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 第35章

作者:常叁思 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近代现代

王鑫做过一轮狡辩,说淀粉是警察来之前,这两个人强行抹在他手上的,等他说完陈西安掏出个U盘交给民警,那是个录音盘,音效很一般,不过他承认他后头有人的言辞都听得清。

这东西比淀粉和碘酒厉害的多,后头的人就算想捞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王鑫被押进了看守所,等待受害儿童父母的上诉申请。

彭十香接到警察通知赶到派出所之前,钱心一和陈西安就离开了B市,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春节即将收尾的前两天,两人去远郊看了次日出,本来是想在新一年讨个好彩头,谁知道去了之后乌云蔽日,新年伊始,不见旭日东升。

——

刚毕业的年轻人必然要经历的一个过程,就是每逢春节胖三斤,徒弟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被办公室人嘴问候了一声,大伤自尊的开始在网上找附近的健身房,发誓要回到青春的模样。

钱心一笑了笑没说话,他没有这种困扰,不过陈西安要是停止锻炼,估计会发福,看他爸爸就知道了。不过健身是勤快人的习惯,和胖瘦关系不大。

胖子却瘦了很多,可能是之前胖的看不清鼻子眼睛,稍微瘦一些就觉得这是个潜力股,不过他和梁琴之间感觉怪怪的,以前一天吵十遍,现在根本不说话,不知道过节这段日子,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猫腻。

GAD的传统是节后两天缓冲期,朝九晚五不加班,悠闲了到周末休息了两天,工作开始进入正轨。

风洞试验的报告书返回来了,别墅的内装设计早已经进驻,一个冬天的成果显露出来,邮箱里收到一个工作联系单,下周二下午两点,别墅设计施工交底会和内装嵌入环节预计一个下午交接完。

第59章

这是结构封顶以后,钱心一第一次到现场来。

铁门后的那条大狼狗还在那里,蜷在用木板废料钉出来的窝里,冻的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四处堆积的钢铝管材不见了,听门口守卫的大爷说,年前为了防止盗窃,将管材用吊车吊到土方里埋起来了,还没扒出来。

地下一二层的回填土还没填,钱心一隔着巨大的坑道望了一眼主体的结构,登时对张航所在的总包一点期望都不抱了。

出正负零不到10米的框剪结构,肉眼都能看出来转角的主梁歪出去了,这绝对不是误差允许的±20mm能有的效果,楼倒是不会倒,只是模板制成这水平他们还能拿到施工资质,也很是要点背景。

钱心一因为冷,缩着脖子绕着楼体兜圈,越走越觉得这项目得找个金牌监理,否则真的会出问题。他指着八角楼一层顶的边梁说:“陈西安,那个梁有800吗?我怎么记得梁图里当时标的是1070呢。”

陈西安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个750的样子,“不到800,梁最开始的梁图里确实是1070,窗洞顶正好在板下-1070的高度,本来是方案是主梁受力需要800,窗洞的二次构造得要200,就剩下70那么点,砌块也砌不上,就直接拉了个大梁,没想到他们跟我说……”

“苍蝇的腿它也是肉,对不对?”钱心一斜着眼看他,有经验的不得了。

陈西安推了推他的下巴,让他别横了,好笑道:“他们自己出变更,找了一堆让我无言以对的借口,减轻结构自重、节约成本、缩短结构施工工期,既然他们不怕麻烦,签字盖章说能达到施工要求,我没什么可说的。”

钱心一踢着块冻化的土,沿着路拐了个弯:“你说赫剑云这么有钱,找个一体化施工多好,非要大包套小包,弄个管理再来个监理,钱也不比一体化少花啊,你说他图什么?”

陈西安想了想,记忆里赫斌的爸爸是个非常固执的商人,当年赫斌跟他对着干,不肯去读经管,他就真的狠得下心来断儿子的生活费,他要是觉得这些个自建房水平的施工队好,根本不会管他们有没有资质。

公平公正的说,这个中标的施工队工人水平都很高,赫剑云看上的就是他们是内装队伍,施工精度有保障,但是再有保障,说穿了他们只是一群工人,他们只管东西上墙,出了问题却付不起责。

“图外墙上那5mm的胶缝对不对的齐吧,毕竟是卖给对线条很敏感的画家朋友做美术馆用的。”陈西安闲闲地说。

钱心一笑着撞了他一下:“诶这话损的。”

他们没有时间上楼去看看,因为陈瑞河抄着个扩音筒在叫他俩回去开会,这个项目说小不大,吃饭都是用的这么时尚的叫法。

与会人员多的吓人,陈瑞河、结构总包、管理、设计院,幕墙顾问,幕墙大包,下属分包门窗、金属板、玻璃幕等等,会议室那张8.8*2米的长木桌连主要负责人都没能全坐下,愣是靠墙又码了一圈小板凳。

因为会议的第二项是与内装交叉,而内装设计师Anrd先生又是个德国人,所以高远把从GMP跳槽的陈毅为也派来了。

陈毅为虽然没进过GMP德国总部,但作为中英混血儿,他的英语是无可挑剔的。

赫剑云还没来,技术交底这种事他是不会来浪费时间的,陈瑞河说了一堆官方话之后,顾问开始给外墙单位交底。

幕墙作为建筑中异军突起的效果分项,在短短二三十年的时间里自成体系,对于设计师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一个版块。

钱心一的笔记比接受交底的施工队都认真的多,他甚至还准备几个问题,准备会后去向顾问单位请教。

陈西安看了眼他的123,凑过来跟他小声讨论,比如幕墙与结构之间的缝隙,层间防火怎么封堵,要求又是什么,又比如建筑主体有自己的防雷体系,而外墙金属比重大,具体的防雷措施和手段是什么等等。

杨江是个顾问,这些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词语,陈西安建议他有问题,可以去咨询杨江。

陈毅为忙的不得了,一直在用手机查阅投标文件和合同,钱心一觉得比起技术,他其实更适合当一个商务人员,而当一个技术人员的心思不能全部放在专业上,他就会不断的倒退。

张航没有坐桌边的资格,坐在他们聂总后面的小板凳上,钱心一和聂总在一排,因此看不见他,不过张航一直盯着他的后背,偶尔露出个谁也没看见的冷笑。

技术交底即将结束的时候,赫剑云恰到好处的来了,他身后还跟着5个人,那个外国人是内装的设计师Anrd,他身后一对颇为养眼的年轻男女是他的两个助手,另外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就不得儿子了。

赫剑云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不用在意他,不过基本没几个人能真的无视他,各单位的态度陡然积极精神起来。

交底十分钟之内就简单粗暴的结束了,百分之80的与会人员退出去,只剩下陈瑞、设计院、以及施工单位的领导,大家迅速的挪了挪位子,接着开内装的碰头会。

赫剑云穿着件宝蓝色的冲锋衣,和他素来正式的形象十分不搭,不过两手扣在腹部的姿态还是那个熟悉的总裁味道,等陈瑞河双向介绍完人员,他环视了一周开始说:“我们这个项目是按住宅报批的,但后期会改造成美术馆,这个事情很早我们就跟设计院协商好了,强电弱电消防所有的要求,都是踩的验收擦边线,墙体的位置也是按使用的实际功能来划分的。”

“现在内装这边Anrd已经有了方案,和我也讨论过了,今天他就是来跟大家分享一下具体的内装详情,以及有局部改动的地方,需要设计院这边配合。”

陈毅为从大老板出现的时候开始就没看文档了,闻言立刻笑道:“没问题,这本来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赫剑云面无表情,但是对他点了点头,看得出对他很满意,钱心一转了转笔,不讨喜的强势插入了一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这边会尽力配合。”

赫剑云的目光落到陈西安身上:“我记得结构是陈工负责对吧,内装对原来建筑图中的室内隔墙做了很大的拆改,你的工作量应该是最大的,你跟得上进度吗?”

在小蛮腰启动之后陈西安就撤出了别墅的结构组,不过赫剑云还不知道这个事,陈西安也不会刻意告诉他,他说:“赫总,我从来不在事情完成之前拍着胸脯跟人保证,事实才是最有力的的证明,我只能跟您说我们钱所那句话,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尽全力把事办好。”

赫剑云碰了个软钉子,没做回应,把目光转向了内装设计师:“Anrd,你开始吧。”

德国人立刻体现了他们的严格要求,在任何一个方面。

工地的会议室也是活动板房,隔音效果极差,室外50开外有个混凝土搅拌机,德国人讲了不到两句话,外面的工人正好开了机器,霎时一阵阵有节奏的杂音袭来。

Anrd先是皱着眉,继而停下了艰难的中文,顿了顿之后继续了没一分钟,被打扰的崩溃了,他一点也不客气的看向赫剑云,右手在面前翻涌:“赫总,你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们停、停下来,这、太吵了,我没有办法继续。”

钱心一和陈西安面面相觑,他们其实很习惯这种声音了,习惯到这外国人不提,他们都没注意。钱心一一边觉得这设计师对环境的要求真是高,一边又觉得这么细微的动静对他来说都不可忍受,他们过的生活,一定和自己很不一样。

还没等赫剑云吩咐,陈瑞河就大步出去了,很快搅拌仝停下来,陈瑞河也回到了位置上。

德国人很开心的道了谢,愉悦的开始讲他的彩色平面图,可惜好景不长,他讲了不到半小时,外头又开始搅上了,这是中华上下五千年十分常见的一种情况,那就是阳奉阴违。而且对于施工队来说,下午2点到6点之间是黄金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可浪费。

Anrd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又提了一次,这次陈瑞河出去发了通火,声音大的钱心一都听见了,搅拌机一直到他们离开都没有再启动。

德国人开心的用蹩脚的中文讲完了他的设计,巨大的开间,空旷的视野,赫剑云大为满意,而这次没忍住的是钱心一。

赫剑云明明说的是内装把建筑图的室内隔墙给拆改了很多,他现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们把不少兼顾承重和防火用的剪力墙都给优化没了。

家乐福的大火历历在目,钱心一的脑海里还有凄厉的叫喊。

在赫剑云看过来问配合有什么问题没有的时候,钱心一说有,他指出了局部位置的消防验收通不过的问题,赫剑云觉得这不是个问题,他觉得那些地方全是通透的玻璃,忽然遇到一堵实墙,看起来太扎心了。

钱心一拧着眉头,陈毅为生怕他得罪了大老板,连忙出来打圆场:“可以做防火玻璃。”

力争完美的内装设计师又犹豫了:“我见过防火玻璃,半透明的程度都达不到,效果很难看。”

钱心一耐着性子解释:“美术馆是展览厅,人流密度大,防火是必须重视的问题。”

Anrd急的连英语都出来了:“NoNoNo,这里的墙必须拆、拆掉,因为我这里是、是个纯玻璃的旋转楼梯,赫总非常喜欢这个设计。”

赫剑云也被他卡的有些不高兴,他自己的房子,还得这个小设计说了算?

“就按内装的平面,旋转楼梯全玻璃的,这是这个户型的亮点,钱所,你们回去照着改吧。”

钱心一眼睛一抬,陈西安就知道他要发脾气了,不过他没拦,得罪赫剑云固然不明智,但是他想起那场大火,想起钱心一低落的那句“我算个什么呢”,心里就一阵酸涩,他坚持以人身安全优先考虑,难道也是错吗?

钱心一说:“赫总,说穿了这是您自建的房子,爱拆的只剩一根钢筋都没人该有意见,但既然图纸是需要我来改,我也该表明一下我的态度,隔墙您随便拆,剪力墙算得过也能按着切,不过防火墙这一块,我会坚持原方案!”

他的语气太坚决了,坚决到别人都以为他是故意在和赫剑云叫板。

第60章

内装碰头会不欢而散。

连陈瑞河都觉得钱心一有点不识相,散会之后假装有事忘了说,追到铁门外数落了他两句。他的良心偏向钱心一,但是他的立场依附赫剑云,他能做的就是私下劝劝这个耿直的人。

陈瑞河:“我的钱所啊,不是我说你,你刚干的事情是真不漂亮,规范再严格要求也是它规范的事,审核不过打回来再说,你说你要跳出来出头!咱们的汉语是非常博大精深的,你哪怕假装敷衍的答应了,回去再说问了建管局那边实在不行,都比直接打他的脸要好啊。”

钱心一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陈瑞河是个聪明人,他懂他的老板,不过他身在其位,揣着明白装糊涂,钱心一可以理解他。

但是他也不是傻子,他也懂他的老板,高远绝对不会为了几堵墙跟赫剑云据理力争,至于审图机构那边,赫剑云连公园里的地皮都拿来盖美术馆了,几个小小的技术章还是问题吗?

不是他要跟赫剑云对着干,而是除了他之外,这个项目里可能再没有人会为不合规的地方说话了。

大家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钱心一知道最终他也会变成这样,但他还是要坚持,他是对的,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好。

陈毅为最近在做投标,公司的车他在调配,三人离开工地二里多地,他才想起他的收款合同忘了给陈瑞河,掉头又回去了。

钱心一和陈西安在原地下车,准备打的回公司。

钱心一没事人似的趴在车窗上拍经过楼体的照片,他有很好的观察习惯,遇到比较新颖的造型,或者因设计失误造成的使用功能不便等实物,他都会拍下来,收集到电脑里去。不过陈西安知道他心里肯定不痛快,因为他自己也十分不爽。

正好顺道路过财富广场,经过景观天桥的时候,陈西安忽然叫了师傅停车,他什么也没说,拉着诧异的钱心一上了天桥。

这是当年为小三居的双曲玻璃幕抛砖引玉用的玻璃栈道,近40米长的小角度X形的玻璃踏面,用钢构架在下沉广场上面,像一条透明的地毯一样延伸到主入口,高空远景的效果犹如一个艺术品。

如今这里人来人往,玻璃也被磨的失去了部分透明度和光泽,很难想象这里初期投入使用时,顾客宁愿绕外圈多走半里地进商场,都不肯踏上这里走不到40米。

这盛况也说明人们已经遗忘,这桥上曾经有过玻璃爆裂,顾客坠亡的事件。

钱心一知道小三居是模型是陈西安建的,但他不知道他拉自己来这里干什么,看风景?散心?这都算消极怠工了。

他被陈西安拉着,一直走到3/5长度的位置,在左起第3块玻璃上站定了,两人踩在同一块玻璃大板上,一低头还能看见有个戴墨镜的女人从下方经过。

“心一,11年C市发行了一号红头文件,限制许多建材使用的规定,你有印象吗?”陈西安问的没头没尾。

钱心一瞥着他,虽然莫名其妙,还是先愤慨了起来:“不记得才怪!那会儿我正好有个楼,才交出去3天就被打了回来,说玻璃配置不合新规定,给我改了一个通宵。”

陈西安笑了笑:“文件发行的原因就在我们的脚底下。”

钱心一的好奇心明显被勾了起来:“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陈西安蹲下去,手指压着玻璃版块拼接位置的黑色胶缝走了一段,沾了些行人鞋底的灰,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

“这块玻璃在当年5月份坠落过,把下面正好经过的一位男士的小半边头盖骨都砸碎了,事故上了各大早间新闻网,这个商场的负责人、施工单位、供货商甚至设计院,全部都收到过问责通知,大家都不肯承担责任,甲方组织了专家评审,评了4天,最后判了施工组80%、设计师20%的责任。”

钱心一也蹲了下来,觉得这责任判的很奇怪:“听比例是施工的问题,20%是个什么鬼?设计要么没问题,要么就是100%吧,还有……你这内幕知道的好像有点多,11年你好像还没毕业吧?”

“好问题,正好问的是我想跟你说的,”陈西安的语气轻快,脸上却没什么笑意:“11年我读建筑工程研三,跟的导师是姜伟教授,他当时在C建院挂名,研究玻璃这种独一无二的脆性材料。作为国内首条大跨度玻璃天桥,这座桥的深化设计就是他。”

姜伟这个名字钱心一不算陌生,知道是国内建筑装饰协会的一名专家,有几本规范上的编撰人里有他,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

陈西安既然提起他,那就说明当年被问责的设计是这个教授,钱心一虽然仍然不明白陈西安想跟他说什么,但以他的性格来讲,不会无缘无故的回首往事。

“评审的专家都签了名,认定他有20%的设计责任,不该采用玻璃做踏面材料,但是姜伟不承认,他说他的设计没有问题,其他板块的正常使用就是证明。”

“他当时在评审现场说过一席话,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他说,‘300多年前,设计温泽市政大厅的莱伊恩敢用一根柱子撑起一个大厅,并放下豪言一百年要让怀疑过他的人哑口无言,那么今天我也敢说按照设计要求,十年之内,我的玻璃桥没有问题’,这是这座桥至今还能保留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他当年被取消了教学资格,现在一样很成功了。”

钱心一隐约明白他要跟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心里的动容如同冬雪消融,潺潺出一股小溪来。

陈西安用蹲在地上的姿势说出了重点:“打开门的常常是最后一把钥匙,不要觉得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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