走正道,大多数身上都背着事,行踪诡秘。”

“而当年那个肇事的司机,正是他父亲朋友中的一员。”

一阵惊讶的抽气声响起,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裴宁德,这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一切都是预谋。

冷汗顺着脖颈滑进领口,像被无形的手掐住了脚踝,裴宁德身体晃动两下,又站稳了,他的呼吸很深很重,却硬生生扯出一个冷笑来,故作镇定。

“荒谬,你说我设计裴鹤京我认,可大哥当年的事我绝没有做过,谁知道你是不是买通了人手,估计栽赃陷害。”裴宁德快速地扫视四周,试图找出一个可以转移矛盾的目标,“是谁安排你这么做的?”

这次自导自演的绑架事件虽然恶劣,但好在裴鹤京没有受伤,所以还算不得闯出大祸,顶多被逐出裴家,撵到国外去。

可倘若当年裴宁成的事也是裴宁德一手策划,那这事儿可就大了,活生生的两条人命……

“当然,你做的这些事情一直都很隐蔽。”小高走到裴瑄身旁,微微弯着腰说:“当年事故发生时,原本寸步不离守着老裴总夫妻的保镖凑巧因为爆胎落在了后头,事后他们被解雇,而我调查发现,这五名保镖在事故发生两年后就都消失了。”

这事裴瑄有印象,当年排查的第一批人就是这几个保镖,但经过仔细复盘,他们确确实实是在路上偶然爆了胎,现场监控、路人证词都表明他们和事故无直接关联。

“但人只要不是死了,终归会找到。”小高拿出手机,上头是一个视频,在一个昏暗的、挂满刑具的地下室里,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光着上半身,两只手被钉在墙上,他浑身遍布伤口,已经不成人样了。

即使样貌变化很大,但郑伯记忆力极好,一下就认出此人正是当年那五个保镖之一。

“我说,我都说……”

视频中的保镖用虚弱的声音交代了当初是怎么听从队长的指示,如何排练爆胎、如何拖延时间、如何面对调查以及后续如何分钱,移民国外等等操作。

录视频的是个年轻男人,他冷笑一声,问:“那你们队长听命于谁?谁是这次事件的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