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么嗷猫
何安被推出去了,房间里变得安静,小花在何安起身时就已经醒了,耳朵抖了抖,懒散地坐起来,在床上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又慢吞吞地舔自己的爪子,沾湿了,梳梳脑袋上的毛。
祝安津看见它的脖子上有一条颈圈,就像是蒋平延当年送他的缩小版,只是一眼就更加昂贵,中间坠着的圆盘是金色的,很配它漂亮的毛色,随着它的动作不断地晃动。
他伸手捏了捏小花的肉嘟嘟的粉红脚垫,小花没把他拍开,温顺地不动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的手。
蒋平延也靠近了,学着他捏小花的样子,捏住了他的手,很轻地压了压。
祝安津没动,像小花一样。
沉默了会儿,他压低了身体,趴在被单上,脸侧向了蒋平延的方向,一边摸小花,一边看着蒋平延捏他的手指,声音很轻:“你妈妈,她不认识你了?”
“嗯,治疗精神疾病导致的记忆缺失,也有她自己的潜意识选择吧。”
祝安津抿住唇:“...你难过吗?”
“不会。”
蒋平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很平常地和他说:“她不记得了也好,把和蒋家有关的东西都忘了,看见我就再也不会发疯了。”
生命是不断释怀的过程,对于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能主动当然很好,不能的话被动也不错,不管怎么样都比被困在里面强。
祝安津缓慢眨了下眼睛,手指从蒋平延的手下抽出,又盖在了蒋平延的手上:“护工说你前几年就坐着轮椅来看她,她一直没重新记住你?”
“嗯。”
蒋平延垂眸看着他的手,阳光照过蒋平延的侧脸,也照在他细瘦的手指上,皮肤就泛着光,像是透明了:“断了腿之后过了快一年时间,状态好起来了,刘哥就带我来了疗养院,我本来是打算在门口看了她就走,没想到她看见了我,可能是觉得同病相怜,主动和我说话了。”
“不过那个时候她的精神还很混乱,没现在好,也早就忘记了我,我就和她当了两年病友,搬进了疗养院。”
“那时候每天都见面,一起被推在院子里逛,但她每天都像是刷新了记忆一样,记得疗养院里的所有人,连送餐的人都眼熟,就是不记得我,又要再问我一遍我的腿是怎么断的。”
蒋平延无奈地笑了下,说反复被遗忘,要不是有医疗诊断证明,他都怀疑她其实是记得的,只是不想认自己:“后来能站起来了,我就去医院做系统的康复训练了,再站着回来,她还是不记得我,但没有像以前那么害怕了。”
“我就装作志愿者,隔三差五来看她,小花一直是刘哥养着的,那一年刘哥因为家里人要去国外发展辞职了,确定了她的状态不会伤害到小花,我就把小花带给了她。”
故事拼拼凑凑,祝安津就要把蒋平延的这些年读完整。
“所以不用心疼我。”
蒋平延看向他,阳光把人冷淡的脸色照得温和,声音都像是暖洋洋的:“虽然没有你的这几年过得不太好,但也不算太糟糕。”
第60章 重新开始吧。
祝安津的眸光闪了闪,知道这句不算太糟糕,只是因为时过境迁,蒋平延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选择性地分离了痛苦,而仅仅把事实记住。
他碰着蒋平延的手,指腹点了几下人最上的指节,温吞地问:“我那一年还给你的项圈呢?”
光在他和蒋平延之间跳跃,像一只顽皮的小猫,他抬起手指就到了蒋平延的手上。
“扔了。”
蒋平延垂眸看着他玩那一点亮,指尖变得荧粉又暗红,喉咙动了动:“你不要,我留着也没有意义。”
祝安津没想到他会扔掉,毕竟按照蒋平延哀怨的说法,一定会把它好好珍藏。
还没有厘清心里生出的一点失望从何而来,蒋平延又有模有样地学着问他:“那你那一年,从我这里带走的外套呢?”
祝安津眨眨眼,也说扔了。
蒋平延看着他的脖子拉长后,高领盖不住的地方长出的红色:“真的吗?”
“嗯。”
“为什么扔了?”
祝安津的手指停下来,微微弯曲,那块光就一半在他的指尖,一半在蒋平延手指:“在镇上安定了下来,不需要就扔掉了。”
“你要是当初走的时候和我直说,说怕我冻到了才给我衣服,我应该就会把它留下来。”
其实并不是,祝安津想他大概还是会把那件衣服卖二手换钱,只不过会更加舍不得,也许要犹豫至少一个星期。
*
那一年从医院里离开,祝安津无处可去,又只能在附近找了一个堪堪能避风的暗巷蜷缩,裹着蒋平延的外套度过了寒风呼啸的冬夜。
第二天,天还是黑沉沉的,他就被大风刮得醒过来,也不知道烧是退了,还是他已经失去了感知能力,总之察觉不到疼痛、发汗、任何别的,只是冷,全身冻得麻木,连站起来都是奢望。
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了不知道多久,他又感觉到四周没那么冷了,身体皮肤奇怪地开始自己散热,连一直受冻导致的头痛也缓解,只偶尔神经才抽痛一下。
他把蒋平延的外套裹紧了些,双腿蜷缩到紧贴胸骨,意识到自己再不能找到一个能取暖的地方,大概会被早上晨跑的人发现尸体。
他只能拖着自己伤残的腿,颤巍巍地站起来,又艰难地靠着冰冷的墙,一步一挪,走出了巷子,外面靠边停着一辆货车,师傅正在往车上上货。
他弯腰驼背又包裹严实的样子太过古怪,大叔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他一眼,嘴里叼着的烟在蒙蒙的天色里闪烁了下。
他恍惚地与人对视了一秒,又低下头,颤着要结冰的睫毛眼皮,继续蹭着墙,拖着腿往前。
“喂。”
也不知道慢吞吞地挪动了多少距离,祝安津听见那个大叔叫了一声,他还是抱着手臂,埋着头,往前走,没有回头看。
那个大叔又叫了两声。
祝安津停下来,半晌后才回头,发现大叔直直看着他的方向。
“你去哪?”
人把烟摘了,看了眼吸到头的烟蒂,又节俭地再送到嘴边吸了一口,才随手扔在了地上,用脚碾灭了马上就要熄灭的火星。
祝安津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哪里也不能去,他的嘴动了动,要说话,才发现喉咙也像是被冻住了,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大叔只看见了他的嘴动,没听见声音,走近了他:“你打架了?你爸妈呢?”
即使裹得严严实实,旁人也能轻而易举从他脸上的淤青和破烂的裤子,看出他经历了什么。
祝安津说没有爸妈,声音很哑。
那个大叔就皱眉,直接粗鲁地上手扒他的外套,看见他身上也是破烂的,浸着血:“你几岁了?”
祝安津把衣服重新裹严实了,冷风钻进来不到一秒,他就像是系统失调,开始止不住发抖:“十九。”
“十九岁了还干这些,不怕把你关到监狱里面。”
大叔说了一句土话,又问他:“没犯事吧?”
祝安津摇头。
“没地方去?”
祝安津哆嗦着点头。
这个地方没有避风的建筑,完全是迎着吹,大叔的帽子耳罩都齐全,不知道他的煎熬,他只能提出要离开:“我去找个活。”
他要走了,那大叔又开口,普通话一说长了就不标准,夹带了乡话:“你先上我车坐会儿吧,暖暖。”
祝安津抬头,干裂的嘴唇又动了动,没说话。
大叔就推着他的肩膀往回带了,说不会拐卖他,是看见他这么大,像自己的儿子。
祝安津上车坐了快半个小时才暖和过来,大叔已经上完货了,车厢关闭,人上了驾驶座,没赶他走:“你跟我去镇上不?”
祝安津的脸上已经回了血色,眼神也没那么恍惚了,愣愣地看着他,他又解释:“那边比城里容易找活,你这个样子,城里没人敢用你。”
祝安津答应了。
在路上和大叔聊天,祝安津才知道大叔是专门给镇上送货的,有活就跑,基本上镇上大一点的商户都认识他。
说了会儿,他又提到了祝安津身上的外套,说这衣服有点贵,他儿子有一件,攒了几个月生活费买的。
祝安津顿了几秒,嗯了一声。
大叔就开始教育他了,说年轻人不要爱慕虚荣,没钱还要追求外在的奢侈,钱都拿去打扮自己了,真正吃的苦受的罪,只有自己知道。
祝安津没吭声,听大叔唠了一路,到镇上已经快中午了,大叔卸完货,请他在路边的店里吃了碗热腾腾的面,又带他重新办理了身份证,到派出所确认了他不是网逃人员,才帮他打听工作。
但他一身都是伤,看起来马上就要死在大街上,即使是大叔做担保,也没有人敢用他,最后还是苏杉妤留了他,垫钱带他去医院处理了伤口。
当天晚上,祝安津躺在苏杉妤家的客厅沙发上,裹着蒋平延的外套犹豫了一整晚,天亮后带着厚重的黑眼圈起床,找苏杉妤借了几十块钱。
他把那件外套送出去干洗了,洗完后就再也没有蒋平延的味道,只有清洗剂的淡香,他又把它二手卖掉,钱全给了大叔。
还还了那几十给苏杉妤,原本也给她多一些的,她执意不收,说到头来还得当工资发给他。
*
祝安津没有和蒋平延讲那天的事,如果不是命太好,遇上了那个大叔和苏杉妤,他肯定不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小花无聊了,收走了被他一直压着的肉掌,转了半圈,又开始洗脸,尾巴摇晃着扫过他的鼻梁,他就下意识闭起了眼睛。
蒋平延伸手把小花的尾巴拨开了,看着他,放低了声音:“嗯,都是我的错。”
这的确都是蒋平延的错,祝安津想。
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要做什么,他们一定不会到这个地步。
就算瘫痪了,他也会把蒋平延照看一辈子,不会让蒋平延像苏九言说的那样,在他走后要追出来,摔在地上像死了一样,不会让蒋平延在病床上躺四年又想四年,想他为什么从头到尾没爱过自己一星半点。
“都是你的错。”
祝安津于是重复,然后继续说:“但是我原谅你了。”
尽管在客观事实上蒋平延并不需要他的原谅。
以至于他一直没有说,致使蒋平延一直道歉,他才发现到底是什么把蒋平延困在了原地。
他把手掌翻向上,摊开,说我们扯平了,所以——“蒋平延,重新开始吧。”
当不再需要控诉的伤痛彻底沦为了过往,他终于可以回答蒋平延。
蒋平延的眸光闪了下,在轻微的错愕之后滚动了喉结,起了一点笑,握住了他的手。
没有很用力,但因为足够大,轻而易举就包裹了他的。
*
他们没有再说话,手掌缓慢地生热,祝安津看着小花尾巴掉下的浮毛飞过自己的眼前,在光下变成了透明色。
蒋平延又问他:“那结婚那天的衬衫呢?”
这个还在祝安津的衣柜里,蒋平延搬进来住的时候,趁着蒋平延洗澡,他把它收到了最底层藏起来了。
但他并没有实话实说:“也扔了,你当时不是叫我扔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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