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门 第34章

作者:priest 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近代现代

窦寻额角青筋微微暴起,不吭声。

徐西临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胃还疼吗?你说你这是跟谁置气?”

窦寻冷冷地说:“你递到我手里的东西,我谁也不给,谁碰一下,我就剁了谁的手。”

徐西临:“……”

他疲惫地按了按额角,感觉窦寻的中二癌可能已经扩散了。他一下一下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关节,数着呼吸,一直数到了十,徐西临才感觉自己的呼吸平和了些,他站起来走到窦寻身边,伸手端起窦寻的下巴,揉了揉他铁青的双颊:“咱们势单力薄的时候,不管做什么,总要有些避讳,但是不会总这样的,等有一天,我强大了,有话语权,想做什么不用趁放假在学生宿舍里偷偷摸摸地来的时候,谁还能开除你?到时候就再也不用顾忌别人说什么了,对不对?”

窦寻向来知道徐西临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不肯听他那套,很光棍地说:“开就开,大不了回去重新考,换一个学校接着上,全中国就一所大学吗?”

对于窦寻来说,他所有的成功都来得太容易了,随便就能上最好的大学,随便就能拿奖学金,随便就能出国留学——只要他想去。来的太容易,他就一点也不知道珍惜。

徐西临无言以对,心想:“哄吧,不然怎么办?“

他就低头抵着窦寻的额头,在窦寻的鼻尖上轻轻亲了一下:“好,你说得对——还要粥吗?我再给你盛一碗?”

当年窦俊梁把窦寻丢在老家,好多年不闻不问的时候,说话也这么好听。窦寻现在都记得,窦俊梁给他买了一个当时很贵的进口游戏机,临走的时候半蹲在地上,显得那么恋恋不舍,告诉他要听话,要替他孝顺爷爷奶奶,还说“爸爸现在工作忙,你妈又不在,照顾不了你,但是不会总这样的,等我忙完这一阵,咱们马上就回家,爸保证”。

可是人的保证,不过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有几分信用呢?

窦寻本来有五分的火气,被徐西临意外地搓成了十分,他突然一把拽下徐西临的领子,蛮力把压了下来,狠狠的惯在床上,一声不吭地上手就撕他的衣服。

徐西临只是上来送碗粥,门都还没关好,外婆还在楼下等着他回话,没料到窦寻说发疯就发疯,连说话声音都不敢放太大,一抬胳膊压住窦寻伸进他衬衫里的手:“你疯了?放开!”

窦寻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力在他胸口上拧了一把。徐西临弓起腰来,顺手从床上拽过一个枕头,隔着枕头给了窦寻一肘子。

窦寻下巴上挨了一下,即使有枕头当缓冲,一时也懵了片刻,被徐西临怒气冲冲地掀下来,捂着下巴侧歪在一边。

徐西临面沉似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看了窦寻一眼,连碗都没拿就走了。

“跟窦俊梁一个德行。”窦寻讽刺地想。

第43章 勉强

徐西临半个月没搭理窦寻。他以前一直陪窦寻宅在家里,现在每天早出晚归,人影子都不见一个,还把钟点工阿姨请回来做饭了——从徐西临有能力摆弄家常便饭开始,只要他在家,钟点工就可以不用来。

他们俩平时吵归吵,但从没有互相冷战过。主要是对于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徐西临的气性没那么大,冷静下来以后会自行解决问题,从来不用窦寻费心。可是突然有一天,徐西临不想解决问题了,窦寻就懵了。

刚开始,窦寻把徐西临当窦俊梁一样仇恨,然而建立在一时怒火上的仇恨缺乏根基,稍微冷静一点,很快就在忐忑里烟消云散了。

徐西临有时候回来晚了,干脆连楼都不上,就在徐进原来的书房里睡了。有一天他半夜三更上楼拿东西,脚步声很轻,却还是惊动了没关门的窦寻,窦寻在半梦半醒中第一反应就是跳起来冲到门口,正好和拿了一条毯子准备下楼睡的徐西临脸对脸。

徐西临看了他一眼,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有意听听他想说什么的,可惜窦寻临时掉链子,瞠目结舌半晌,一个字都没吭出来。

徐西临于是抱着毯子带上门,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他不像窦寻,心火来得快没得也快,很多事他虽然一时也搓火,但大多不往心里去,真往心里去了,就不那么容易清出来。如果窦寻能主动示好,他也愿意保持理智站下听,可惜窦寻看来没解锁这项功能。

徐西临困得睁不开眼,没心情再去哄窦寻,何况每次都迁就他,连偶尔做一点亲密的事都是,他也实在是很累了。

他被窦寻弄得很糟心,恰好这些日子没有窦寻纠缠,干脆腾出时间和精力干了点正事——他们学校教育超市里卖的东西很贵,水果尤其夸张,什么蔫的、不新鲜的都混在其中,足足比市场价格高出百分之二十左右。

可是偏偏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学生们下课回寝室想吃点水果,一般懒得跑到校外去挑挑拣拣,通常也就是路过教育超市的时候买几个凑合吃,反正学校生活么,质量都不高,晚上饿得受不了拿咸盐腌黄瓜片都能津津有味地吃下去,不新鲜的水果也没什么。

徐西临从这里面看出了点商机,他打算几个隔壁计算机学院的同学,做了个很简单的小网站,还踩了学校门口三公里范围内的水果超市和水果摊,挑了几家好的做合作伙伴,最近学校里带笔记本上学的学生越来越多,到时候他们可以直接上网订鲜果,订好以后直接送到寝室楼,除了配送,还可以提供削皮剥皮和切块服务,省得一帮刚离开家的公主皇帝们水果刀使不利索。

商业企划这玩意是很容易琢磨的,有创意的空想家们满世界都是,去咖啡厅里转一圈能听见一大堆不错的点子,可惜光有点子不行,徐西临从高考完办班的时候就开始琢磨自己干点什么,琢磨了一个学期——首先是怎么宣传,怎么让同学接受并且习惯这玩意,再有有人下单了,水果谁送?水果摊主肯定不干,那么就要找人干,找谁,给多少钱?而且万一生意兴隆,学校里这么多学生,怎么送得过来?还有最关键的,学校严禁男生进女宿舍楼,到时候万一招不到女送货员,怎么给女生送?以及水果,特别是切开的水果保鲜问题如何保障?等等等等……徐西临一边做前期准备工作,一边一个一个地解决可能遇到的问题,忙了个焦头烂额。

一忙起来,时间就更快了。徐西临大半个寒假都拿家当计时旅馆,就年三十的晚上露了个面。

家里年货准备了很多,可是年过得并不热闹,连灰鹦鹉都感觉到了家里气氛不好,也不多嘴了,早早飞回架子上,专心致志地嗑瓜子。

徐西临提前一个多月就从外面订好了年夜饭,本来还想和外婆窦寻一起包饺子凑个热闹,临到年关,完全没有心情,干脆煮了一包速冻的凑数。

提前一个月订的年夜饭很丰盛,人都没什么胃口,因此丰盛得很可怜,草草吃完就撤下去了。外婆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春节晚会里的语言类节目基本都以北方方言为主,她也就听个大概意思,也跟不上笑点,一会就觉得没意思了,于是回屋拿了两个红包出来,一人给了一个。

“晚上睡下要压在枕头下面的,”外婆絮絮叨叨地嘱咐,“小人岁数压一压,让你们慢点长,不要急。”

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还是能收到压岁钱,但自己往往不那么心安理得地收,总觉得老大不小了不好意思。窦寻下意识地看了徐西临一眼,徐西临也颇有些尴尬,干咳了一声:“姥姥,这么大人了,这个……”

“拿好拿好,”徐外婆不由分说地把红包拍在了他的脑门上,“新年开门红,压岁钱要收好的呀,压不住小人的岁数,老人家不是就要去了吗?”

徐西临:“……”

这就别废话了,只能接。

徐外婆又把另一个红包塞给窦寻,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这么大人——多大个人?多大个人还分分钟恼了、再又分分钟和好的?当我看不出来,今年的闲气可不能带到明年,红包收收好,赶紧笑一个,不许吵了,听到了?”

窦寻一边尴尬,一边偷偷去看徐西临,徐西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应了一声,徐外婆点了点他们俩,自己去休息了,徐西临看着她安顿好,又把客厅的灯光调暗,电视音量放低,一回头,就看见窦寻紧张地盯着他。

窦寻心里七上八下的,刚开始是放不下面子,不想先低头,到后来他已经不知道怎么低头了,只好听天由命地等徐西临发话。徐西临低头想了想,撕开桌上一袋开心果,抓了一小把给灰鹦鹉,剩下的递给窦寻。

窦寻心里悬起三层楼高的大石头“咣当”一下砸回地面——徐西临到底给他递了个台阶,这算是和解了。

外婆去休息了,他们俩还是要就着晚会守夜,市区过年很没意意思,外面一天到晚有人起哄说都说鞭炮要解禁,到底也没解,大年夜,小区里依然是静悄悄的。徐西临小时候,杜阿姨会买一大堆“欢乐球”——就是那种很小的气球——白天全家一起帮他吹,年夜晚上让他踩碎,权当是放炮了。后来他大了,就把这么幼稚的游戏取消了,除夕一年比一年安静。

安静得徐西临一会就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窦寻悄悄地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坐在一边,坐了一会,他小心翼翼的扣住徐西临平摊在一侧的手。他手指上带着薄茧,掌心温热,是让人沉迷的温度。

过了一会,徐西临被沙发窝得脖子难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在床上,大幅度地翻了个身,差点掉下去,窦寻一把搂过他,接到自己怀里。徐西临其实醒了,他的目光落在沙发旁边的茶几上,玻璃杯里的水被电视光照出了一个亮点,电视里传来春节序曲的声音,正在念来自世界各地的新年贺电。

徐西临没有动,发了一会呆,又合上了眼。

年复年年的新年钟声响起,手机诈尸似的热闹起来,外面有人用汽车喇叭当炮声,寒夜里一下有了人气。徐西临半睡半醒地爬起来,也不看是谁,完成任务似的挨个回复“谢谢,同乐”。

窦寻冷不防地从身后抱住他,在他颈侧轻轻亲了一下,小声说:“新年快乐。”

徐西临犹豫了一会:“……嗯。”

旧岁已去,新年伊始。

新年第一天,徐西临回楼上去睡了。

每次吵完架,窦寻的表现都会变得很好,说什么他都答应,整个人跟出了故障似的,格外柔和,连尖酸刻薄程度都会降档。他甚至还初步学会了“求同存异”——短暂地忤逆了自己凡事都要掘地三尺的掰扯清楚的天性,把那天的事压下不提了。

徐西临踏踏实实地在家待了几天,气氛平和了,很会看人脸色的灰鹦鹉又活份了,再次开启“叨逼叨”模式,一天到晚没个消停。

过了初七,年节的气氛渐渐淡了,街上的小商贩也纷纷开始营业,印场也重新开业,徐西临要开始跑年前没来得及跑完的业务,约好了上午见,他起了个大早,打算悄悄走,快点回,正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头顶猝不及防地传来一个声音:“要出门?”

徐西临一抬头,窦寻正在楼梯上看着他。

窦寻仿佛有副顺风耳,徐西临怀疑他是不是半夜睡着了也跟猫头鹰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这边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能知道。这让他有种被监视的不愉快——尤其在他不想惊动窦寻的情况下。

见他点了个头,窦寻很想多嘴问一句“干什么去”,可是如履薄冰的“蜜月期”还没过去,他有点不敢过问太多,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中午还回来吗?”

徐西临:“晚上回。”

窦寻:“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什么都行,”徐西临说完,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我下学期打算做个卖水果的网站,几年去印刷厂看看宣传材料。”

窦寻听了他一句解释,略有些紧绷的神色倏地就放松了。

“我屋里有蓝本,你可以看。”徐西临随着他的表情,说话也轻快了很多,“管送管削管切块,收一点跑腿钱。”

窦寻对生意经天生没什么感觉,然而听完以后既没有泼冷水,也没有提出什么尖锐的质疑,还颇带鼓励地说:“那挺好的,将来拿下了你们学校,也可以来解放解放我们,沦陷区人民受够带皮的苹果了。”

徐西临冲他笑了一下,挥挥手走了。

窦寻顿时像一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草,心情立刻就愉悦了,并对“水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就下楼削了俩苹果,切成小块放在两个小盘里,给外婆送了一盘,剩下的自己跟鸟分着吃了。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窦寻拿起来一看,发现是银行余额提醒。

窦俊梁和祝小程每年过年前后都会给他打一笔生活费,俩人非常心有灵犀,经常是前后脚。他们俩离婚以后,窦俊梁娶了他最喜欢的一个胸大无脑的女秘术,祝小程拿着离婚分到的大比财产,凯旋而归空门,自此做一个安静又富有的美国尼姑,不过窦寻的生活费总是给得很准时,甚至在窦寻生日的时候,祝小程这个当妈的还会格外给他汇一笔款。

接着窦俊梁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过年了,想叫他出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窦寻简直想笑,闹了半天在窦先生那里,初七才算过年。还“一家人”,也不知道谁和谁算一家人。一般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窦寻都是不搭理的,可是这几天他的性情被徐西临生生磨平了一块,开口喷人的业务都不熟练了,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窦俊梁已经自作主张地拿了主意:“好,就这么办了,爸爸一会去接你。”

窦寻:“……”

徐外婆非常看不惯窦俊梁,比郑硕还看不惯,因为认为他油头粉面的,像个汉奸羔子。送窦寻出门的时候叮嘱了半天,就差跟窦寻说“出去玩别给叔叔添麻烦”了,然后她又非常慈祥地对窦俊梁说:“麻烦窦先生了。”

窦俊梁让她给了个春风化雨的没脸,也不好当面跟个老太太计较,只好憋闷地吃了。感觉儿子过不了几天就得不跟他姓了。

这顿饭吃得不怎么舒服,窦俊梁把那女的也带去了,女的肚子大得看起来快生了,听窦俊梁问一句窦寻的成绩,她就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母性地说:“听见了吗宝宝,将来要向哥哥学习。”

窦俊梁听得直皱眉,这会,他已经有点后悔把这花瓶拎出来丢人现眼了。

窦俊梁作为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连祝小程那种级别的大美人都能腻,别提这种尖嘴猴腮的无脑小妖精,新婚没几天就又开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了,看在她有孩子的份上给她几分脸面而已,没想到她还给鼻子上脸了!

窦俊梁笑容收了收,把筷子一放,直白地对窦寻说:“你这个……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东西长大还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爸现在就你一个指望,好好学习,将来光宗耀祖,爸的东西给不了别人,知道吗?”

窦寻一愣,旁边的女的脸色立刻变了。

第44章 一生一世

“你爸当着她面那么说?”徐西临捞起茶杯,在休息间隙听了件挺新鲜的事。

他跟窦俊梁只见过一两面,不算认识,然而仅就窦寻的复述来看,这熊孩子算是颇有其父之风。

窦寻正趴在他床上翻看一本闲书:“那女的脸色绿得跟长了草似的,我觉得窦俊梁好像也不那么喜欢她。”

徐西临摇摇头,拿出徐外婆做例子:“我姥姥都烦死郑硕了,她也没跟郑硕这么说过话。”

“是吗?”窦寻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没有吧?我觉得她对郑硕还挺好的。”

徐西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做人留一线”和“打人不打脸”的问题,只好暂且跳过:“你怎么说的?”

窦寻心情很好地说:“我没说什么,看在那女的气成那样的份上,就冷笑了一声。”

徐西临:“……”

窦寻对钱的概念,仅仅停留在他平时用的生活费水平,这是父母一点残余的义务,牵连着他们之间一线的亲缘关系,是他现在还有爹妈、将来还有赡养义务的凭证。

除此以外,其他的财产,窦寻从来没琢磨过,也不觉得那玩意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自尊与感情,还大面积地停留在精神阶段,没跟房子车子挂上钩。

徐西临拉了拉自己僵硬的后背,继续埋头在手头的工作里——他正在拟合作合同。他是电子信息与自动化专业的,入学以来,只学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有用没用的基础课,自己专业还没入门,别说隔壁法学院的事了,只好在网上找了个合同范本,又翻出徐进以前很多专业书,一点一点慢慢抠。

“你爸又不傻,知道那女的是看上他的钱了,不拿半路的夫妻当自己人,她的孩子还没生出来,说句不好听的,dna检查都还没法做,所以他有东西也不会给她。但是给你就不一样了,哪怕你将来根本不管他,但是身上流着他的血,那财产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徐西临给他解释了一下窦俊梁是怎么想的,又说,“再有他可能也是想补偿你。他要是真给你,你就心安理得地接着,没什么损失。”

窦寻相当不同意这个看法,他自有一套中二的原则——窦俊梁和祝小程付钱把他养到这么大,供他上学读书,将来他也会付钱给他们俩看病吃药、养老送终,互相全了法律与道德义务,然后就两不相欠了。

除此以外,窦寻不想接受来自他们俩的任何东西,因为接受了额外的东西,就要回馈额外的感情,那代表他“退让”“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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